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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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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人心想:「這不是擺下了二十座擂台嗎?」雖覺大混戰之下死傷必多,但力強者勝,倒也公平合理。許多武師便大聲說好,無人異議。 這時福康安坐在左上首一張大中。兩邊分站著十六名高手衛士,周鐵鷦和王劍英都在其內,嚴密衛護,生怕眾武師龍蛇混雜,其中隱藏了刺客。 程靈素伸手肘在胡斐臂上輕輕一敲,嘴角向上一努,胡斐順著她眼光向上看去,只見屋角一排排的站滿了衛士,都是手握兵刃。看來今日福康安府中戒備之嚴,只怕還勝過了皇宮內院,府第周圍,自也是佈滿了精兵銳士。胡斐心想:「今日能找到鳳天南那惡賊的蹤跡,心願已了,無論如何不可洩漏了形跡,否則只怕性命難保。待會若能替華拳門奪到一隻銀鯉杯,也算是對得起這位姬兄了。只是我越遲出手越好,免得多引人注目。」 那知他心中這麼打算,旁人竟也都是這個主意。只不過胡斐怕的是被人識破喬裝,其餘武師卻均盼旁人鬥了個筋疲力盡,自己最後出手,坐收漁人之利,是以安提督連說幾遍:「請各位就座!」那二十張空椅始終空蕩蕩地,竟無一個武師出來坐入。 俗語說得好:「文無第一,武無第二」。凡是文人,從無一個自以為文章學問天下第一,但學武之士,除了修養特深的高手之外,決計不肯甘居人後。何況此日與會之人都是一派之長,平素均是自尊自大慣了的,就說自己名心淡泊,不喜和人爭競,但所執掌的這門派的威望卻決不能墮了。只要這晚在會中失手,本門中成千成百的弟子今後在江湖上都要抬不起頭來,自己回到本門之中,又怎有面目見人?只怕這掌門人也當不下去了。當真是人同此心,心同此意:「我若不出手,將來尚可推托交代。若是出手,非奪得玉龍杯不可。要一隻金鳳杯、銀鯉杯,又有何用?」因此眾武師的眼光,個個都注視著大廳上那四張空著的太師椅,至於東廳和西廳的金鳳杯和銀鯉杯,竟是誰都不在意下。 僵持了片刻,安提督乾笑道:「各位竟都這麼謙虛?還是想讓別個兒累垮了,再來撿個現成便宜?那可不合武學大師的身份啊。」這幾句話似是說笑,其實卻是道破了各人心事,以言相激。 *** 果然他這句話剛說完,人叢中同時走出兩個人來,在兩張椅中一坐。一個大漢身如鐵塔,一言不發,卻把一張紫檀木的太師椅坐得格格直響。另一個中等身材,頦下長著一部黃鬍子,笑道:「老兄,咱哥兒倆都是拋磚引玉。衝著眼前這許多老師父、大高手,咱哥兒難道還能把兩隻玉龍杯捧回家去嗎?你可別把椅子坐爛了,須得留給旁人來坐呢。」那黑大漢「嘿」的一聲,臉色難看,顯然對他的玩笑頗不以為然。 一個穿著四品頂戴的武官走上前來,指著那大漢朗聲道:「這位是『二郎拳』的掌門人黃希節黃老師。」指著黃鬍子道:「這位是『燕青拳』的掌門人歐陽公政歐陽老師。」 胡斐聽得鄰桌那老者低聲道:「好哇,連『千里獨行俠』歐陽公政,居然也想取玉龍杯。」胡斐心中微微一震,原來那歐陽公政自己安上個外號叫作「千里獨行俠」,其實是個獨腳大盜,空有俠盜之名,並無其實,在武林中名頭雖響,聲譽卻是極為不佳,胡斐也曾聽到過他的名字。 這兩人一坐上,跟著一個道人上去,那是「崑崙刀」的掌門人西靈道人。只見他臉含微笑,身上不帶兵刃,似乎成竹在胸,極有把握,眾人都有些奇怪:「這道士是『崑崙刀』的掌門人,怎地不帶單刀?」 廳上各人正眼睜睜的望著那餘下的一張空椅,不知還有誰挺身而出。安提督說道:「還有一隻玉杯,沒誰要了麼?」 只聽得人叢中一人叫道:「好吧!留下給我酒鬼裝酒喝!」一個身材高瘦的漢子踉踉蹌蹌而出,一手拿酒壺,一手拿酒杯,走到廳心,暈頭轉向的繞了兩個圈子,突然倒轉身子,向後一跌,摔入了那只空椅之中。這一下身法輕靈,顯是很高明的武功。大廳中不乏識貨之人,早有人叫了起來:「好一招『張果老倒騎驢,摔在高橋上』!」原來這人是「醉八仙」的掌門人千杯居士文醉翁,但見他衣衫襤褸,滿臉酒氣,一副令人莫測高深的模樣。 安提督道:「四位老師膽識過人,可敬可佩。還有那一位老師,自信武功勝得過這四位中任何一位的,便請出來挑戰。若是無人挑戰,那麼二郎拳、燕青拳、崑崙刀、醉八仙四門,便得歸於『玉龍八門』之列了。」 只見東首一人搶步而上,說道:「小人周隆,願意會一會『千里獨行俠』歐陽老師。」這人滿臉肌肉虯起,身材矮壯,便如一隻牯牛相似。 胡斐對一干武林人物都不相識,全仗旁聽鄰座的老者對人解說。好在那老者頗以見多識廣自喜,凡是知道的,無不搶先而說。只聽他道:「這位周老師是『金剛拳』的掌門人,又是山西大同府興隆鏢局的總鏢頭。聽說歐陽公政劫過他的鏢,他二人很有過節。我看這位周老師下場子,其意倒不一定是在玉龍杯。」 胡斐心想:「武林中恩恩怨怨,牽纏糾葛,就像我自己,這一趟全是為鳳天南那惡賊而來。各門各派之間,只怕累世成仇已達數百年的也有不少。難道都想在今日會中了斷麼?」想到這裏,情不自禁的望了鳳天南一眼,只見他不住手的轉動兩枚鐵膽,卻不發出半點聲息,神色甚是寧定。胡斐在福康安府中鬧了兩晚,九城大索,鳳天南料想他早已逃出北京,高飛遠走,那想得到他英雄俠膽,竟又會混進這龍潭虎穴的掌門人大會中來? 周隆這麼一挑戰,歐陽公政笑嘻嘻的走下座位,笑道:「周總鏢頭,近來發財?生意興隆?」 周隆年前所保的八萬兩銀子一枝鏢給他劫了,始終追不回來,賠得傾家蕩產,數十年的積蓄一旦而盡,如何不恨得牙癢癢的?當下更不打話,一招「雙劈雙撞」直擊出去。歐陽公政還了一招燕青拳中的「脫靴轉身」,兩人登時激鬥起來。周隆勝在力大招沉,下盤穩固,歐陽公政卻以拳招靈動、身法輕捷見長。周隆一身橫練功夫,對敵人來招竟不大閃避,肩頭胸口接連中了三拳,竟是哼也沒哼一聲,突然間呼的一拳打出,卻是「金剛拳」中的「迎風打」。歐陽公政一笑閃開,飛腳踹出,踢在他的腿上。周隆「搶背大三拍」就地翻滾,摔了一交,卻又站起。 兩人拆到四五十招,周隆身上已中了十餘下拳腳,冷不防鼻上又中了一拳,登時鼻血長流,衣襟上全是鮮血。歐陽公政笑道:「周老師,我只不過搶了你鏢銀,又沒搶你老婆,說不上殺父之仇、奪妻之恨。這就算了吧!」周隆一言不發,撲上發招。歐陽公政仗著輕功了得,側身避開,口中不斷說輕薄言語,意圖激怒對方。 酣戰中周隆小腹上又被賜中了一腳,他左手按腹,滿臉痛苦之色,突然之間,右手「金鉤掛玉」,搶進一步,一招「沒遮攔」,結結實實的捶中在敵人胸口。但聽得喀喇一響,歐陽公政斷了幾根肋骨,搖搖幌幌,一口鮮血噴了出來。 他知周隆恨己入骨,一招得勝,跟著便再下毒手,這時自己已無力抵禦,當下強忍疼痛,閃身退下,苦笑道:「是你勝了……」周隆待要追擊,湯沛說道:「周老師,勝負已分,不能再動手了。你請坐吧。」周隆聽得是湯沛出言,不敢違逆,抱拳道:「小人不敢爭這玉龍杯!」抽身歸座。 眾武師大都瞧不起歐陽公政的為人,見周隆苦戰獲勝,紛紛過來慰問。歐陽公政滿臉慚色,卻不敢離座出府,他自知冤家太多,這時身受重傷,只要一出福大帥府,立時便有人跟出來下手,周隆第一個便要出來,只得取出傷藥和酒吞服,強忍疼痛,坐著不動,對旁人的冷嘲熱諷,只作不聞。 胡斐心道:「這周隆看似戇直,其實甚是聰明,憑他的功夫,那玉龍杯是決計奪不到的,一戰得勝,全名而退。『金剛拳』雖不能列名為『玉龍八門』,但在江湖上卻誰也不能小看了。」 只聽湯沛說道:「周老師既然志不在杯,有那一位老師上來坐這椅子?」 *** 這一隻空椅是不戰而得,倒是省了一番力氣,早有人瞧出便宜,兩條漢子分從左右搶了過去。眼看兩人和太師椅相距的遠近都是一般,誰的腳下快一步,誰便可以搶到。那知兩人來勢都急,奔到前,雙肩一撞,各自退了兩步。便在此時,呼的一聲,一人從人叢中竄了出來,雙臂一振,如大鳥般飛起,輕輕巧巧的落在椅中。他後發而先至,竟搶在那兩條漢子的前面,這一份輕功可實在耍得漂亮。人叢中轟雷價喝了聲采。 那互相碰撞的兩個漢子見有人搶先坐入椅中,向他一看,齊聲叫道:「啊,是你!」不約而同地向他攻了過去。那人坐在椅中,卻不起身,左足砰的一下踢出,將左邊那漢子踢了個觔斗,右手一長,扭住右邊漢子的後領,一轉一甩,將他摔了一交。他身不離,隨手打倒兩人。眾人都是一驚:「這人武功恁地了得!」 安提督不識此人,走上兩步,問道:「閣下尊姓大名?是何門何派的掌門人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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