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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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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武官大聲叫好,連說:「了不起,了不起!」只見台下又有一名壯漢躍上,說了幾句客氣話,便和高雲動手。這一次卻是高雲一個失足,給那壯漢推得摔個觔斗。那武官說道:「可惜,可惜!」沒興緻再瞧,率領眾官兵出門又搜查去了。 程靈素見官兵出門,鬆了口氣,但見戲台上一個上,一個下,鬥之不已,不知鬧到甚麼時候,才選得掌門人出來。看胡斐時,卻見他全神貫注的凝望台上兩人相鬥,程靈素心想:「這兩人的拳腳打得雖狠,也不見得有多高明,大哥為甚麼瞧得這麼出神?」低聲道:「大哥,過了大半個時辰啦,得趕快想個法兒才好。再不施針用藥,便要耽誤了。」胡斐「嗯」了一聲,仍是目不轉瞬的望著台上。 不久一人敗退下台,另一人上去和勝者比試。說是同門較藝,然而相鬥的兩人定是不同支派的門徒,雖非性命相搏,但勝負關係支派的榮辱,各人都是全力以赴。這時門中高手尚未上場,眼前這些人也不是真的想能當上掌門人,只是華拳門五個支派向來明爭暗鬥,乘此機會,以往相互有過節的便在台上好好打上一架,因此拳來腳去,倒是著實熱鬧。 程靈素見胡斐似乎看得呆了,心想:「大哥天性愛武,一見別人比試便甚麼都忘了。」伸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推,低聲道:「眼下情勢緊迫,咱們闖出去再說。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漢,動以江湖義氣,他們未必便會去稟報官府。」胡斐搖了搖頭,低聲道:「別的事也還罷了,福大帥的事,他們怎能不說?那正是立功的良機。」程靈素道:「要不,咱們冒上一個險,便在這兒給馬姑娘用藥,只是天光白日的耽在這兒,非給人瞧見不可。」說到後來,語音中已是十分焦急。她平素甚是安詳,這時若非當真緊迫,決不致這般不住口的催促。 胡斐「嗯」了一聲,仍是目不轉睛的瞧著台上兩人比武。程靈素輕輕嘆了口氣,低聲道:「待會救不了馬姑娘,可別怪我。」胡斐忽道:「好,雖然瞧不全,也只得冒險試上一試。」程靈素一怔,問道:「甚麼?」胡斐道:「我去奪那西嶽華拳的掌門人。老天爺保佑,若能成功,他們便會聽我號令。」 程靈素大喜,連連搖幌他的手臂,說道:「大哥,這些人如何能是你對手?一定成功,一定成功!」胡斐道:「只是苦在我須得使他們的拳法,一時三刻之間,那裏記得了這許多?對付庸手也還罷了,少時高手上台,這幾下拳法定不管使,非露出馬腳不可。他們若知我不是本門弟子,縱然得勝,也不肯推我做掌門人。」說到這裏,不禁又想起了袁紫衣。她各家各派的武功似乎無一不精,倘若她在此處,由她出馬,定比自己有把握得多。其實,他心中若不是念茲在茲的有個袁紫衣,又怎想得到要去奪華拳門的掌門? 但聽得「啊喲」一聲大叫,一人摔下台來。台下有人罵道:「他媽的,下手這麼重!」另一人反唇相譏:「動上了手,還管甚麼輕重?你有本事,上去找場子啊。」那人粗聲道:「好,咱哥兒倆便比劃比劃。」另一人卻只管出言陰損:「我不是你十八代候補掌門人的對手,不敢跟您老人家過招。」 胡斐站起身來,說道:「倘若到了時辰,我還沒能奪得掌門人,你便在這兒給馬姑娘施針用藥,咱們走一步瞧一步。」拿起那姓姬漢子幪臉的黃巾,蒙在自己臉上。 程靈素「嗯」了一聲,微笑道:「人家是九家半總掌門,難道你便連一家也當不上?」她這句話一出口,立即好生後悔:「為甚麼總是念念不忘地想著袁姑娘,又不斷提醒大哥,叫他也是念念不忘?」只見胡斐昂然走出假山,瞧著他的背影,又想:「我便是不提醒,他難道便有一刻忘了?」但見他大踏步走向戲台,不禁又是甜蜜,又是心酸。 *** 胡斐剛走到台邊,卻見一人搶先跳了上去,正是剛才跟人吵嘴的那個大漢。胡斐心想:「待這兩人分出勝敗,又得耗上許多功夫,多耽擱一刻,馬姑娘便多一刻危險。」當下跟著縱起,半空中抓住那漢子的背心,說道:「師兄且慢,讓我先來。」 胡斐這一抓施展了家傳大擒拿手,大拇指扣住那大漢背心第九椎節下的「筋縮穴」,小指扣住了他第五椎節下的「神道穴」。這大漢雖然身軀粗壯,卻那裏還能動彈?胡斐乘著那一縱之勢,站到了台口,順手一揮,將那大漢擲了下去,剛好令他安安穩穩的坐入一張空之中。 他這一下突如其來的顯示了一手上乘武功,台下眾人無不驚奇,倒有一半人站起身來。但見他臉上幪了一塊黃巾,面目看不清楚,也不知是老是少,只是背後拖著一條油光烏亮的大辮,顯是年紀不大。這般年紀而有如此功力,台下愈是見多識廣的高手,愈是詫異。 胡斐向台上那人一抱拳,說道:「天字派弟子程靈胡,請師兄指教。」 程靈素在假山背後聽得清楚,聽他自稱「程靈胡」,不禁微笑,但心中隨即一酸:「倘若他真當是我的親兄長,倒是免卻了不少煩惱。」 台上那人見胡斐這等聲勢,心下先自怯了,恭恭敬敬的還禮道:「小弟學藝不精,還請程師兄手下留情。」胡斐道:「好說,好說!」當下更不客套,右腿半蹲,左腿前伸,右手橫掌,左手反鉤,正是華拳中出手第一招「出勢跨虎西嶽傳」。那人轉身提膝伸掌,應以一招「白猿偷桃拜天庭」,這一招守多於攻,全是自保之意。胡斐撲步劈掌,出一招「吳王試劍劈玉磚」。那人仍是不敢硬接,使一招「撤身倒步一溜煙」。 胡斐不願跟他多耗,便使「斜身攔門插鐵閂」,這是一招拗勢弓步沖拳,左掌變拳,伸直了猛擊下去,右拳跟著衝擊而出。那人見他拳勢沉猛,隨手一架。胡斐手臂上內力一收一放,將他輕輕推下台去。 只聽得台下一聲大吼,先前被胡斐擲下的那名大漢又跳了上來,喝道:「奶奶的,你算是甚麼東西……」胡斐搶上一步,使招「金鵬展翅庭中站」雙臂橫開伸展。那大漢竟是無法在台口站立,被胡斐的臂力一逼,又摔了下去。這一次胡斐惱他出言無禮,使了三分勁力,但聽得喀喇一響,那大漢壓爛了台前的兩張椅子。 他連敗二人之後,台下眾人紛紛交頭接耳,都向天字派的弟子探詢這人是誰的門下,但天字派的眾弟子卻無一人得知。藝字派的一個前輩道:「這人本門的武功不純,顯是帶藝投師的,十之八九,是姬老三新收的門徒。」成字派的一個老者道:「那便是姬老三的不是了,他派帶藝投師的門徒來爭奪掌門人之位,豈不是反把本門武功比了下去?」 原來所謂「姬老三」,便是天字派的支長。他武功在西嶽華拳門中算得第一,只是十年前兩腿癱了,現下雖然不良於行,但威名仍是極大,同門師兄弟對他都是忌憚三分。眾人見這個「天字派的程靈胡」武功了得,而姬老三派來的兒子姬曉峰始終未露面,都道他便是姬老三的門徒,卻那知姬曉峰早給胡斐點中了穴道,躺在假山後面動彈不得。那姬老三武功一強,為人不免驕傲,對同門誰也沒瞧在眼中,雙腿癱瘓後閉門謝客,將一身武功都傳給了兒子。 這一次華拳門五個支派的好手群聚北京,憑武功以定掌門,姬曉峰對這掌門之位志在必得。他武功已趕得上父親的九成,但性格卻遠不及父親的光明磊落。他悄悄地躲在假山之後,要瞧明白了對手各人的虛實,然後出來一擊而中,不料陰錯陽差,卻給胡斐制住,他只道是別個支派的陰謀,暗中伏下高手來對付自己。適才他和對手只拆得數招,即被點中穴道,一身武功全沒機會施展,父親和自己的全盤計較,霎時間付於流水,心下恚怒之極,只盼能上台去再和胡斐拚個你死我活。但聽得胡斐在台上將各支派好手一個個打了下來,看來再也無人能將他制服,於是加緊運氣急衝穴道,要手足速得自由。 但胡斐的點穴功夫是祖傳絕技,姬曉峰所學與之截然不同。他平心靜氣的潛運內力,也決不能自解被閉住的穴道,何況這般狂怒憂急,蠻沖急攻?一輪強運內力之後,突然間氣入岔道,登時暈了過去。要知姬老三所練的功夫過於剛狠,兼之躐等求進,終於在坐功時走火入魔,以致雙足癱瘓。姬曉峰這時重蹈乃父覆轍,凶險猶有過之。 程靈素全神貫注的瞧著胡斐在戲台上與人比拳,但見他一招一式,果然全是新學來的「西嶽華拳」,心道:「大哥於武學一門,似乎天生便會的。這西嶽華拳招式繁複,他只在片刻之間瞧人拆解過招,便都學會了。」 便在此時,忽聽得身旁那大漢低哼一聲,聲音甚是異樣。程靈素轉頭看時,只見他雙目緊閉,舌頭伸在嘴外,已被牙齒咬得鮮血直流,全身不住顫抖,猶似發瘧一般。程靈素知他是急引內力強衝穴道,以致走火岔氣,此時若不救治,重則心神錯亂,瘋癲發狂,輕則肢體殘廢,武功全失。她心想:「我們和他無冤無仇,何必為了救一人而反害一人?」於是取出金針,在他陰維脈的廉泉、天突、期門、大橫四處穴道中各施針刺。 過了一會,姬曉峰悠悠醒轉,見程靈素正在替自己施針,低聲道:「多謝姑娘。」程靈素做個手勢,叫他不可作聲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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