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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胡斐聽到「胡家刀法的要旨端在招數精奇,不在以力碰力」這兩句話,心念一動,暗道:「苗大俠這兩句話令我茅塞頓開,跟敵人硬拚,那是以己之短,攻敵之長。」又想起當年趙半山在商家堡講解武學精義,正與苗人鳳的說法不謀而合,心中一喜之下,大聲道:「且慢!苗大俠適才所使刀法我只試了一招,還有十幾招未試。」轉過頭來,向田歸農道:「這一招『穿手藏刀』,你知道厲害了麼?」

  田歸農喝道:「渾小子,還不給我滾開!」

  胡斐說道:「好,你不服氣,待我把胡家刀法一一施展,若是我使得不對,打你不過,我跟你磕頭。倘若你輸了呢?」田歸農滿肚子沒好氣,喝道:「我也跟你磕頭!」

  胡斐笑道:「那倒不用!你若不敵胡家刀法,那就須立時將鍾氏三雄放了。這三位武功修為,可比你高明得太多。若說單打獨鬥,你決非三位鍾兄敵手。單憑人多,那算甚麼英雄?」他這番話一則激怒對方,二則也是替鍾氏三雄出氣。

  三鍾雙手被縛,聽了這幾句話,心中甚是感激。

  田歸農行事本來瀟灑,但給胡斐這麼一激,竟是大大的沉不住氣,心想:「你想輸了給我磕頭?有這麼便宜事!今日叫你的小命難逃我的劍底。」當下左袖一拂,左手捏個劍訣,斜走三步,他心中雖怒,卻不莽進,使的竟是正規的天龍門一字劍法。

  眾人見首領出手,一齊退開,手執火把的高高舉起,圍成一個明晃晃的火圈。

  胡斐叫道:「『懷中抱月』,本是虛招,下一招『閉門鐵扇』!」口中吆喝,單刀一推一橫,正與苗人鳳適才所使的一模一樣。田歸農身子一閃,橫劍急刺。胡斐叫道:「苗大俠,下一招怎麼?我對付不了啦!」

  苗人鳳聽他叫出「懷中抱月」與「閉門鐵扇」兩招的名字,也不怎麼驚異,因胡家刀法的招數外表上看去,和武林中一般大路刀法並無多大不同,只是變化奇妙,攻則去勢凌厲,守則門戶嚴謹,攻中有守,守中有攻,令人莫測高深,這時聽胡斐急叫,眉頭一皺,叫道:「沙僧拜佛。」

  胡斐依言一刀劈去。田歸農長劍斜刺,來點胡斐手腕。

  苗人鳳叫道:「鷂子翻身!」他話未說完,胡斐已使「鷂子翻身」砍去。田歸農吃了一驚,急忙退開一步,嗤的一聲,長袍袍角已被刀鋒割去一塊。他臉上微微一紅,刷刷刷連刺三劍,迅捷無倫,心想:「難道你苗人鳳還來得及指點?」

  苗人鳳一驚,暗叫要糟。卻聽胡斐笑道:「苗大俠我已避了他三劍,怎地反擊?」苗人鳳順口道:「關平獻印!」胡斐道:「好!」果然是一刀「關平獻印!」

  這一刀劈去,勢挾勁風,威力不小,但苗人鳳先已叫出,田歸農是武林一大宗派的掌門,所學既精,人又機靈,早已搶先避開。胡斐跟著一刀削去,這一招是「夜叉探海」。他刀到中途,苗人鳳也已叫了出來:「夜叉探海!」

  十餘招一過,田歸農竟被迫得手忙腳亂,全處下風,一瞥眼見旁觀眾人均有驚異之色,當下劍法一變,快擊快刺。胡斐展開生平所學,以快打快。苗人鳳口中還在呼喝:「上步搶刀,亮刀勢,觀音坐蓮,浪子回頭……」眾人只見胡斐刀鋒所向,竟與苗人鳳叫的若合符節,無不駭然。

  其實這事也不希奇。明末清初之時,胡苗范田四家武功均有聲於世。苗人鳳為一代大俠,專精劍術,對天龍門劍術熟知於胸,這時田胡兩人相鬥,他眼睛雖然不見,一聽風聲即能辨知二人所使的大致是何招術。胡斐出招進刀,其實是依據自己生平所學全力施為,若是聽到苗人鳳指點再行出刀,在這生死繫於一發的拚鬥之際,那裏還來得及?只是他和苗人鳳所學的胡家刀法係出同源,全無二致。苗人鳳口中呼喝和他手上施為,剛好配得天衣無縫,倒似是預先排演純熟、在眾人之前試演一般。

  田歸農暗想:「莫非這人是苗人鳳的弟子?要不然苗人鳳眼睛未瞎,裝模作樣的包上一塊白布,實則瞧得清清楚楚?」想到此處,不禁生了怯意。胡斐的單刀卻越使越快。

  這時苗人鳳再也無法聽出兩人的招數,已然住口不叫,心中卻在琢磨:「這少年刀法如此精奇,不知是那一位高手的門下?」

  若是他雙目得見,看到胡斐的胡家刀法使得如此精純,自早料到他是胡一刀的傳人了!

  眾人圍著的圈子越離越開,都怕被刀鋒劍刃碰及。

  胡斐一個轉身,卻見程靈素站在圈子之內,滿臉都是關注之情,不知怎的,竟在這酣鬥之際,腦海中飄過了王鐵匠向他所唱的四句情歌,不禁向她微微一笑,突然轉頭喝道:「『懷中抱月』,本是虛招!」

  話聲未畢,噹的一聲,田歸農長劍落地,手臂上滿是鮮血,踉蹌倒退,身子幌了兩幌,噴出一口血來。

  原來「懷中抱月」,本是虛招,下一招是「閉門鐵扇」。這兩招一虛一實,當晚苗人鳳和胡斐各已使了一次,田歸農自是瞧得明白,激鬥中猛聽得「懷中抱月,本是虛招」這八字,自然而然的防他下一招「閉門鐵扇」。那知道胡家刀法妙在虛實互用,忽虛忽實,這一招「懷中抱月」卻突然變為實招,胡斐單刀回抱,一刀砍在他的腕上,跟著刀中夾掌,在他胸口結結實實的猛擊一掌。

  胡斐笑道:「你怎地如此性急,不聽我說完?我說:『懷中抱月,本是虛招,變為實招,又有何妨?』你聽了上半截,沒聽下半截!」

  田歸農胸口翻騰,似乎又要有大口鮮血噴出,知道今日已一敗塗地,又怕苗人鳳眼睛其實未瞎,強行運氣忍住,一指鍾氏三雄,命手下人解縛,隨即將手一揮,轉過身去,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吐出。

  那放錐的小姑娘田青文是田歸農之女,是他前妻所生,她見父親身受重傷,急忙搶上扶住,低聲道:「爹,咱們走吧?」田歸農點點頭。

  眾人群龍無首,人數雖眾,卻已全無鬥志。苗人鳳抓起屋中受傷五人,一一擲出。眾人伸手接住,轉身便走。

  程靈素叫道:「小姑娘,暗器帶回家去!」右手一揚,鐵錐向田青文飛去。

  田青文竟不回頭,左手向後一抄接住,手法極是伶俐。那知錐甫入手,她全身一跳,立即將鐵錐拋在地下,左手連連揮動,似乎那鐵錐極其燙手一般。

  胡斐哈哈一笑,說道:「赤蠍粉!」程靈素回以一笑,她果然是在鐵錐上放了赤蠍粉。

  片刻之間,田歸農一行人去得乾乾淨淨,小屋之前又是漆黑一團。

  鍾兆英朗聲道:「苗大俠,賊子今日敗去,不會再來。我三兄弟維護無力,大是慚愧,望你雙目早日痊可。」又向胡斐道:「小兄弟,我三鍾交了你這位朋友,他日若有差遣,願盡死力!」三人一抱拳,逕自快步去了。

  胡斐知他三人失手被擒,臉上無光,當下不便再說甚麼。苗人鳳心中恩怨分明,口頭卻不喜多言,只是拱手還禮,耳聽得田歸農一行人北去,鍾氏三雄卻是南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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