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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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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見姜小鐵已然醒轉,站在地下,全身濕淋淋的,上身已披了衣衫,姜家三人對程靈素又是忌憚,又是懷恨,但對她用藥使藥的神技,不自禁的也有一股艷羨之意。三人冷冷的站著,並不道謝,卻也不示敵意。 程靈素從懷中取出三束白色的乾草藥,放在桌上,道:「你們離開此間之時,那孟家一干人定會追蹤攔截。這三束醍醐香用七心海棠煉製過,足以退敵,但不致殺人再增新仇。」 姜鐵山聽到這裏,臉現喜色,說道:「小師妹,多謝你幫我想得周到。」胡斐心想:「她救活你兒子性命,你不說一個謝字,直到助你退敵,這才稱謝,想來這敵人定然甚強。卻不知孟家的人是那一路英雄好漢,連這對用毒的高手也一籌莫展,只有困守在鐵屋之中。」 程靈素說道:「小鐵,中了鬼蝙蝠劇毒那兩人,都是孟家的吧?你下手好狠啊!」她說這話之時,向小鐵一眼也沒瞧。 姜小鐵嚇了一跳,心想:「你怎知道?」囁嚅著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姜鐵山道:「小師妹,小鐵此事大錯,愚兄已責打他過了。」說著走過去拉起小鐵的衣衫,推著他身子轉過背後來,露出滿背鞭痕,血色殷然,都是新結的疤。 程靈素給他療毒之時,早已瞧見,但想到使用無藥可解的劇毒,實是本門大忌,不得不再提及。她所以知道那兩人是小鐵所毒死,也是因見到他背上鞭痕,這才推想而知。她想起先師無嗔大師的諄諄告誡:「本門擅於使毒,旁人深惡痛絕,其實下毒傷人,比之兵刃拳腳卻多了一層慈悲心腸。下毒之後,如果對方悔悟求饒,立誓改過,又或是發覺傷錯了人,都可解救。但若一刀將人殺了,卻是人死不能復生。因此凡是無藥可解的劇毒,本門弟子決計不可用以傷人,對方就是大奸大惡,總也要給他留一條回頭自新之路。」心想這條本門的大戒,二師哥三師姊對小鐵也一定常自言及,不知他何以竟敢大膽犯規?見他背上鞭痕纍纍,縱橫交叉,想來父母責打不輕,這次又受沸水熬身之苦,也是一番重懲,於是躬身施禮,說道:「師哥師姊,小妹多有得罪,咱們後會有期。」 姜鐵山還了一揖,薛鵲只哼了一聲,卻不理會。程靈素也不以為意,向胡斐作個眼色,相偕出門。 兩人跨出大門,姜鐵山自後趕上,叫道:「小師妹!」程靈素回過頭來,見他臉上有為難之色,欲言又止,已知其意,問道:「二師哥有何吩咐?」姜鐵山道:「那三束醍醐香,須得有三個功力相若之人運氣施為,方能拒敵。小鐵功力尚淺,愚兄想請師妹……」說到這裏,雖極盼她留下相助,總覺說不出口,「想請師妹……」幾個字連說了幾遍,接不下話。 程靈素指著門外的竹籮道:「大師哥便在這竹籮之中。小妹留下的海棠花粉,足夠替他解毒。二師哥何不乘機跟他修好言和,也可得一強助?」姜鐵山大喜,他一直為大師哥的糾纏不休而煩惱,想不到小師妹竟已安排了這個一舉兩得的妙計,既退強敵,又解了師兄弟間多年的嫌隙,忙連聲道謝,將竹籮提進門去。 胡斐從鐵門板上拾起那束枯了的藍花,放入懷中。程靈素幌了他一眼,向姜鐵山揮手道別,說道:「二師哥,你頭臉出血,身上毒氣已然散去,可別怪小妹無禮啊。」姜鐵山一楞,登時醒悟,心道:「她叫王鐵匠打我,固是懲我昔日的兇橫,但也未始不無善意。鵲妹毒氣未散,還得給她放血呢!」想起事事早在這個小師妹的算中,自己遠非其敵,終於死心塌地,息了搶奪師父遺著「藥王神篇」的念頭。 程靈素和胡斐回到茅舍,鍾兆文兀自沉醉未醒。這一晚整整忙了一夜,此時天已大明,程靈素取出解藥,要胡斐餵給鍾兆文服下,然後兩人各拿了一把鋤頭,將花圃中踐踏未盡的藍花細細連根鋤去,不留半棵,盡數深埋入土。 程靈素道:「我先見狼群來襲,還道是孟家的人來搶藍花,後來見小鐵項頸中掛了一大束藥草,才猜到他的用意。」胡斐道:「他怎麼中了你七心海棠之毒?黑暗中我沒瞧得清楚。」程靈素道:「我用透骨釘打了他一釘,釘上有七心海棠的毒質,還帶著那封假冒大師哥的信,約他們在樹林中相會。那透骨釘是大師哥自鑄的獨門暗器,二師哥三師姊向來認得,自是沒有懷疑。」 胡斐道:「你大師哥的暗器,你卻從何處得來?」程靈素笑道:「你倒猜猜。」胡斐微一沉吟,道:「啊!是了,那時你大師哥已給你擒住,昏暈在竹籮之中,暗器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。」程靈素笑道:「不錯。大師哥見了我的藍花後早已起疑,你們向他問路,他便跟蹤而來,正好自投竹籮。」 兩人說得高興,一齊倚鋤大笑,忽聽得身後一個聲音說道:「甚麼好笑啊?」兩人回過頭來,只見鍾兆文迷迷糊糊地站在屋簷下,臉上紅紅的尚帶酒意。胡斐一愣,道:「靈姑娘,苗大俠傷勢不輕,我們須得便去。這解藥如何用法,請你指點。」程靈素道:「苗大俠傷在眼目,那是人身最柔嫩之處,用藥輕重,大有斟酌。不知他傷得怎樣?」這一句話可問倒了胡斐。他一意想請她去施救,只是素無淵源,人家又是個年輕女子,便像姜鐵山那樣,那一句相求的話竟然說不出口來。 程靈素微笑道:「你若求我,我便去。只是你也須答應我一件事。」胡斐大喜,忙道:「答應得,答應得,甚麼事啊?」程靈素笑道:「這時還不知道,將來我想到了便跟你說,就怕你日後要賴。」胡斐道:「我賴了便是個賊王八!」程靈素一笑,道:「我收拾些替換衣服,咱們便走。」胡斐見她身子瘦瘦怯怯,低聲道:「你一夜沒睡,只怕太累了。」程靈素輕輕搖頭,翩然進房。 鍾兆文那知自己沉睡半夜,已起了不少變故,一時之間胡斐也來不及向他細說,只說解藥已經求到,這位程姑娘是治傷療毒的好手,答應同去給苗人鳳醫眼。鍾兆文還待要問,程靈素已從房中出來,背上負了一個小包,手中捧著一小盆花。 這盆花的葉子也和尋常海棠無異,花瓣緊貼枝幹而生,花枝如鐵,花瓣上有七個小小的黃點。胡斐道:「這便是大名鼎鼎的七心海棠了?」程靈素捧著送到他面前,胡斐嚇了一跳,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。程靈素噗哧一笑,道:「這花的根莖花葉,均是奇毒無比,但不加製煉,不會傷人。你只要不去吃它,便死不了。」胡斐笑道:「你當我是牛羊麼,吃生草生花?」將那盆花接了過來。程靈素扣上板門。 三人來到白馬寺鎮上,向藥材鋪取回寄存的兵刃。鍾兆文取出銀兩,買了三匹坐騎,不敢耽擱,就原路趕回。 那白馬寺是個小鎮,買到三匹坐騎已經很不容易,自不是甚麼駿馬良駒,行到天黑也不過趕了兩百來里。三人貪趕路程,錯過了宿頭,眼見三匹馬困乏不堪,已經不能再走,只得在一座小樹林中就地野宿。 程靈素實在支持不住了,倒在胡斐找來的一堆枯草上,不久便即睡去。鍾兆文叫胡斐也睡,說自己昨晚已經睡過。今晚可以守夜。 胡斐睡到半夜,忽聽得東邊隱隱有虎嘯之聲,一驚而醒。那虎嘯聲不久便即遠去,胡斐卻再也難以入睡,說道:「鍾二哥你睡吧,反正我睡不著,後半夜我來守。」 他打坐片刻,聽程靈素和鍾兆文呼吸沉穩,睡得甚酣,心想:「這一次多管閒事,耽擱了好幾天,追尋鳳天南便更為不易了,卻不知他去不去北京參與掌門人大會?」東思西想,不能寧定,從懷中取出布包,打了開來,又將那束藍花包在包裏,忽然想起王鐵匠所唱的那首情歌,心中一動:「難道她當真對我很好,我卻沒瞧出來麼?」 正自出神,忽聽得程靈素笑道:「你這包兒中藏著些甚麼寶貝?給我瞧瞧成不成?」胡斐回過頭來,淡淡月光之下,只見她不知何時已然醒來,坐在枯草之上。 胡斐道:「我當是寶貝,你瞧來或許不值一笑。」將布包攤開了送到她面前,說道:「這是我小時候平四叔給我削的一柄小竹刀,這是我結義兄長趙三哥給的一朵紅絨花;這是我祖傳的拳經刀譜……」指到袁紫衣所贈的那隻玉鳳,頓了一頓,說道:「這是朋友送的一件玩意兒。」 那玉鳳在月下發出柔和的瑩光,程靈素聽他語音有異,抬起頭來,說道:「是一個姑娘朋友吧?」胡斐臉上一紅,道:「是!」程靈素笑道:「這還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嗎?」說著微微一笑,將布包還給胡斐,逕自睡了。 胡斐呆了半晌,也不知是喜是愁,耳邊似乎隱隱響起了王鐵匠的歌聲: 你不見她面時……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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