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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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鍾兆文罵道:「這丫頭當真可惡,不肯指路那也罷了,卻叫咱們大走錯路。回去時得好好教訓她一頓。」胡斐也是好生奇怪,自思並未得罪了她,何以要作弄自己,說道:「鍾二哥,這鄉下姑娘定和藥王莊有甚麼干連。」鍾兆文道:「嗯,你瞧出甚麼端倪沒有?」胡斐道:「她一雙眼珠子炯炯有神,說話的神態,也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女子。」鍾兆文一驚,道:「不錯!她給你的那兩棵花,還是快些拋了。」 胡斐從懷中取出藍花,只見花光嬌艷,倒是不忍便此丟棄,說道:「小小兩棵花兒,想來也無大礙!」於是仍舊放回懷中,縱馬向西馳去。鍾兆文在後叫道:「喂,還是小心些好。」胡斐含糊答應,一鞭向馬臀抽去,向西飛奔。暮靄蒼茫中,陣陣歸鴉從頭頂越過。 突然之間,只見右手側兩個人俯身湖邊,似在喝水。胡斐一勒馬,待要詢問,卻見兩人始終不動,心知有異,跳下馬去,叫道:「勞駕!」兩人仍是不動。鍾兆文伸手一扳一人肩頭,那人仰天翻倒,但見他雙眼翻白,早已死去多時,臉上滿是黑點,肌肉扭曲。甚是可怖,再瞧另一人時也是如此。鍾兆文道:「中毒死的。」胡斐點點頭,見兩名死者身上都帶著兵刃,說道:「毒手藥王的對頭?」鍾兆文也點了點頭。 *** 兩人上馬又行,這時天色漸黑,更覺前途凶險重重。又行一程。只見路旁草木稀疏,越是前行,草木越少,到後來地下光溜溜的一片,竟是寸草不生,大樹小樹更沒一棵。胡斐心中起疑,勒馬說道:「鍾二哥,你瞧這裏大是古怪。」鍾兆文也已瞧出不對,道:「若是有人鏟淨刨絕,也必留下草根痕跡,我看……」他沉吟片刻,低聲道:「那藥王莊定在左近,想是他在土中下了劇毒,以致連草也沒一根。」 胡斐點了點頭,心中驚懼,從包袱上撕下幾根布條,將鍾兆文所乘坐騎的馬口縛住,然後縛上自己坐騎的馬口。鍾兆文知他生怕再向前行時遇到有毒草木,牲口嚼到便不免遇害,點了點頭,暗讚他心思細密。 行不多時,遠遠望見一座房屋。走到近處,只見屋子的模樣極是古怪,便似是一座大墳模樣,無門無窗,黑黝黝的甚是陰森可怖。兩人均想:「瞧這屋子的模樣,那自然是藥王莊了。」離屋數丈,有一排矮矮的小樹環屋而生,樹葉便似秋日楓葉一般,殷紅如血,在暮色之中,令人瞧著不寒而慄。 鍾兆文平生浪蕩江湖,甚麼凶險之事沒有見過?他自己三兄弟便打扮成兇門喪主一般,令人見之生畏,但這時看到這般情景,心中也不禁突突亂跳,低聲道:「怎麼辦?」胡斐道:「咱們以禮相求,隨機應變。」於是縱馬向前,行到離矮樹叢數丈之處,下馬牽了韁繩,朗聲道:「鄂北鍾兆文,晚輩遼東胡斐,特來向藥王前輩請安。」這三句話每一字都從丹田送出,雖然並不如何響亮,但聲聞里許,屋中人必自聽得清清楚楚。 過了半晌,屋中竟無半點動靜。胡斐又說了一遍,圓屋之中仍是毫無應聲,便似無人居住一般。胡斐又朗聲道:「金面佛苗大俠中毒受傷,所用毒藥,是奸人自前輩處盜來。敬請前輩慈悲,賜以解藥。」 但不論他說甚麼,圓屋之中始終寂無聲息。 過了良久,天色更加黑了。胡斐低聲道:「鍾二哥,怎麼辦?」鍾兆文道:「總不成眼看苗大俠瞎了雙目,咱們便此空手而返。」胡斐道:「不錯,便是龍潭虎穴,也得闖上一闖。」 兩人這時均已起了動武用強之意,心想那毒手藥王雖然擅於使毒,武功卻未必了得,軟硬兼施,非得將解藥取了到手不可。兩人放下馬匹,走向矮樹。只見那一叢樹生得枝葉緊密,不能穿過,鍾兆文縱身一躍,便從樹叢上飛越過去。 他身在半空,鼻中猛然聞到一陣濃香,眼前一黑,登時暈眩,摔跌在樹叢之內。胡斐一見大驚,跟著躍進,越過樹叢頂上時,但覺奇香刺鼻,中人欲嘔,胸口甚是煩惡。他一落地,忙伸手扶起鍾兆文,探他鼻間尚有呼吸,只是雙目緊閉,手指和顏面卻是冰冷。 胡斐暗暗叫苦:「苗大俠的解藥尚未求得,鍾二哥卻又中毒,瞧來我自己也已沾上毒氣,只是還沒發作而已。」當下身形一矮,直縱向圓屋之前,叫道:「藥王前輩,晚輩空手前來拜莊,實無歹意,再不賜見,晚輩迫得無禮了。」 他說了這話後,打量那圓屋的牆垣,只見自屋頂以至牆腳通體黑色,顯然並非上木所構。他不敢伸手去推,但四下地裏打掃得乾淨無比,連一塊極細小的磚石也無法找到,於是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兩,在牆上輕敲三下,果然錚錚錚的發出金屬之聲。 他將銀兩放回懷中,一低頭,鼻中忽然聞到一陣淡淡清香,精神為之一振,頭腦本來昏昏沉沉,一聞到這香氣,立時清明。他略略彎腰,香氣更濃,原來這香氣是從那村女所贈的藍花上發出。胡斐心中一動:「看來這香氣有解毒之功,她果然是一番好意。」 他加快腳步,環繞圓屋奔了一週,非但找不到門窗,連小孔和細縫也沒發見,心想難道屋中當真並無人居?否則毫無通風之處,怎能不給悶死?他手中沒有兵刃,對這通體鐵鑄的圓屋實在無法可施。凝思片刻,從懷中取出藍花,放在鍾兆文鼻下,過不多時,果然他打了個噴嚏,悠悠醒轉。 胡斐大喜,心道:「那姑娘既有解毒之法,不如回去求她指點。」於是將一枝藍花插在鍾兆文襟上,自己手中拿了一枝,扶著鍾兆文躍過矮樹。他雙足落地,忽聽得圓屋中有人大聲「咦!」的一下驚呼。聲音隔著鐵壁傳來,頗為鬱悶,但仍可聽得出又是驚奇又是憤怒之意。 胡斐回頭叫道:「藥王前輩,可肯賜見一面麼?」圓屋中寂然無聲。他接連問了兩聲,對方再無聲息。 忽聽得砰砰兩響,重物倒地。胡斐回過頭來,只見兩匹坐騎同時摔倒,縱身過去一瞧,兩匹馬眼目緊閉,口吐黑沫,已然中毒斷氣,身上卻沒半點傷痕。 到此地步,兩人不敢再在這險地多逗留,低聲商量了幾句,決意回去向村女求教,於是從原路趕回。 鍾兆文中毒後腳力疲憊,行一程歇一程,直到二更時分,才回到那村女的茅屋之前。黑夜之中,花圃中的藍花香氣馥郁,鍾胡二人一聞之下,困累盡去,大感愉適。 *** 只見茅舍的窗中突然透出燈光,呀的一聲,柴扉打開,那村女開門出來,說道:「請進來吧!只是鄉下沒甚麼款待,粗茶淡飯,怠慢了貴客。」胡斐聽她出言不俗,忙抱拳道:「深夜叨擾,很是過意不去。」那村女微微一笑,閃身門旁,讓兩人進屋。 胡斐踏進茅屋,見屋中木桌木凳,陳設也跟尋常農家無異,只是纖塵不染,乾淨得過了份,甚至連牆腳之下,板壁縫中,也沖洗得沒留下半點灰土。這般清潔的模樣,便似圓屋週遭一般,令人心中隱隱不安。 那村女道:「鍾爺、胡爺請坐。」說著到廚下拿出兩副碗筷,跟著托出三菜一湯,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。三碗菜是煎豆腐、鮮筍炒豆芽、草菇煮白菜,那湯則是鹹菜豆瓣湯。雖是素菜,卻也香氣撲鼻。 兩人奔馳了大半日,早就餓了。胡斐笑道:「多謝!」端起飯碗,提筷便吃。鍾兆文心下大疑,尋思:「這飯菜她早就預備好了,顯是料到我們去後必回。寧可餓死了,這飯卻千萬吃不得。」見那村女轉身回入廚下,向胡斐使個眼色,低聲道:「兄弟,我跟你說過,在藥王莊三十里地之內,決不能飲食。你怎地忘了?」 胡斐卻想:「這位姑娘對我若有歹心,決不能送花給我。雖然防人之心不可無,但若是不吃此餐,那定是將她得罪了。」他正要回答,那村女又從廚下托出一隻木盤,盤中一隻小小木桶,裝滿了白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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