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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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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斐想起劉鶴真夫婦對答之言,說那通書信干連著無數仁人義士的性命,眼見這鍾氏三兄弟形貌兇狠,顯然生平作惡多端,料想今日若不動手,此事難以善罷,於是哈哈一笑,說道:「要讓路那也不難,只須買路錢三百兩銀子。」 鍾兆文大怒,一擺哭喪棒,上前便要動手。鍾兆英左手一攔,說道:「二弟且慢!」探手入懷,取出四隻元寶,道:「這裏三百兩銀子足足有餘,便請取去。」鍾兆文叫道:「大哥,你幹甚麼?」他想鍾氏三雄縱橫荊楚,怎能對一個後輩如此示弱?但鍾兆英知道事機急迫,非盡快將劉鶴真截下不可,事有輕重緩急,胡斐這樣一個無名少年,合三兄弟之力勝之不武,但稍有耽擱,那便誤了大事,因此他說要買路錢,便取三百兩銀子給他。 這一著卻也大出胡斐的意料之外,他笑嘻嘻的搖了搖頭,並不伸手去接,說道:「多謝,多謝!鍾老師說這四隻元寶不止三百兩,可是晚輩的定價只是一百兩銀子一位,三位共是三百兩,倘若多取,未免太不公道。這樣吧,咱們同到前面市鎮,找一家銀鋪,請掌櫃的仔細秤過,晚輩只要三百兩,不敢多取一分一毫……」 鍾氏三雄聽到此處,垂下的眉毛都豎了上來。鍾兆英將銀子往懷裏一放,說道:「二弟,三弟,你們先走。」向胡斐叫道:「亮兵刃吧。在下討教老弟的高招。」 胡斐見他神閒氣定,實是個勁敵,自己單刀已給袁紫衣搶走,此時赤手空拳鬥他三人,只怕難以取勝。他一想到袁紫衣,心中微微一甜,但隨即牙齒一咬,心思若非你取去我的兵刃,此時也不致處此險境,眼見鍾兆文、兆能兄弟要從自己身側繞過,卻如何阻擋?心念動處,倏地側身搶上兩步,右拳伸出,砰的一聲,擊在鍾兆英所乘的黃馬鼻上。這一拳他用了重手法,正是胡家拳譜中所傳極厲害的殺著。那黃馬立時腦骨碎裂,委頓在地,一動也不動的死了。 這一下先聲奪人,鍾氏三雄都是一呆。胡斐順手抓起黃馬的馬鞍,微一用力,馬肚帶已然迸斷,他將馬鞍擋在胸前,雙手各持一根鐙帶,說道:「得罪了!只因在下未攜兵刃,只好借這馬鞍一用。」說著左手的鐵鐙揮出,襲向鍾兆文的面門,右手鐵鐙橫擊鍾兆能右脅,雙鐙齊出,已攔住兩人去路。 鍾氏三雄又驚又怒。三兄弟本來都使判官筆,但八年前敗於苗人鳳手下,引為奇恥大辱,從此棄筆不用,三人各自練了一件奇形兵刃,八年苦功,武功大進,滿心要去和苗人鳳再決雌雄,豈知在這窮鄉僻壤之間,竟受這無名少年的折辱?鍾兆英一聲呼嘯,兆文、兆能齊嘯相應、嘯聲中陰風惻惻,寒氣森森,胡斐聽了,不由得心驚,只見三人舉起鐵靈牌、哭喪棒、招魂幡,分自三面攻上,當即將馬鞍護在胸前當作盾牌,雙手舞動鐵鐙,便似使著一對流星鎚,居然有攻有守。 他拳腳和刀法雖精,卻不似袁紫衣般精通多家門派武功,這流星鎚的功夫他從未練過,只是仗著心靈手快,武學根底高人一等,這才用以施展抵擋。雖說一法通,萬法通,武學高強之士即是一竹一木在手,亦能用以克敵護身,但鍾氏三雄究是一流好手,以本身功力而論,每人均較他深厚。幸好他全然不會流星鎚的招術,這才與三人拆了二三十招,尚未落敗。 原來鍾氏三雄見多識廣,見胡斐拿了兩隻馬鐙當作流星鎚使,即便著意辨認他的武功家數。只見他右手馬鐙橫擊而至,心想這是山東青州張家流星鎚法中的一招「白虹貫日」,左手馬鐙也必順勢橫擊。那知胡斐見鍾兆文的哭喪棒正自下向上挑起,頭頂露出空隙,當即抖動馬鐙,當頭壓落。鍾氏三雄心中奇怪:「這是甚麼家數?」 胡斐見鍾兆文舉棒封格,右手馬鐙逕向鍾兆能掃去。三兄弟暗暗點頭,心想:「是了,原來他是陝西延州褚十鎚的門下,這一下『揚眉吐氣』,下半招定是將雙鐙當胸直蕩過來了。」三人見過他推馬擊馬,膂力極其沉雄,若是雙鎚當胸直蕩,倒是大意不得,當下三人各舉兵刃挺在胸間,齊運真力,要硬接硬架他這一蕩。不料胡斐全不知「揚眉吐氣」是甚麼招數,眼見三人舉兵刃護胸,雙鐙驀地下掠,擊向三人下盤。三兄弟嚇了一跳:「怎麼用起『翻天覆地』的招數來?」 鍾兆能一面招架,一面叫道:「喂,太原府『流星趕月』童老師是你甚麼人?莫非大水沖倒龍王廟麼?」原來山西太原府童老師童懷道善使流星雙鎚,外號人稱「流星趕月」,和鍾氏三雄是莫逆之交,那「翻天覆地」的招數,正是他門中的單傳絕技,別家使流星鎚的決不會用。胡斐誤打誤撞,這一招使得依稀彷彿,他聽鍾兆能相詢,笑道:「童老師是我師弟。」跟著雙鐙直揮過去。鍾兆能「呸」的一聲,罵道:「混小子胡說八道!」 三人見他馬鐙的招數神出鬼沒,沒法摸準他武學師承,均自奇怪:「我們數十年來足跡遍天下,那一家那一派的流星鎚沒見過?這小子卻真是邪門。」 本來動手比武,若能識得對方的武功家數,自能佔敵機先,處處搶得上風,但鍾氏三雄連猜幾次全都猜錯,心神一亂,所使的招數竟然大不管用。這皆因胡斐神拳斃馬,使得三人心有所忌,否則也用不著辨認他家數門派,一上手便各展絕招,胡斐早已糟了。 二十餘招之後,鍾氏三雄見他雙鐙的招數雖然奇特,威力卻也不強,於是各展八年來苦練的絕技,牌、棒、幡三件奇形兵刃的怪招源源而至。鍾兆英的靈牌是鑌鐵鑄成,走的全是剛猛路子,硬打硬砸,胡斐此時看得清楚,牌上寫的是「一見生財」四字。鍾兆能的招魂幡卻全是柔功,那幡子布不像布,革不像革,馬鐙打上去全不受力,但若給幡子拂中身體,想來滋味定然極不好受。鍾兆文的哭喪棒卻是介乎剛柔之間,大致是桿棒的路子,卻又雜著鞭間的家數。三兄弟兵刃不同,但三件兵刃的木柄仍是當判官筆使,剛柔相濟,互輔互成。胡斐暗暗叫苦,知道再鬥片刻,非敗不可,突然雙掌回轉,托在馬鞍之後,向外急推。這一推之力勢道不小,呼的一聲響,馬鞍疾飛而前。 鍾氏三雄急躍閃開,不知他又要出甚麼怪招。 胡斐大聲說道:「在下本是好心勸架,並沒跟三位動手之意,因此赤手空拳,沒帶兵器,用這馬鞍子怎能夠鬥得過三位當世英雄?今日算我認輸便是。」說著閃身讓在道旁。 鍾氏三雄明知他出言相激,但因有要事在身,不願跟他糾纏。鍾兆能便道:「好吧,下次你取得趁手兵刃,我們再領教高招。」說著拔足便走。 胡斐笑道:「下次,下次,好一個下次!原來鍾氏三兄弟是如此這般的人物。」鍾兆文怒道:「甚麼如此這般?你自己沒兵刃,又怪得誰來?」胡斐道:「我倒有個妙法,就只恐你們不敢跟我比試。」鍾氏三雄經他一激再激,再也忍耐不住,齊聲道:「你劃下道兒吧!」鍾兆英跟著說道:「我兩位兄弟在這裏領教,在下卻要少陪。」說著縱身躍起。 胡斐跟著躍起,雙手在空中一攔。鍾兆英沒想到他身法竟是如此迅捷,鐵牌一抖,迎面打去。胡斐拳腳功夫卻勝他甚多,當下不閃不避,身子尚未落地,右手已跟著迴轉,抓住了他右腕,一抖一扭,鍾兆英手中的鐵牌竟險些給他奪去。 兆文、兆能齊吃一驚,分自左右攻到,相助兄長。胡斐一聲長笑,向後躍開丈許,順勢在道旁一株松樹上折了根樹枝,說道:「三位敢不敢試試我的刀法?」 鍾兆英這一下雖沒給他奪去鐵牌,但手腕已給抓得隱隱生疼,心中更是加了三分疑懼,暗想:「這少年實非尋常之輩,我若孤身去追劉鶴真,留下二弟三弟在此,實是放心不下,須得合兄弟三人之力,先料理了他。縱有耽擱,也說不得了。」鍾兆文見胡斐手中拿了一根四尺來長的松技,不知搗甚麼鬼,眼望大哥,聽他的主意。 鍾兆英沉住了氣,說道:「閣下要比刀法,可惜我們也沒攜得單刀,否則倒也可奉借。」胡斐道:「咱們素不相識,自無深仇大怨,比武只求點到為止,是也不是?」鍾兆英道:「不錯!」胡斐用左手折去松枝上的椏叉細條,只賸下光禿禿的一根枝條,說道:「這松枝便算是一柄刀,三位請一齊上來。咱們話說在先頭,這松枝砍在何處,便算是鋼刀砍中。鍾氏三兄弟說話算不算數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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