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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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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斐見三名家丁慢慢向樓頭移步,想乘機溜走,當即從身邊站著不動的家丁手中取過鐵鍊,著地捲去,回勁一扯,鐵鍊已捲住三名家丁六隻腳,但聽得「啊喲,啊喲」聲中,三個人橫倒在地,跌成一堆,一齊給他拖將過來。胡斐拿起鐵鍊兩端,打了一個死結,對鳳七毫不理睬,自斟自飲。 英雄樓眾伙計雖見胡斐出手厲害,但想好漢敵不過人多,各執傢伙,佈成陣勢,只待鳳七爺一聲令下,便即一擁而上。 胡斐喝了一杯酒,問道:「鳳天南是你甚麼人?」鳳七笑道:「鳳老爺是在下的族兄,尊駕可認得他麼?」胡斐道:「不認得,你去叫他來見我。」鳳七心中有氣,暗道:「憑你這小子也請得動鳳老爺?便是你登門磕頭,也不知他老人家見不見你呢?」但臉上仍是笑嘻嘻地道:「請教尊駕貴姓大名,好得通報。」 胡斐道:「我姓拔,殺雞拔毛的拔。」鳳七暗自嘀咕:「怎麼有這個怪姓兒?」陪笑道:「原來是拔爺,物以稀為貴,拔爺的姓數,南方倒是少有。」胡斐道:「是啊,俗語道物以稀為貴,掉句文便是『鳳毛麟角』,在下的名字便叫作『鳳毛』。」鳳七笑道:「高雅,高雅!」突然轉念:「不對,他這『拔鳳毛』三字,豈不是有意來尋晦氣,找岔子?」臉色一變,厲聲道:「尊駕到底是誰?到佛山鎮有何貴幹?」胡斐笑道:「早就聽說佛山鎮有幾隻惡鳳凰,我既然名叫拔鳳毛,便得來拔幾根毛兒耍耍。」 鳳七退後一步,嗆啷一響,從腰間取出一條軟鞭,左手一擺,叫手下眾人小心在意,右腕抖動,軟鞭挾著一股勁風,向胡斐頭上猛擊下來。 胡斐心中盤算已定:「單憑鳳天南一人,也不能如此作惡多端。他手下的幫兇之輩,個個死有餘辜。今日下手不必容情。」眼見軟鞭打到,反手一帶,已抓住鞭頭,輕輕向內一扯。鳳七立足不住,向前衝了過來。胡斐左手在他肩頭一拍,鳳七但覺一股極大力量往下擠迫,不由自主的雙膝一軟,跪倒在地。胡斐笑道:「不敢當!」順手將那十三節軟鞭往他身上一捲,已將他縛在一張八仙桌桌腳上。 酒樓眾伙計正要撲上動手,突見如此變故,嚇得一齊停步。 胡斐指著一個肥肥的廚子叫道:「喂,將菜刀拿來。」那肥廚子張大了嘴,不敢違拗,將手中握著的菜刀遞了過去。胡斐道:「炒裏脊用甚麼材料?」肥廚子道:「用豬背上脊骨兩旁的上好精肉。你是要吃糖醋、椒鹽、油炸,還是清炒?」胡斐伸手一扯,嗤的一響,將鳳七背上的衣服撕破,露出肥肥白白的背脊來,摸摸他的脊樑,道:「是不是這裏下刀?」那肥廚子的大口張得更大,那哪回答?鳳七連連磕頭,叫道:「英雄饒命!」胡斐心想:「饒你性命可以,但不給你吃些苦頭,豈不是作惡沒有報應?」菜刀一起,在他脊骨旁劃了一條長長的傷口,問道:「半斤夠了麼?」廚子獃頭獃腦的道:「一個人吃,已經夠啦!」 鳳七嚇得魂飛天外,但覺背上劇痛,只道真的已給他割了半斤裏脊肉去,只聽胡斐又問:「炒豬肝用甚麼作料?清蒸豬腦用甚麼作料?」鳳七心想:「炒裏脊那還罷了,這炒豬肝、蒸豬腦兩樣一作,我這條老命,還剩得下麼?」拚命的磕頭,只把樓板磕得鼕鼕直響,叫道:「英雄有事便請吩咐,只求饒了小人一命。」 胡斐見嚇得他也夠了,喝道:「你還敢幫那鳳天南作惡麼?」鳳七忙道:「小人不敢。」胡斐道:「好,快趕走樓上與雅座的客人,大堂與樓下的客人一個也不許走。」鳳七叫道:「伙計,快遵照這位好漢爺的吩咐。快!快!」 樓上眾酒客不是財主,便是富商,個個怕事,一見打架,早想溜走,苦於梯口給手執兵刃的眾伙計守住,欲行不得,這時也不用人趕,早心急慌忙的走了。樓下大堂的客人都是窮漢,十個中倒有七八個吃過鳳七的虧,見今日有人上門尋事,實在說不出的痛快,都要留下來瞧瞧熱鬧。 胡斐叫道:「今日我請客,朋友們的酒飯錢,都算在我帳上,你不許收一文錢,快抬酒罈子出來,做最好的菜餚敬客,把街上九隻惡狗宰了,燒狗肉請大家吃。」他吩咐一句,鳳七答應一句。眾伙計行動稍遲,胡斐便揚起菜刀,問那肥廚子:「紅燒大腸用甚麼作料?炒腰花用甚麼作料?」那廚子據實回答,用的是大腸一副,腰子兩枚。只把鳳七驚得臉無人色,不住口的催促。 那六名家丁見胡斐如此兇狠,不知他要如何對付自己,心中都如十五隻吊桶打水,七上八落,偷瞧胡斐的臉色一眼,又互相對望一眼,心中只是焦急:「鳳老爺怎地還不過來救人?再遲片刻,這兇神便要來對付我們了。」胡斐見眾伙計已照自己吩咐,一一辦理不誤,大步走到樓下,倒了一大碗酒,說道:「今日小弟請客,各位放量飲酒,想吃甚麼,便叫甚麼,酒樓上若有絲毫怠慢,回頭我一把火將它燒了。」眾酒客歡然吃喝,只是在鳳家積威之下,誰也不敢接口。 *** 胡斐回到樓上,解開了三名家丁的穴道,將鐵鍊分別套在各人頸裏,連著另外三名家丁,將六個人一齊拉下樓來,問道:「鳳天南開的當鋪在那裏?我要當六隻惡狗。」便有酒客指點途徑,說道:「向東再過三條橫街,那一堵高牆便是。」胡斐說聲:「多謝!」牽了六人便走。一群瞧熱鬧的人遠遠跟著,要瞧活人如何當法。 胡斐一手拉住六根鐵鍊,來到「英雄典當」之前,大聲喝道:「英雄當狗來啦!」牽了六名家丁,走到高高的櫃台之前,說道:「朝奉,當六條惡狗,每條一千兩銀子。」 坐櫃的朝奉大吃一驚,佛山鎮上人人知道,這「英雄典當」是鳳老爺所開,十多年來誰也不敢前來胡混,怎麼今日竟有個失心瘋的漢子來當人?凝神一看,認出那六個被他牽著的竟是鳳府家丁,這一來更是驚訝,說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你當甚麼?」胡斐喝道:「你生不生耳朵?我當六條惡狗,每條一千兩,共是六千兩銀子。這筆生意便宜你啦。」 那朝奉知他有意來混鬧,悄聲向旁邊的朝奉說了一聲,命他快去呼喚護院武師來打發這瘋子,一面向胡斐客客氣氣的道:「典當的行規,活東西是不能當的,請尊駕原諒。」胡斐道:「好,活狗你們不收,那我便當死狗。」六名家丁大驚,一齊叫道:「俞師爺,你快收下來,救命要緊。」 但典當的朝奉做事何等精明把細,豈肯隨隨便便的送六千兩銀子出去,只是陪笑道:「你老請坐啊,用杯茶不用?」胡斐道:「先把活狗弄成死狗,再喝你的茶。」四下一瞧,心下已有了計較,兩步走到大門旁,抓住門緣向上一托,已將一扇黑漆大門抬了下來。那俞朝奉見事情越加不對,叫道:「喂,喂,你這位客人幹甚麼啊?」胡斐不去理他,左一腿,右一腿,將六名家丁踢倒在地,橫轉門板,壓在六人身上。俞朝奉叫道:「唉,不要胡鬧,你可知這是甚麼地方?這典當是誰的產業?」 胡斐心想:「瞧你這副尖酸刻薄的樣兒,佛山鎮上定有不少窮人吃過你的苦頭。」走到櫃台之前,夾手一把抓住他的辮子,從高高的櫃台後面揪將出來,也壓在門板之下,接著走到門口,抱起門邊那隻又高又大的石鼓,砰的一聲,摔上了門板。這石鼓何止五百斤重,這一摔上去,門板下七人齊聲慘呼,有的更是痛得屎尿齊流。門外閒人與櫃台內的眾朝奉也是同聲驚叫起來。 胡斐又抱起另一隻石鼓,叫道:「惡狗還沒死,得再加一個石鼓!」說著將那石鼓往空中一拋,眼看又要往門板上落去,但聽得眾人齊聲大叫,他雙手環抱,倏地將石鼓抱住,又壓在門板之上。這時門板上已壓了一千餘斤,雖由七人分擔,但人人已壓得筋骨欲斷。俞朝奉大叫道:「好漢爺饒命!快取銀子出來!」胡斐道:「甚麼?你還要我取銀子出來?」俞朝奉身子瘦弱,早已給壓得上氣不接下氣,忙道:「不……不……我是叫當裏取銀子出來……」 典當裏眾朝奉見情勢險惡,只得將一封封銀子捧了出來,一百兩一封,共是六十封,胡斐將銀子都堆在門板之上,說道:「六條惡狗當六千兩,還有一個朝奉呢?難道堂堂英雄典當的一位大朝奉,還不及一條惡犬嗎?至少得當三千兩。」這六千兩銀子,足足有三百七十餘斤,又壓在門板上,下面七人更是抵受不住。 正亂間,忽然門外有人叫道:「那一個雜種吃了豹子膽,來鳳老爺的鋪子混鬧?」人群往兩旁一分,闖進來兩條漢子。兩人一般的高大魁偉,黑衣黑褲,密排白色扣子,武師打扮。胡斐身形一幌,竄到兩人背後,一手一個,已抓住了兩人後頸。那兩人正是英雄典當的護院,閒著無事,卻在賭場賭博,聽得當鋪中有人混鬧,這才匆匆趕回,那知還沒瞧清楚對手的身形面目,已被他抓住要害,提了起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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