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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


  李文秀見要用這樣一柄長刀剖割他的背心,大為遲疑。華輝猜知了她的心意,語轉溫和,說道:「李姑娘,你只須助我拔出毒針,我要給你許許多多金銀珠寶。我不騙你,真的是許許多多金銀珠寶。」李文秀道:「我不要金銀珠寶,也不用你謝。只要你身上不痛,那就好了。」華輝道:「好吧,那你快些動手。」

  李文秀過去拾起長刀,在那姓雲強人衣服上割撕下十幾條布條,以備止血和裹紮傷口,說道:「伯伯,我是盡力而為,你忍一忍痛。」咬緊牙關,以刀尖對準了他所指點的「魄戶穴」旁數分之處,輕輕一割。

  刀入肌肉,鮮血迸流,華輝竟是哼也沒哼一聲,問道:「見到了嗎?」這十二年中他熬慣了痛楚,對這利刃一割,竟是絲毫不以為意。李文秀從頭上拔下發簪,在傷口中一探,果然探到一枚細針,牢牢的釘在骨中。

  她兩根手指伸進傷口,捏住針尾,用勁一拉,手指滑脫,毒針卻拔不出來,直拔到第四下,才將毒針拔出。華輝大叫一聲,痛得暈了過去。李文秀心想:「他暈了過去,倒可少受些痛楚。」剖肉取針,跟著將另外兩枚毒針拔出,用布條給他裹紮傷口。

  過了好一會,華輝才悠悠醒轉,一睜開眼,便見面前放著三枚烏黑的毒針,恨恨的道:「鬼針,賊針!你們在我肉裏耽了十二年,今日總出來了罷。」向李文秀道:「李姑娘,你救我性命,老夫無以為報,便將這三枚毒針贈送於你。這三枚毒針雖在我體內潛伏一十二年,毒性依然尚在。」李文秀搖頭道:「我不要。」華輝奇道:「毒針的威力,你親眼見過了。你有此一針在手,誰都會怕你三分。」李文秀低聲道:「我不要別人怕我。」她心中卻是想說:「我只要別人喜歡我,這毒針可無能為力。」

  毒針取出後,華輝雖因流血甚多,十分虛弱,但心情暢快,精神健旺,閉目安睡了一個多時辰。睡夢中忽聽得有人大聲咒罵,他一驚而醒,只聽得那姓宋的強人在洞外污言穢語的辱罵,所說的言詞惡毒不堪。顯是他不敢進來,卻是要激敵人出去。華輝越聽越怒,站起身來,說道:「我體內毒針已去,一指震江南還懼怕區區兩個毛賊?」但一加運氣,勁力竟是提不上來,歎道:「毒針在我體內停留過久,看來三四個月內武功難復。」耳聽那強盜「千老賊,萬老賊」的狠罵,怒道:「難道我要等你辱罵數月,再來宰你?」又想:「他們若是始終不敢進洞,再僵下去,終於回去搬了大批幫手前來,那可糟了。這便如何是好?」

  突然間心念一動,說道:「李姑娘,我來教你一路武功,你出去將這兩個毛賊收拾了。」李文秀道:「要多久才能學會?沒這麼快吧。」華輝沉吟道:「若是教你獨指點穴、刀法拳法,至少也得半年才能奏功,眼前非速成不可,那只有練見功極快的的旁門兵刃,必須一兩招間便能取勝。只是這山洞之中,那裏去找甚麼偏門的兵器?」一抬頭間,突然喜道:「有了,去把那邊的葫蘆摘兩個下來,要連著長籐,咱們來練流星鎚。」

  李文秀見山洞透光入來之處,懸著十來個枯萎已久的葫蘆,不知是那一年生在那裏的,於是用刀連籐割了兩個下來。華輝道:「很好!你用刀在葫蘆上挖一個孔,灌沙進去,再用葫蘆籐塞住了小孔。」李文秀依言而為。兩個葫蘆中灌滿了沙,每個都有七八斤重,果然是一對流星鎚模樣。華輝接在手中,說道:「我先教你一招『星月爭輝』。」當下提起一對葫蘆流星鎚,慢慢的練了一個姿勢。

  這一招「星月爭輝」左鎚打敵胸腹之交的「商曲穴」,右鎚先縱後收,彎過來打敵人背心的「靈台穴」,雖只一招,但其中包含著手勁眼力、盪鎚認穴的各種法門,又要提防敵人左右閃避,借勢反擊,因此李文秀足足學了一個多時辰,方始出鎚無誤。

  她抹了抹額頭汗水,歉然道:「我真笨,學了這麼久!」華輝道:「你一點也不笨,可說是聰明得很。你別覷這一招『星月爭輝』,雖是偏門功夫,但變化奇幻,大有威力,尋常人學它十天八天,也未有你這般成就呢。以之對付武林好手,單是一招自不中用,但要打倒兩個毛賊,卻已綽綽有餘。你休息一會,便出去宰了他們吧。」

  李文秀吃了一驚,道:「只是這一招便成了?」華輝微笑道:「我雖只教你一招,你總算已是我的弟子,一指震江南的弟子,對付兩個小毛賊,還要用兩招麼?你也不怕損了師父的威名?」李文秀應道:「是。」華輝道:「你不想拜我為師麼?」李文秀實在不想拜甚麼師父,不由得遲遲不答,但見他臉色極是失望,到後來更似頗為傷心,甚感不忍,於是跪下叩拜,叫道:「師父。」

  華輝又是喜歡,又是難過,愴然道:「想不到我九死之餘,還能收這樣一個聰明靈慧的弟子。」李文秀淒然一笑,心想:「我在這世上除了計爺爺外,再無一個親人。學不學武功,那也罷了。不過多了個師父,總是多了一個不會害我、肯來理睬我的人。」

  華輝道:「天快黑啦,你用流星鎚開路,衝將出去,到了寬敞的所在,便收拾了這兩個賊子。」李文秀很有點害怕。華輝怒道:「你既信不過我的武功,何必拜我為師?當年閩北雙雄便雙雙喪生在這招『星月爭輝』之下。這兩個小毛賊的本事,比起閩北雙雄卻又如何?」李文秀那知道閩北雙雄的武功如何,見他發怒,只得硬了頭皮,搬開堵在洞口的石塊,右手拿了那對葫蘆流星鎚,左手從地下拾起一枚毒針,喝道:「該死的惡賊,毒針來了!」

  那姓宋和姓全的兩個強人守在洞口,聽到「毒針來了」四字,只嚇得魂飛魄散,急忙退出。那姓宋的原也想到,她若要施放毒針,決無先行提醒一句之理,既然這般呼喝,那便是不放毒針,可是眼見三個同伴接連命喪毒針之下,卻教他如何敢於托大不理?

  李文秀慢慢追出,心中的害怕實在不在兩個強人之下。三個人膽戰心驚,終於都過了那十餘丈狹窄的通道。

  那姓全的一回頭,李文秀左手便是一揚,姓全的一慌,角下一個踉蹌,摔了個觔斗。那姓宋的還道他中了毒針,腳下加快,直衝出洞。姓全的跟著也奔到了洞外。兩人長刀護身,一個道:「還是在這裏對付那丫頭!」一個道:「不錯,她發毒針時也好瞧得清楚些。」

  這時夕陽在山,閃閃金光正照在宋全二人的臉上,兩人微微側頭,不令日光直射進眼,猛聽得山洞中一聲嬌喝:「毒針來啦!」兩人急忙向旁一閃,只見山洞中飛出兩個葫蘆,李文秀跟著跳了出來。兩人先是一驚,待見她手中提著的竟是兩個枯槁得葫蘆,不由得失笑,不過笑聲之中,卻也免不了戒懼之意。

  李文秀心中怦怦而跳,她只學了一招武功,可不知這一招是否當真管用,幼時雖跟父母學過一些武藝,但父母死後就拋荒了,早已忘記乾淨。她對這兩個面貌兇惡的強人實是害怕之極,若能不鬥,能夠虛張聲勢的將他們嚇跑,那是最妙不過,於是大聲喝道:「你們再不逃走,我師父一指震江南便出來啦!他老人家毒針殺人,猶如探囊取物一般,你們膽敢和他作對,當真是好大的膽子!」

  這兩個強人都是尋常腳色,「一指震江南」的名頭當年倒也似乎聽見過,但跟他毫無瓜葛,向來不放在心上,相互使個眼色,心中都想:「乘早抓了這丫頭去見霍大爺、陳二爺,便是天大的功勞,管他甚麼震江南、震江北?」齊聲呼叱,分從左右撲了上來。

  李文秀大吃一驚:「他二人一齊上來,這招星月爭輝卻如何用法?」也是華輝一心一意的教她如何出招打穴,竟忘了教她怎生對付兩人齊上。要知對敵過招,千變萬化,一兩個時辰之中,又教得了多少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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