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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 恩斷義絕紫衫王(1)


  張無忌等四人馳至城外一所破廟商議。張無忌說起已答允要幫趙敏借屠龍寶刀一觀,道:「此事原本不妥,但當日我承諾為她辦三件事,這是她所提的第一件。我若推託不做,只怕她出下更為難的題目來。我輩一諾千金,不能不守信用。」

  楊逍道:「教主,咱們本就要去接回謝法王,不如便帶了這番邦女子同去,讓她在冰火島上,拿著屠龍刀瞧上一個時辰。咱們四面團團圍住了,就算她有天大本事,也耍不出什麼花樣。」張無忌登時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,說道:「咱們給她做了第一個題目,再接謝法王回來,一舉兩得,正是大大的好事。」

  當下約定楊逍等一行先行南下,召集洪水旗下教眾,雇妥海船,預備船上糧食清水等物,在慶元路定海會齊,一起出海。商議既畢,張無忌便回城去接小昭和趙敏。

  將近大都時,張無忌心想昨晚萬安寺一戰,汝陽王手下許多武士已識得自己面目,撞上了諸多不便,於是到一家農家買了套莊稼漢子的舊衣服換了,頭上戴個斗笠,用煤灰泥巴將手臉塗得黑黑的,這才進城。

  他回到西城的客店外,四下打量,見並無異狀,當即閃身入內,進了自己住房。小昭正坐在窗邊,手中做著針線,見他進房,一怔之下,才認了他出來,滿臉歡容,如春花之初綻,笑道:「教主哥哥,我還道是哪一個莊稼漢闖錯了屋子呢,真沒想到是你。」

  張無忌笑道:「你在做什麼?獨個兒悶不悶?」小昭臉上一紅,將手中縫著的衣衫藏到了背後,忸怩道:「我在學著縫衣,可見不得人的。」將衣衫藏在枕頭底下,斟茶給張無忌喝,見到他滿臉黑泥,笑道:「你洗不洗臉?」

  張無忌微笑道:「我故意塗抹的,可別洗去了。」拿著茶杯,心下沉吟:「此次冰火島一行,勢須迎接義父回歸中土。義父本來擔心中原仇家太多,他眼盲之後,應付不了。此時武林群豪同心抗胡,私人的仇怨,什麼都該化解了。只須我陪他老人家在一起,諒旁人也不能動他一根毫毛。大海中風濤險惡,小昭奴子是不能一齊去的。嗯,有了,我要趙姑娘裙小昭安頓在王府之中,倒比別的處所平安得多。」

  小昭見他忽然微笑,問道:「教主哥哥,你在想什麼?」張無忌雖已認她為小妹子,但在旁人之前,小昭仍自居小婢,只有在無人處,才偶爾叫他一聲「教主哥哥」。張無忌道:「我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,帶著你不便。我想到了一處所在,可以送你去寄居。」小昭臉上變色,道:「我一定要跟著你,小昭要天天這般服侍你。」

  張無忌勸道:「我是為你好。我要去的地方很遠,很危險,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。」小昭道:「教主哥哥,你答允過我要帶我去接謝法王回來,那還不遠嗎?在光明頂上那地宮之中,我就已打定了主意,你到哪裏,我跟到哪裏。除非你把我殺了,才能撇下我。你見了我討厭,不要我陪伴麼?」張無忌道:「不,不!你知道我很喜歡你,我只是不願你去冒無謂的危險。我一回來,立刻就會找你。」小昭搖頭道:「只要在你身邊,什麼危險我都不在乎。教主哥哥,你帶我去吧!」

  張無忌握著小昭的手,道:「小妹子,我也不瞞你,我是答允了趙姑娘,要陪她往海外一行。大海之中,波濤連天。我是不得不去。但你去冒此奇險,殊是無益。」

  小昭漲紅了臉,道:「你和趙姑娘在一起,我更加要跟著你。」說了這兩句話,已急得眼中淚水盈盈。張無忌道:「為什麼更加要跟著我?」小昭道:「那趙姑娘心地歹毒,誰也料不得她會對你怎樣。我跟著你,也好照看著你些兒。」

  張無忌心中一動:「這小姑娘對我當真很好,只怕不是尋常的依戀。」他和小昭相處日久,心中也真捨不得和她分手,笑道:「好,帶便帶你去,大海中暈起船來,可不許叫苦。」小昭大喜,連聲答應,說道:「我要是惹得你不高興,你把我拋下海去喂魚吧!」張無忌笑道:「親親小妹子,我怎捨得?」

  他二人萬里同行,有時旅途之際客舍不便,便同臥一室,兩人雖有時兄妹相稱,但小昭自居婢僕,張無忌又從來不說一句戲謔調笑的言語。這時他衝口而出叫了她聲「親親小妹子」,又說了句「我怎捨得」,只是一時情不自禁,見小昭眼波流動,神情嬌羞,自知失言,不由得臉上一紅,轉過了頭望著窗外。

  小昭歎了口氣,自去坐在一邊。張無忌問道:「你為什麼歎氣?」小昭道:「你真正捨不得的人多著呢。峨嵋派的周姑娘,汝陽王府的郡主娘娘,將來不知道還有多少。你心中怎會不捨得我這個小丫頭?」

  張無忌走到她面前,說道:「小妹子,你一直待我很好,難道我不知道麼?難道我是個忘恩負義、不知好歹的人嗎?」說這兩句話時臉色鄭重,語意誠懇。小昭又害羞、又歡喜,低下了頭道:「我又沒要你對我怎樣,只要你許我永遠服侍你,在你身邊做你的小丫頭,我就心滿意足了。你一晚沒睡,一定倦了,快上床休息一會吧。」說著掀開被窩,服侍他安睡,自去坐在窗下,拈著針線縫衣。

  張無忌聽著她手上的鐵鍊偶爾發出輕微的錚錚之聲,只覺心中平安喜樂,但覺如此這般天長地久,人生更無他求。過不多時,便合上眼睡著了。

  這一睡直到傍晚始醒,他吃了碗面,說道:「小昭,我帶你去見趙姑娘,借她倚天劍斬斷你手腳上的銬鐐。」兩人走到街上,但見蒙古兵卒騎馬來回奔馳,盤查甚嚴。兩人一聽到馬蹄聲,便縮身在屋角之後,不讓元兵見到,不多時便到了那家小酒店中。

  張無忌帶著小昭推門入內,只見趙敏已坐在昨晚飲酒的座頭上,笑吟吟地站起,說道:

  「張公子真乃信人。」張無忌見她神色如常,絲毫不以昨晚之事為忤,暗想:「這位姑娘城府真深,按理說我派人殺了她父親的愛姬,將她費盡心血捉來的六派高手一齊放了,她必惱怒異常,不料她一如平時,且看她待會如何發作。」見桌上已擺設了兩副杯筷,他欠一欠身,便即就坐,小昭遠遠站著伺候。

  張無忌抱拳說道:「趙姑娘,昨晚之事,在下諸多得罪,還祈見諒。」趙敏笑道:「爹爹那韓姬妖妖嬈嬈的,我見了就討厭,多謝你叫人殺了她。我媽盡誇讚你能幹呢,跟我商量怎麼謝你。」張無忌一怔,如此結果,實大出意料之外。趙敏又道:「那些人你救了去也好,反正他們不肯歸降,我留著也沒用。你救了他們,大家一定感激你得緊。當今中原武林,聲望之隆,自沒人再及得上你了。張公子,我敬你一杯!」說著笑盈盈地舉起酒杯。

  便在此時,門口走進一個人來,卻是范遙。他先向張無忌行了一禮,再恭恭敬敬地向趙敏拜了下去,說道:「郡主,苦頭陀向你告辭。」趙敏並不還禮,冷冷地道:「苦大師,你瞞得我好苦。你郡主這個筋斗栽得可不小啊!」

  范遙站起身來,昂然說道:「苦頭陀姓范名遙,乃明教光明右使。朝廷與明教為敵,本人混入汝陽王府,自是有所為而來。過去多承郡主禮敬有加,今日特來作別。」

  趙敏仍冷冷地道:「我早知你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,卻想不到你在明教之中,竟身居如此高位。你要去便去,又何必如此多禮?」范遙道:「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,自今而後,在下即與郡主為敵,若不明白相告,有負郡主平日相待厚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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