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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 太極初傳柔克剛(7)


  趙敏身後的十餘人一齊踏上一步,向他怒目而視。說不得洋洋自若,笑道:「你們說我這句話說不得麼?我名字叫做『說不得』,說話卻向來是說得又說得,諒你們也奈何我不得。」趙敏手下那瘦削僧人怒道:「主人,待屬下將這多嘴多舌的和尚料理了!」說不得叫道:「妙極!你是野和尚,我也是野和尚,咱們來比拼比拼,請武當宗師張真人指點一下不到之處,勝過咱們苦練十年。」說著雙手揮動,從懷中又抖了一隻布袋出來。旁人見他布袋一隻又一隻,取之不盡,不知他僧袍底下到底還有多少只布袋。

  趙敏微微搖頭,道:「今日我們是來討教武當絕學,武當派不論哪一位下場,我們都樂於奉陪。武當派到底確有真才實學,還是浪得虛名,今日一戰便可天下盡知。至於明教和我們的過節,日後再慢慢算賬不遲。張無忌那小鬼奸詐狡猾,我不抽他的筋、剝他的皮,難消心頭之恨,可也不忙在一時。」

  張三豐聽到「張無忌那小鬼」六個字時,心中大奇:「明教的教主難道真的也叫做張無忌?怎地又是『小鬼』了?」

  說不得笑嘻嘻地道:「本教張教主少年英雄,你趙姑娘只怕比我們張教主還小著幾歲。趙姑娘花容月貌,不如嫁了我們教主,我和尚看來倒也相配……」他話未說完,趙敏身後眾人已轟雷般怒喝起來:「胡說八道!」「住嘴!」「野和尚放狗屁!」

  趙敏紅暈雙頰,容貌嬌豔無倫,神色之中只有三分薄怒,倒有七分靦腆,一個呼叱群豪的大首領,荽時之間變成了忸怩作態的小姑娘。但這神氣也只瞬息間的事,她微一凝神,臉上便如罩了一層寒霜,向張三豐道:「張真人,你若不肯露一手,那便留一句話下來,只須說武當派欺世盜名,我們大夥兒拍手便走。便將宋遠橋、俞蓮舟這批小子們放還給你,又有何妨?」

  便在此時,鐵冠道人張中和殷野王先後趕到,不久周顛和彭瑩玉也到了山上,明教這邊又增了四個好手。

  趙敏估量形勢,雙方決戰,未必能操勝算,最擔心的還是張無忌在暗中做甚手腳。她眼光在明教諸人臉七掃了轉,心想:「張三豐所以成為朝廷心腹之患,乃因他威名太盛,給武林中人奉為泰山北斗,他既與朝廷為敵,中原武人便也都不肯歸附。其實以他這等風燭殘年,還能活得多少時候?今日也不須取他性命,只要折辱他一番,令武當派聲名墮地,此行便算大功告成。」冷冷地道:「我們造訪武當,只是想領教張真人的武功真假,若要去剿滅明教,難道我們不認得光明頂的道路麼?又何必在武當山比武,莫非天下只你張真人一人,方能品評高下勝負?這樣吧,我這裏有三個家人,一個練過幾天殺豬屠狗的劍法,一個會得一點粗淺內功,還有一個學過幾招三腳貓的拳腳。阿大、阿二、阿三,你們站出來,張真人只須將我這三個不中用的家人打發了,我們佩服武當派的武功確然名下無虛。要不然嘛,江湖上自有公論,也不用我多說。」說著雙手一拍。

  她身後緩步走出三個人來。

  那阿大是個精幹枯瘦的老者,雙手捧著一柄長劍,赫然便是那柄倚天寶劍。這人身材瘦長,滿臉皺紋,愁眉苦臉,似乎剛才給人痛毆了一頓,要不然便是新死了妻子兒女,旁人只要瞧他臉上神情,幾乎便要代他傷心落淚。那阿二同樣的枯瘦,身材略矮,頭頂心滑油油的,禿得不剩半根頭髮,兩邊太陽穴凹了進去,深陷半寸。那阿三卻精壯結實,虎虎有威,臉上、手上、項頸之中,凡可見到肌肉處,盡皆盤根虯結,似乎周身都是精力,漲得要爆炸出來,他左頰上有顆黑痣,黑痣上生著一叢長毛。張三豐、殷天正、楊逍等人看了這三人情狀,心下都是一驚。

  周顛說道:「趙姑娘,這三位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好手,我周顛便一個也鬥不過,怎地不識羞地喬裝了家人,來跟張真人開玩笑麼?」趙敏道:「他們是武林中第一流的好手?我倒不知道。他們叫什麼名字啊?」周顛登時語塞,隨即打個哈哈,說道:「這位是『一劍震天下』皺眉神君,這位是『丹氣霸八方』禿頭天王。至於這一位嘛,天下無人不知,哪個不曉,嘿嘿,乃是……那個……『神拳蓋世』大力尊者。」

  趙敏聽他瞎道的胡謅,不禁撲哧一笑,說道:「我家裏三個煮飯烹茶、抹桌掃地的家人,什麼神君、天王、尊者的?張真人,你先跟我家的阿三比比拳腳吧。」

  那阿三踏上一步,抱拳道:「張真人請!」左足一蹬,喀喇一聲響,蹬碎了地下三塊方磚。著腳處的青磚給他蹬碎並不稀奇,難在鄰近的兩塊方磚竟也讓這一腳之力震得粉碎。

  楊逍和韋一笑對望一眼,心中都道:「好傢伙!」

  阿大、阿二兩人緩緩退開,低下了頭,向眾人一眼也不瞧。這三人自進殿后,一直跟在趙敏身後,始終垂目低頭,神情猥瑣,誰也沒加留神,不料就這麼向前一站,登時如淵停嶽峙,儼然大宗匠氣派,但退回去時,卻又是一副畏畏縮縮、傭僕廝養的模樣。

  武當派的靈虛道人一直在為太師父的傷勢憂心,這時忍不住大聲道:「我太師父剛才受傷嘔血,你們沒瞧見麼?你們怎麼……怎麼……」說到這裏,語聲中已帶哭音。

  殷天正心想:「原來張真人曾受傷嘔血,卻不知是為何人所傷。他就算不傷,這麼大的年紀,怎能跟這等人比拼拳腳?瞧此人武功,純是剛猛一路,且讓我來接他的。」朗聲說道:「張真人何等身份,豈能和低三下四之輩動手過招?這不是天大笑話麼?別說是張真人,就算我姓殷的,哼哼,諒這些奴才也不配受我一拳一腳。」他明知阿大、阿二、阿三決非庸流,但偏要將他們說得十分不堪,好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。

  趙敏道:「阿三,你最近做過什麼事?說給他們聽聽,且看配不配和武當高人動手過招。」她言語之中,始終緊緊扣住了「武當」二字。

  那阿三道:「小人最近也沒做過什麼事,只是在西北道上曾跟少林派一個名叫空性的和尚過招,指力對指力,破了他的龍爪手,隨即割下了他首級。」

  此言一出,大廳上盡皆聳動。空性神僧在光明頂上以龍爪手與張無忌拆招,一度曾大占上風,明教眾高手人人親睹,想不到竟命喪此人之手。以他擊斃少林神僧的身份,自已足可和張三豐一較高下。

  殷天正大聲道:「好!你連少林派的空性神僧也打死了,讓姓殷的來鬥上一鬥,倒是件快事。」說著搶上兩步,雙手拉開了架子,白眉上豎,神威凜廩。

  阿三道:「白眉鷹王,你是邪魔外道,我阿三是外道邪魔。咱倆一鼻孔出氣,自己人不打自己人。你要打,咱們另揀日子來比過。今日主人有命,只令小人試試武當派功夫的虛實。」轉頭向張三豐道:「張真人,你如真不想下場,只須說一句話便可交代,我們也不會動蠻硬逼。武當派只須服輸,難道還真要了你的老命不成?」

  張三豐微微一笑,心想自己雖然身受重傷,但若施出新創太極拳中「以虛禦實」的上乘武學法門,未必便輸於他,所難對付者,倒是擊敗阿三之後,那阿二便要上前比拼內力,這卻絲毫取巧不得,但火燒眉毛,且顧眼下,只有打發了這阿三再說。當下緩步走到殿心,向殷天正道:「殷兄美意,貧道心領。貧道近年來創了一套拳術,叫做『太極拳』,自覺和一般武學頗有不同之處。這位施主定要印證武當派功夫,殷兄將他打敗,諒他也心有不甘。貧道就以太極拳中的招數和他拆幾手,正好乘機將貧道的多年心血就正于各位方家。」

  殷天正聽了又歡喜,又擔憂,聽他言語中對這套太極拳頗具自信,張三豐是何等人,既出此言,自有把握,否則豈能輕墮一世威名?但他适才曾重傷嘔血,只怕拳技雖精,終究內力難支,當下不便多言,只得抱拳道:「晚輩恭睹張真人神技。」

  阿三見張三豐竟飄然下場,心下倒生了三分怯意,轉念又想:「今日我便和這老道拼個兩敗俱傷,那也是聳動武林的盛舉了。」當下屏息凝神,雙目盯住在張三豐臉上,內息暗暗轉動,周身骨骼劈劈啪啪,不絕發出輕微的爆響之聲。眾人又均一愕,知道這是佛門正宗的最上乘武功,自外而內,不帶半分邪氣,乃金剛伏魔神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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