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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 與子共穴相扶將(2)


  那小鬟道:「公子爺,我叫小昭。我聽小姐叫你『無忌哥哥』,你大名是叫作『無忌』嗎?」張無忌道:「不錯,我姓張……」突然心念一動,俯身拾起一枝長矛,拿在手中掂了掂,覺得斤量不輕,似有四十來斤,說道:「這許多火藥或能救咱們脫險,說不定便能將大石炸了。」小昭拍手道:「好主意,好主意!」

  她拍手時腕上鐵鍊相擊,錚錚作聲。張無忌道:「這鐵鍊礙手礙腳,把它弄斷了吧。」小昭驚道:「不,不!老爺要大大生氣的。」張無忌道:「你說是我弄斷的,我才不怕他生氣呢。」說著雙手握住鐵鍊兩端,用勁一崩。那鐵鍊不過筷子粗細,他這一崩少說也有三四百斤力道,不料但聽得嗡的一聲,鐵鍊震動作響,卻崩它不斷。

  他「咦」的一聲,吸口真氣,再加勁力,仍奈何不得鐵鍊半分。小昭道:「這鏈子古怪得緊,便快刀利鑿,也傷它不了。鎖上的鑰匙在小姐手裏。」張無忌點頭道:「咱們出去後,我向她討來給你開鎖解鏈。」小昭道:「只怕她不肯給。」張無忌道:「我跟她交情非同尋常,她不會不肯的。」說著提起長矛,走到大石之下,側身靜立片刻,聽不到圓真的呼吸之聲,想已遠去。

  小昭舉起火把,在旁照著。張無忌道:「一次炸不碎,看來要分開幾次。」勁運雙臂,在大石和甬道之間的縫隙中用長矛慢慢刺了一條孔道。小昭遞過火藥,張無忌便將火藥放入孔道,倒轉長矛,以矛柄打實,再鋪設一條火藥線,通到下面石室,作為引子。

  兩人退入石室,張無忌從小昭手裏接過火把,小昭便伸雙手掩住了耳朵。張無忌擋在她身前,俯身點燃藥引,一點火花沿著火藥線向前燒去。猛地裏轟隆一聲巨響,一股猛烈的熱氣沖來,震得他向後退了兩步,小昭仰後便倒。他早有防備,伸手攬住了她腰。石室中煙霧彌漫,火把也讓熱氣震熄了。

  張無忌道:「小昭,你沒事吧?」小昭咳嗽了幾下,道:「我……我沒事。」張無忌聽她說話有些哽咽,微感奇怪,待得再點燃火把,見她眼圈兒紅了,問道:「怎麼?你不舒服麼?」小昭道:「張公子,你……你和我素不相識,為什麼待我這樣好?」

  張無忌奇道:「什麼呀?」小昭道:「你為什麼要擋在我身前?我是個低三下四的奴婢,你……你貴重的千金之軀,怎能遮擋在我身前?」張無忌微微一笑,說道:「我有什麼貴重了?你是個小姑娘,我自然要護著你些兒。」

  待見石室中煙霧淡了些,便向斜坡上走去,只見那塊巨石安然無恙,巍巍如故,只炸去了極小的一角。張無忌頗為沮喪,道:「只怕要再炸七八次,咱們才鑽得過去。可是所餘火藥,最多只能再炸兩次。」提起長矛,又在石上鑽孔。鑽刺了幾下,一矛刺在甬道壁上,忽然一塊鬥大的岩石滾了下來,露出一孔。他又驚又喜,伸手進去,扳住旁邊的岩石搖了搖,微覺晃動,使勁扳拉,又扳了一塊下來。他接連扳下四塊尺許方圓的岩石,孔穴已可容身而過。原來甬道的彼端另有通路,這一次爆炸沒炸碎大石,卻將甬道的石壁震松了。這甬道乃用一塊塊鬥大花崗石砌成。

  他手執火把先爬了進去,招呼小昭入來。那甬道仍一路盤旋向下,他這次學得乖了,左手挺著長矛,高舉過頂,提防圓真再施暗算,走了四五十丈,到了一處石門。他將長矛和火把交給小昭,運勁推開石門,裏邊又是一間石室。

  這間石室極大,頂上垂下鐘乳,顯是天然的石洞。他接過火把走了幾步,突見地下倒著兩具骷髏。骷髏身上衣服尚未爛盡,看得出是一男一女。

  小昭似感害怕,挨到他身邊。張無忌高舉火把,在石洞中巡視了一遍,道:「這裏看來又是盡頭了,不知能不能再找到出路?」伸出長矛,在洞壁上到處敲打,每一處都極沉實,找不到有聲音空洞的地方。

  他走近兩具骷髏,見那女子右手抓著一柄晶光閃亮的匕首,插在自己胸口。他一怔之下,立時想起了圓真的話。圓真和陽夫人在秘道私會,給陽頂天發現。陽頂天憤激之下,走火身亡,陽夫人便以匕首自刎殉夫。「難道這兩人便是陽頂天夫婦?」再走到那男子的骷髏之前,見已化成枯骨的手旁攤著一張羊皮。

  張無忌拾起看時,見一面有毛,一面光滑,並無異狀。

  小昭接過,喜形於色,叫道:「恭喜公子,這是明教武功的無上心法。」說著伸出左手食指,在陽夫人胸前的匕首上割破一條小小口子,將鮮血塗上羊皮,慢慢便顯現了字跡,第一行是「明教聖火心法:乾坤大挪移」十一個字。

  張無忌無意中發現了明教的武功心法,卻並不如何歡喜,心想:「這秘道中無水無米,倘若走不出去,最多不過七八日,我和小昭便要餓死渴死。再高的武功學了也是無用。」向兩具骷髏瞧了幾眼,再想:「那圓真怎不將這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取了去?想是他做了這件大虧心事後,永不敢再來看一眼陽氏夫婦的屍體。或許他不知羊皮上竟寫著武功心法,否則別說陽氏夫婦已死,便是活著,他也要來設法盜取了。」又想:「不知小昭如何得知用血塗皮,可以見字。」問小昭道:「你怎知羊皮中的秘密?」

  小昭低頭道:「老爺跟小姐說起時,我暗中偷聽到的。他們是明教教徒,不敢違犯教規,到這秘道中來找尋。」

  張無忌瞧著兩堆骷髏,頗為感慨,說道:「把他們葬了吧。」兩人去搬了些炸下來的泥沙石塊,堆在一旁,再將陽頂天夫婦的骸骨移在一起。

  小昭忽在陽頂天的骸骨中撿起一物,說道:「張公子,這裏有封信。」

  張無忌接過來看時,見封皮上寫著「夫人親啟」四字。年深日久,封皮已黴爛不堪,那四個字也已腐蝕得筆劃殘缺,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筆致中的英挺之氣,那信牢牢封固,火漆印仍然完好。張無忌道:「陽夫人未及拆信,便已自殺。」將那信恭恭敬敬地放在骸骨之中,正要堆上沙石。小昭道:「拆開來瞧瞧好不好?說不定陽教主有什麼遺命。」

  張無忌道:「這是私人信函,咱們晚輩擅自拆閱,只怕不敬。」小昭道:「倘若陽教主有何未了心願,公子去轉告老爺小姐,讓他們為陽教主辦理,那也是好的。」張無忌心想不錯,便輕輕拆開封皮,抽出一幅極薄的白綾和兩頁黃紙,只見綾上用墨筆寫著:夫人妝次:夫人自歸陽門,日夕鬱鬱。餘粗鄙寡德,無足為歡,甚可歉疚,茲當永別,唯夫人諒之。三十二代衣教主遺命,令余修習乾坤大挪移神功有成之後,率眾前赴波斯總教,設法迎回聖火令。本教雖發源于波斯,然在中華生根,開枝散葉,已數百年於茲。今韃子占我中土,本教誓與周旋到底,決不可遵波斯總教無理命令,而奉蒙古元人為主。聖火令若重入我手,我中華明教即可與波斯總教分庭抗禮也。

  張無忌心想:「原來明教的總教在波斯國。這衣教主和陽教主不肯奉總教之命而降順元朝,實是極有血性骨氣的好漢子。」心中對明教又增了幾分欽佩之意,接著看下去:今余神功第四層初成,即悉成昆之事,血氣翻湧,不克自製,真力將散,行當大歸。天也命也,複何如耶?

  張無忌讀到此處,輕輕歎了口氣,說道:「原來陽教主在寫這信之時,便已知道他夫人和成昆在秘道私會的事了。」見小昭想問又不敢問,於是將陽頂天夫婦及成昆間的事簡略說了。小昭道:「我說都是陽夫人不好。她如心中一直對成昆忘不了,原不該嫁陽教主;既已嫁了陽教主,便不該再和成昆私會。」

  張無忌點了點頭,心想:「她小小年紀,倒頗有見識。」繼續讀下去:

  今餘命在旦夕,有負衣教主重托,實為本教罪人。盼夫人持余此親筆遺書,召聚左右光明使者、四大護教法王、五行旗使、五散人,頒餘遺命曰:「不論何人重獲聖火令者,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。于此之前,令謝遜暫攝教主之位,處分本教重務。不服者全教共攻之。」

  張無忌心中一震,暗想:「原來陽教主已命我義父暫攝教主之位。我義父文武全才,陽教主死後,我義父已是明教中第一位人物。只可惜陽夫人沒看到這信,否則明教之中也不致如此自相殘殺,鬧得天翻地覆。」想到陽頂天對謝遜如此看重,很是歡喜,卻又不禁傷感,出神半晌,接讀下去:乾坤大挪移心法暫由謝遜接掌,日後轉奉新教主。得聖火令後,奉行三大令及五小令,光大我教,驅除胡虜,行善去惡,持正除奸,令我明尊聖火普惠天下世人,新教主其勉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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