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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 倚天長劍飛寒鋩(8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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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無忌見她手掌擊出,骨骼先響,也知這一掌非同小可,自己生死存亡,便決於這頃刻之間,哪敢有些微怠忽?在這一瞬之間,只記著「他自狠來他自惡,我自一口真氣足」這兩句經文,絕不想去如何出招抵禦,但把一股真氣彙聚胸腹。 猛聽得砰然一聲大響,滅絕師太一掌已打中他胸口。 旁觀眾人齊聲驚呼,只道張無忌定然全身骨骼粉碎,說不定竟給這排山倒海般的一擊將身子打成了兩截。哪知一掌過去,張無忌臉露訝色,竟好端端地站著,滅絕師太卻臉如死灰,手掌微微發抖。 原來适才滅絕師太這一招「佛光普照」純以峨嵋九陽功為基,偏生張無忌練的正是九陽神功。峨嵋九陽功乃當年郭襄聽覺遠背誦《九陽真經》後記得若干片段而化成,和原本的九陽神功相較,威力自是遠遜。但兩門內功威力雖有大小,本質卻為一致,峨嵋九陽功一遇到九陽神功,猶如江河入海,又如水乳交融,登時無影無蹤。滅絕師太擊他的第一掌是「飄雪穿雲掌」,第二掌是「截手九式」,均非九陽神功所屬,是以擊在張無忌身上,卻能令他受傷嘔血。 這中間的道理,張無忌固然茫無所知,滅絕師太雖見識廣博,但世上從未出現過九陽神功,她自然也不知,只道這小子內功深湛、自己傷他不得而已。是以圈子內外的數百人,除了滅絕師太自己,個個均以為她手下留情,有的道她佛門慈悲;有的以為她愛惜張無忌的骨氣,饒了他性命;有的以為她顧全大局,不願五派在天鷹教的毒箭下傷亡慘重;更有的以為她膽小齊怕,屈服于殷野王的威嚇之下。 張無忌躬身下揖,說道:「多謝前輩手下留情。」滅絕師太哼了一聲,大是尷尬,若上前再打,自己明明說過只擊他三掌,若就此作罷,那是向天鷹教屈服的奇恥大辱。 便在她這微一遲疑之間,殷野王哈哈大笑,說道:「識時務者為俊傑,滅絕師太不愧為當世高人。」喝令:「撤去弓箭!」眾教徒陡然間翻翻滾滾地退了開去,一排盾牌,一排弓箭,排列得極是整齊,看來這殷野王以兵法部勒教眾,進退攻拒之際,頗具陣法。 滅絕師太臉上無光,卻又如何能向眾人分辯,說自己這一掌並非手下留情?各人明明見到她輕輕兩掌,便將張無忌打得重傷,但給殷野王一嚇之後,第三掌竟徒具威勢,一點力道也沒使上。她便竭力申辯,各人也不會相信,何況她向來高傲慣了的,豈肯去求人相信?向張無忌橫了一眼,朗聲道:「殷堂主,你要考較我掌力,這就請過來。」 殷野王拱手道:「今日深感師太高義,不敢再行得罪,咱們後會有期。」 滅絕師太左手一揮,不再言語,領了眾弟子向西奔去。昆侖、華山、崆峒各派人眾,以及殷梨亭、宋青書等跟隨而去。 蛛兒雙足尚自行走不得,急道:「阿牛哥,快帶我走。」 張無忌卻很想和舅舅多說幾句話,道:「等一會兒。」迎著向殷野王走了過去,說道:「前輩援手大德,晚輩決不敢忘。」殷野王拉著他手,向他打量了一會兒,問道:「你姓曾?」 張無忌真想撲在他懷裏,叫出聲來:「舅舅,舅舅!」但終於強行忍住,雙眼卻不自禁地紅了。有道是:「見舅如見娘」,他父母雙亡,殷野王是他十年多來第一次見到的親人,如何不叫他心情激動? 殷野王見他眼色中顯得對自己十分親近,只道他感激自己救他性命,也不放在心上,眼光轉到躺在地下的蛛兒,淡淡一笑,說道:「阿離,你好啊!」 蛛兒抬起頭來,眼光中充滿了怨毒,隨即低頭,過了一會兒,叫道:「爹!」 這個「爹」字一出口,張無忌大吃一驚,但心中念頭迅速轉動,頃刻間明白了許多事情:「原來蛛兒是舅舅的女兒,那麼便是我表妹了。她殺了二娘,累死了自己母親,又說爹爹一見到便要殺她……哦,她使千蛛萬毒手戳傷殷無祿,想來這個家人跟著主人,也對她母女不好。殷無福、殷無壽雖心中痛恨,卻不能跟她動手,是以說了一句『原來是小姐』,便抱了殷無祿而去。」他回頭瞧著蛛兒時,忽又想到:「怪不得我總覺得她舉動像我媽媽,原來她和我有血肉之親,我媽是她的嫡親姑母。」 只聽殷野王冷笑道:「你還知道叫我一聲爹,哼,我只道你跟了金花婆婆,便將天鷹教不瞧在眼裏了。沒出息的東西,跟你媽一模一樣,練什麼千蛛萬毒手,哼,你找面鏡子自己瞧瞧,成什麼樣子,我姓殷的家中可有你這樣的醜八怪?」 蛛兒本已嚇得全身發顫,突然轉過頭來,凝視著父親的臉,朗聲道:「爹,你不提從前的事,我也不提。你既要說,我倒要問你,媽好好地嫁了你,你為什麼又要另娶二娘?」殷野王怒道:「這……這……死丫頭,男子漢大丈夫,哪一個沒三妻四妾?你忤逆不孝,今日狡辯也是無用。什麼金花婆婆、銀葉先生,天鷹教也沒放在眼裏。」回手一揮,對殷無福、殷無壽兩人道:「帶了這丫頭走。」 張無忌雙手一攔,道:「且慢!殷……殷前輩,你要拿她怎樣?」殷野王道:「這丫頭是我的親生逆女,她害死庶母,累死親母,如此禽獸不如之人,怎能留於世間?」 張無忌道:「那時殷姑娘年幼,見母親受人欺辱,一時不忿,做錯了事,還望前輩念在父女之情,從輕責罰。」殷野王仰天大笑,說道:「好小子,你究竟是哪一號人物,什麼閒事都管,連我殷家的家事也要插手?你是『武林至尊』不是?」 張無忌心下激動,真想便說:「我是你外甥,可不是外人。」但終究忍住了。 殷野王笑道:「小子,你今天的性命是撿來的,再這般多管江湖上的閒事,再有十條小命,也不夠賠。」說著左手一擺。殷無福、殷無壽二人上前架起蛛兒,拉到殷野王身後。 張無忌知蛛兒這一落入她父親手中,性命多半無幸,情急之下,沖上去便要搶人。殷野王眉頭一皺,左手陡地伸出,抓住他胸口衣衫,輕輕往外摔出。張無忌身不由主,便如騰雲駕霧般地直摔出去,砰的一聲,重重摔入了黃沙之中。他有九陽神功護體,自不致受傷,但陷身沙內,眼耳口鼻之中塞滿了沙子,難受之極。他不肯干休,爬起來又搶上去。 殷野王冷笑道:「小子,第一下我手下留情,再來可不客氣了。」張無忌懇求道:「她……她是你的親生女兒啊,她小時候你抱過她,親過她,請你……你饒了她吧。」 殷野王心念一動,回頭瞧了蛛兒一眼,但見到她浮腫的臉,不由。得厭惡之情大增,喝道:「走開!」張無忌反而走上一步,便想搶人。蛛兒叫道:「阿牛哥,你別理我,我永遠記得你待我的好處。你快走開,你打不過我爹爹的。」 便在這時,黃沙中突然鑽出一個青袍人來,雙手一長,已抓住殷無福、殷無壽兩人的後領,跟著並臂一合,兩人額頭對額頭猛撞一下,登時暈去。那人抱起蛛兒,疾馳而去。殷野王怒喝:「韋蝠王,你也來多管閒事?」 青翼蝠王韋一笑縱聲長笑,抱著蛛兒向前急馳,他名叫「一笑」,這笑聲卻連綿不絕,何止百笑千笑?殷野王和張無忌一齊發足急追。 這一次韋一笑不再大兜圈子,徑向西南方飄行。這人身法之快,實屬匪夷所思。殷野王內力深厚,輕功了得,張無忌體內真氣流轉,越奔越快,但韋一笑快得更加厲害。眼見初時和他相距數丈,到後來變成十餘丈、二十餘丈、三十餘丈……終於人影不見。 殷野王怒極而笑,見張無忌始終和自己並肩疾奔,半步也沒落後,心下暗驚,這時明知已無法追上韋一笑,卻要考一考這少年的腳力,足底加勁,身子如箭離弦,激射而出,卻見他不即不離,仍和自己並肩而行,忽聽他說道:「殷前輩,這青翼蝠王奔跑雖快,未必長力也夠,咱們跟他死纏到底。」 殷野王一驚,立時停步,自忖:「我施展如此輕功,已竭盡平生之力,別說開口說話,便換錯了一口氣也不成。這小子隨口說話,居然足下絲毫不慢,那是什麼功夫?」他陡然間停步,張無忌一竄已在數丈之外,忙轉身回頭,退回到殷野王身旁,聽他示下。 殷野王道:「曾兄弟,你師父是誰?」張無忌忙道:「不,不!你千萬不能叫我兄弟,我是你晚輩,你老人家叫我『阿牛』便了。我沒師父。」殷野王心念一動:「這小子對我倒也恭敬,但他武功如此怪異,留著大是禍胎,不如出其不意,一掌打死了他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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