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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 倚天長劍飛寒鋩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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滅絕師太將長劍擲還靜玄,哼了一聲,道:「這次便宜了你,下次再使這等邪惡功夫,休叫撞在我手中。」她對小輩既一擊不中,就自重身份,不願再度出手。殷梨亭見蛛兒練這門歹毒陰狠的武功,原是武家大忌,但她指戳殷無祿,乃相助自己,再者見她牽掛無忌,一往情深,也不禁為之感動,不願滅絕師太傷她,便勸道:「師太,這孩子學錯了功夫,咱們慢慢再叫她另從明師,嗯,或者……」他本想滅絕師太如肯將她收入峨嵋門下,實在最好不過,但立即想起這小姑娘剛才罵她為「老賊尼」,當即住口,拉著那書生過來,說道:「青書,快拜見師太和眾位師伯、師叔。」 那書生搶上三步,跪下向滅絕師太行禮,待得向靜玄行禮時,眾人連稱不敢當,一一還禮。張三豐年過百歲,算起輩分來比滅絕師太高了實不止一輩。殷梨亭只因曾和紀曉芙有婚姻之約,才算比滅絕師太低了一輩,倘若張三豐和峨嵋派祖師郭襄平輩而論,那麼滅絕師太反過來要稱殷梨亭為師叔了。好在武當和峨嵋門戶各別,互相不敘班輩,大家各憑年紀,隨口亂叫。但那青年書生稱峨嵋眾弟子為師伯師叔,靜玄等人自非謙讓不可。 眾人适才見他力鬥殷氏三兄弟,法度嚴謹,招數精奇,確是名門子弟風範,而在三名高手圍攻之下,顯然已大落下風,但仍鎮靜拒敵,絲毫不見慌亂,尤其不易,此時走到臨近,眾人心中不禁暗暗喝彩:「好個美少年!」但見他眉目清秀,俊美之中帶著三分軒昂氣度,令人一見之下,自然心折。 殷梨亭道:「這是我大師哥的獨生愛子,叫做青書。」靜玄道:「近年來多聞玉面孟嘗的俠名,江湖上都說宋少俠慷慨仗義,濟人解困。今日得識尊範,幸何如之。」峨嵋眾弟子竊竊私議,臉上均有「果然名不虛傳」的贊佩之意。 蛛兒站在張無忌身旁,低聲道:「阿牛哥,這人可比你俊多啦。」張無忌道:「當然,那還用說?」蛛兒道:「你喝醋不喝?」張無忌道:「笑話,我喝什麼醋?」蛛兒道:「他在瞧你那位周姑娘,你還不喝醋?」 張無忌向宋青書望去,果見他似乎正注視著周芷若,也不在意。他自得知蛛兒即是當年在蝴蝶谷遇見過的阿離,一直思潮翻湧,當時蛛兒用強,要拉他前赴靈蛇島,他掙扎不脫,只得在她手上狠命咬了一口,豈知她竟會對自己這般念念不忘,不由得好生感激。 殷梨亭道:「青書,咱們走吧。」宋青書道:「崆峒派預定今日中午在這一帶會齊,但這時候還不到,只怕出了岔子。」殷梨亭臉有憂色,道:「此事甚為可慮。」宋青書道:「殷六叔,不如咱們便和峨睸派眾位前輩同向西行吧。」殷梨亭點頭道:「甚好!」 滅絕師太和靜玄等均想:「近年來張三豐真人早就不管俗務,實則宋遠橋才是真正的武當掌門。看來第三代武當掌門將由這位宋少俠接任。殷梨亭雖是師叔,反倒聽師侄的話。」她們卻不知殷梨亭性子隨和,不大有自己主張,別人說什麼,他總不加反對。 一行人向西行了十四五里,來到一個大沙丘前。靜玄見宋青書快步搶上沙丘,便左手一揮,兩名峨嵋弟子奔了上去,不願落于武當派之後。三人一上沙丘,不禁齊聲驚呼,只見沙丘之西,沙漠中橫七豎八地躺著三十來具屍體。 眾人聽得三人驚呼,都急步搶上沙丘,只見那些死者有老有少,不是頭骨碎裂,便是胸口陷入,似乎個個受了巨棍大棒的重擊。 殷梨亭見識甚多,說道:「江西鄱陽幫全軍覆沒,是給魔教巨木旗殲滅的。」滅絕師太皺眉道:「鄱陽幫來幹什麼?貴派邀了他們麼?」言中頗有不悅之意。武林中的名門正派對各幫會向來不大瞧得起,滅絕師太不願跟他們混在一起。殷梨亭忙道:「沒邀鄱陽幫。不過鄱陽幫劉幫主是崆峒派的記名弟子,他們想必聽到六派圍剿光明頂,便自告奮勇,前來為師門效力。」滅絕師太哼了一聲,不再言語了。 眾人將鄱陽幫幫眾的屍體在沙中埋了,正要繼續趕路,突然間最西一座墳墓從中裂開,沙塵飛揚中躍出一人,抓住一名男弟子,疾馳而去。 這一下眾人當真嚇得呆了。七八個峨嵋女弟子尖聲大叫。滅絕師太、殷梨亭、宋青書、靜玄四人一齊發足追趕。過了好一陣,眾人這才醒悟,從墳墓中跳出來的那人正是魔教的青翼蝠王。他穿了鄱陽幫幫眾的衣服,混在眾屍首之中,閉住呼吸,假裝死去,峨嵋群弟子不察,竟將他埋入沙墳。他藝高人膽大,當時卻不發作,好在黃沙鬆軟,在沙下屏息片時,也自無礙,直將眾人作弄夠了,這才突然破墳而出。 初時滅絕師太等四人並肩齊行,奔了大半個圈子,已然分出高低,變成二前二後。殷梨亭和滅絕師太在前,宋青書和靜玄在後。青翼蝠王輕功之高,當真世上無雙,手中雖抱著一個男子,殷梨亭等又怎追趕得上? 第二個圈子將要兜完,宋青書猛地立定,叫道:「趙靈珠師叔、貝錦儀師叔,請向離位包抄,丁敏君師叔、李明霞師叔,請向震位堵截……」 他隨口呼喝,號令峨嵋派的三十多名弟子分占八卦方位。峨嵋眾人正當群龍無首之際,聽到他號令之中自有一番威嚴,人人立即遵從。這麼一來,青翼蝠王韋一笑已沒法順利大兜圈子,縱聲尖笑,將手中抱著那人向空中擲去,疾馳而逝。 滅絕師太伸手接住從空落下的弟子,只聽韋一笑的聲音隔著塵沙遠遠傳來:「峨嵋派居然有這等人才,滅絕老尼了不起啊。」這幾句話顯是稱讚宋青書的。滅絕師太臉一沉,看懷中那名弟子時,只見他咽喉上鮮血淋漓,露出兩排齒印,已然氣絕。 眾人圍在她身旁,愴然不語。隔了良久,殷梨亭道:「曾聽人說,這青翼蝠王每次施展武功之後,必須飽吸一個活人的熱血,果然所言不虛。只可惜這位師弟……唉……」滅絕師太又慚愧,又痛恨,她自接任掌門以來,峨嵋派從未受過如此重大挫折,兩名弟子接連為敵人吸血而死,但連敵人面目如何竟也沒能瞧清。 她呆了半晌,瞪目問宋青書道:「我門下這許多弟子的名字,你怎麼都知道?」宋青書道:「适才靜玄師叔給弟子引見過了。」滅絕師太道:「嘿,人耳不忘!我峨嵋派哪有這樣人才?」 當日晚間歇宿,宋青書恭恭敬敬地走到滅絕師太跟前,行了一禮,說道:「前輩,打擾了,晚輩有個不情之請。」滅絕師太冷冷地道:「既為不情之請,便不必說了。」宋青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,道:「是。」回到殷梨亭身旁坐下。 眾人聽到他向滅絕師太出言求懇,一遭拒絕,便不多言,都好奇心起,不知他想求什麼事。丁敏君沉不住氣,過去問他:「宋兄弟,你想求我師父什麼事?」 宋青書道:「家父傳授晚輩劍法之時,說道當世劍術通神,自以本門師祖為第一,其次便是峨嵋派掌門滅絕前輩。家父說道,武當和峨嵋劍法各有長短,例如本門這一招『手揮五弦』,招式和貴派的『輕羅小扇』大同小異,但劍刃上勁力強了,出招時便不夠輕靈活潑,難免及不上『輕羅小扇』揮灑自如。」他一面說,一面拔出長劍比畫了兩招,使那一招「輕羅小扇」時卻有些不倫不類。 丁敏君笑道:「這一招不對。」接過他手中長劍,試給他看,說道:「我手腕還痛著,使不出力,但就是這麼個模樣。」宋青書大為嘆服,說道:「家父常自言道,他自恨福薄,沒能見到尊師的劍術。今日晚輩見到丁師叔這招『輕羅小扇』,當真開了眼界。晚輩适才是想請師太指點幾手,以解晚輩心中劍法上的幾個疑團,但晚輩非貴派子弟,這些話原本不該出口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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