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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 倚天長劍飛寒鋩(2)


  張無忌心中一團混亂,這時才知:「原來蛛兒便是在蝴蝶谷中抓住我的那個少女阿離,她念念不忘的意中人,居然就是我。」側頭細看,見她臉頰浮腫,哪裏還有初遇時的半分俏麗?但眼如秋水,澄澈清亮,依稀仍如當年。

  滅絕師太冷冷地道:「她師父金花婆婆,聽說也是跟魔教有梁子的。但金花婆婆實非正人,此刻我們不想多結仇家,暫且將她扣著。」殷梨亭道:「嗯,原來如此。姑娘,你對我無忌侄兒倒一片好心,只可惜他福薄,前幾日我遇到朱武連環莊的武莊主武烈,得知無忌已於五年多之前,失足摔入萬丈深谷之中,屍骨無存。唉,我和他爹爹情逾手足,哪知皇天不佑善人,竟連僅有的這點骨血……」

  他話未說完,啪的一聲,蛛兒仰天跌倒,竟暈了過去。

  周芷若搶上去扶了她起來,在她胸口推拿好一會兒,蛛兒方始醒轉。張無忌甚是難過,眼見殷梨亭和蛛兒如此傷心,自己卻硬起心腸置身事外,一抬頭,見周芷若正瞧向自己,目光中大有疑問之色,似乎在問:「怎麼她會不認得你?」張無忌微一搖頭,他知自己這些年來身材相貌均已大變,若非自己先提到漢水舟中之事,周芷若也必認不出來。

  蛛兒咬了咬牙,問道:「殷六俠,張無忌是給誰害死的?」殷梨亭道:「不是給誰害死的。據那朱武連環莊的武烈說,他親眼見到無忌自行失足,摔下深谷,武烈的結義兄弟『驚天一筆』朱長齡,也一起摔死了。」蛛兒長歎一聲,頹然坐下。

  殷梨亭道:「姑娘尊姓大名?」蛛兒搖頭不答,怔怔下淚,突然伏在沙中,放聲大哭。殷梨亭勸道:「姑娘也不須難過。我那無忌侄兒便不摔入雪谷,此刻陰毒發作,也難存活。唉,他跌得粉身碎骨,未始非福,勝於受那無窮無盡陰毒的熬煎。」

  滅絕師太忽道:「張無忌這孽種,早死了倒好,否則定是為害人間的禍胎。」

  蛛兒大怒,厲聲道:「老賊尼,你胡說八道什麼?」峨嵋群弟子聽她竟膽敢當面辱駡師尊,早有四五人拔出長劍,指住她胸口背心。蛛兒毫不畏懼,凜然罵道:「老賊尼,張無忌的父親是這位殷六俠的師兄,他武當派俠名播于天下,有什麼不好?」滅絕師太冷笑不答。靜玄道:「你嘴裏放乾淨些。張無忌的父親固是名門正派弟子,可是他母親呢?魔教妖女生的兒子,不是孽種禍胎是什麼?」蛛兒問道:「張無忌的母親是誰?怎會是魔教妖女?」

  峨嵋眾弟子齊聲大笑,只周芷若垂頭瞧著地下。殷梨亭神態頗為尶艙。張無忌面紅耳赤,熱淚盈眶,若非決意隱瞞自己身世,便要站起身來為母親申辯。

  靜玄為人忠厚,對蛛兒道:「張五俠的妻子便是天鷹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兒,名叫殷素素……」蛛兒「啊」的一聲,神色大變。靜玄續道:「張五俠便因娶了這妖女,以致身敗名裂,在武當山上自刎而死。難道姑娘竟不知麼?」蛛兒道:「我……我住在靈蛇島上,中原武林之事,全無聽聞。」靜玄道:「這便是了。你得罪了我師父,趕快謝罪。」蛛兒卻問:「那殷素素呢?她在何處?」靜玄道:「她和張五俠一齊自盡。」

  蛛兒身子又是一顫,道:「她……她也死了?」殷梨亭道:「若不是她害死了我五師哥,我武當派為何一聽到天鷹教姓殷的來人,便個個怒不可遏?又何況,我俞三師哥也是因她搶奪屠龍刀而害得終身殘廢!」蛛兒喃喃地道:「怪不得我一到武當山去打聽,就給人惡聲惡氣地轟下山來,話也不讓多說一句……」

  便在此時,突見東北方一道藍焰沖天而起。殷梨亭道:「啊喲,是我青書侄兒受敵人圍攻。」轉身向滅絕師太彎腰行禮,對餘人一抱拳,便即向藍焰奔去。

  靜玄手一揮,峨嵋群弟子跟著前去。

  眾人奔到近處,只見又是三人夾攻一人的局面。那三人羅帽直身,都作傭僕打扮,手中各持單刀。眾人只瞧了幾招便暗暗驚訝,這三人雖穿傭僕裝束,出手之狠辣竟不輸於一流好手,比之殷梨亭所殺那三名道人武功高得多了。三人繞著一個青年書生,轉來轉去地廝殺。那書生左支右絀,大落下風,但一口長劍仍將門戶守得嚴密異常。

  在酣鬥四人的左側,站著六個身穿黃袍的漢子,袍上各繡紅色火焰,自是魔教中人。這六人遠遠站著,並不參戰,眼見殷梨亭和峨嵋派眾人趕到,六人中一個矮矮胖胖的漢子叫道:「殷家兄弟,對方來幫手了,你們夾了尾巴走吧,老子給你們斷後。」穿僕人裝束的一人怒道:「厚土旗爬得最慢,姓顏的,還是你先請。」

  靜玄冷冷道:「死到臨頭,還在自己吵嘴。」周芷若問道:「師姊,這些人是誰?」靜玄道:「那三個穿傭僕衣帽的,是殷天正的奴僕,叫做殷無福、殷無祿、殷無壽。」周逭若驚道:「三個奴僕,也這麼……這麼了得?」靜玄道:「他們本是黑道中成名的大盜,原非尋常之輩。那些穿黃袍的是魔教厚土旗下的妖人。這個矮胖子說不定便是厚土旗的掌旗使顏垣。師父說魔教五旗掌旗使和天鷹教教主爭位,向來不和……」這時那青年書生迭遇險招,左手衣袖倏給殷無壽的單刀割去了一截,左臂出血。

  殷梨亭一聲清嘯,長劍遞出,指向殷無祿。殷無祿橫刀硬封,刀劍相交。殷梨亭內力渾厚,非同小可,啪的一聲,殷無祿的單刀震得陡然彎了過去,變成了一把曲尺。殷無祿吃了一驚,向旁躍開三步。

  突然之間,蛛兒急縱而上,右手食指疾伸,戳中了殷無祿後頸,立即躍回原處。

  殷無祿武功原非泛泛,但在殷梨亭內力撞激之下,胸口氣血翻湧,兀自立足不定,竟給蛛兒一指戳中。他痛得彎下了腰,口中低哼,全身不住顫抖。

  殷無福、殷無壽大驚之下,顧不得再攻那青年書生,搶到殷無祿身旁扶住,見他身子不住扭曲,顯是受傷極重。兩人眼望蛛兒,突然齊聲道:「原來是小姐!」蛛兒道:「哼,還認得我麼?」眾人心想這兩人定要上前和蛛兒廝拼,哪知兩人抱起殷無祿,一言不發,便向北方奔去。這變故突如其來,人人目瞪口呆,摸不著頭腦。

  那身穿黃袍的矮胖子左手一揚,手裏已執了一面黃色大旗,其餘五人一齊取出黃旗揮舞,雖只六人,但大旗獵獵作響,氣勢威武,緩緩向北退卻。

  峨嵋眾人見那旗陣古怪,都是一呆。兩名男弟子發一聲喊,拔足追去。殷梨亭身形晃動,後發先至,轉身攔在兩人之前,橫臂輕輕一推,那兩人身不由主地退了三步,滿臉漲得通紅。靜玄喝道:「兩位師弟回來,殷六俠是好意,這厚土旗追不得。」殷梨亭道:「前日我和莫七弟追擊烈火旗陣,吃了大虧,莫七弟頭髮眉毛燒掉了一半。」一面拉起右手衣袖,只見他手臂上紅紅的有大塊燒炙傷痕。兩名峨嵋男弟子不禁暗自心驚。

  滅絕師太寒森森的眼光在蛛兒臉上轉了幾圈,冷冷地道:「你這是千蛛萬毒手?」蛛兒道:「還沒練成。」滅絕師太道:「倘若練成了,那還了得?你為什麼要傷這人?」蛛兒道:「可惜沒戳死他。」滅絕師太問道:「為什麼?」蛛兒道:「是我自己的事,不用你管!」

  滅絕師太身形微側,已從靜玄手中接過長劍,只聽得錚的一聲,蛛兒急忙向後躍開,臉色慘白如紙。原來滅絕師太在這一瞬之間,已在蛛兒的右手食指上輛了一劍,手法奇快,誰都沒看清。哪知蛛兒因斷腕未愈,手上無力,兼之千蛛萬毒手亦未練成,這次出手之前先在手指上套了精鋼套子,滅絕師太所用的不是倚天劍,這一劍斬在她精鋼套子之上,竟沒能斬去她手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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