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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七俠聚會樂未央(11)


  張松溪道:「那雲鶴一切籌劃就緒,只待日子一到,便在太原、大同、汾陽三地同時舉義,哪知與盟的眾人之中竟有一名大叛徒,在舉義前的三天,盜了加盟眾人的名單,以及雲鶴所寫的舉義籌劃書,去向蒙古韃子告密。」

  莫聲谷拍腿叫道:「啊喲,那可糟了。」

  張松溪道:「也是事有湊巧,那時我正在冀甯路,有事要找那太原府知府晦氣,半夜裏見到那知府正和那叛徒竊竊私議,聽到他們要如何一面密報朝廷,一面調兵遣將、將舉義人等一網打盡。我便跳進屋去,將那知府和叛徒殺了,取了加盟的名單和籌劃書。雲鶴等一干人發覺名單和籌劃書遭竊,自然知道大事不好,不但義舉不成,而且單上有名之人家家有滅門大禍,於是連夜送出訊息,叫各人遠逃避難。但這時城門已閉,訊息送不出去,次日一早,因知府被戕,太原城閉城大索刺客。雲鶴等人急得猶似熱鍋上螞蟻一般,心想這一番自己固然難免滿門抄斬,而秦晉一帶更不知將有多少仁人義士遭難。不料提心吊膽地等了數日,竟安然無事,後來城中拿不到刺客,查得也慢慢松了,這件事竟不了了之。他們見那叛徒死在府衙之中,也料到是暗中有人相助,但無論如何卻想不到我身上。」

  殷梨亭道:「你适才交給他的,便是那加盟名單和籌劃書?」張松溪道:「正是。」莫聲谷道:「那宮九佳呢?四哥怎生幫了他一個大忙?」

  張松溪道:「這宮九佳武功是好的,可是人品作為,決不能跟雲總鏢頭相提並論。六年之前,他保鏢到了雲南,在昆明受一個大珠寶商之托,暗帶一批價值六十萬兩銀子的珠寶送往大都。但到江西卻出了事,在鄱陽湖邊,宮九佳給鄱陽四義中的三義圍攻,搶去了紅貨。宮九佳便傾家蕩產,也賠不起這批珠寶,何況他燕雲鏢局執北方鏢局之牛耳,他招牌這麼一砸,以後也不用做人了。他在客店中左思右想,竟便想自尋短見。

  「鄱陽三義不是綠林豪傑,卻為何要劫取這批珠寶?原來鄱陽四義中的老大犯了事,給關入了南昌府的死囚牢,轉眼便要處斬。三義劫了兩次牢,救不出老大,官府卻反而防範得更加緊了。鄱陽三義知道官府貪財,便想用這批珠寶去行賄,減輕老大的罪名。我見他四人甚有義氣,便設法將那老大救了出來,要他們將珠寶還給宮九佳。這宮總鏢頭雖面目可憎、言語無味,但生平也沒做過什麼惡事,在大都也不結交蒙古官府,欺壓良善,那麼救了他一命也是好的。我叫鄱陽四義不可提我名字,只是將那塊包裹珠寶的錦緞包袱留了下來。适才我將那塊包袱還了給他,他自是心中有數了。」

  俞蓮舟點頭道:「四弟此事做得好,那宮九佳也還罷了,鄱陽四義卻為人不錯。」

  莫聲谷道:「四哥,你交給祁天彪的卻又是什麼?」張松溪道:「那是九枚斷魂蜈蚣鏢。」五人聽了,都「啊」的一聲,這斷魂蜈蚣鏢在江湖上名頭頗為響亮,是涼州大豪吳一氓的成名暗器。

  張松溪道:「這一件事我做得忒也大膽了些,這時想來,當日也真算饒幸。那祁天彪保鏢路過潼關,無意中得罪了吳一氓的弟子,兩人動起手來,祁天彪出掌將他打得重傷。祁天彪打了這掌之後,知道闖下了大禍,匆匆忙忙地交割了鏢銀,便想連夜趕回金陵,邀集至交好友,合力對付吳一氓。但他剛到洛陽,便給吳一氓追上了,約了他次日在洛陽西門外比武。」殷梨亭道:「這吳一氓的武功好得很啊,祁天彪如何是他對手?」

  張松溪道:「是啊,祁天彪自知憑他的能耐,擋不了吳一氓的一鏢,無可奈何之中,便去邀洛陽喬氏兄弟助拳。喬氏兄弟一口答應,說道:『憑我兄弟的能耐,祁大哥你也明白,決不能對付得了吳一氓。你要我兄弟出場,原也不過要我二人呐喊助威。好,明日午時,洛陽西門外,我兄弟准到。』」

  莫聲谷道:「喬氏兄弟是使暗器的好手,有他二人助拳、祁天彪以三敵一,或能跟吳一氓打個平手。只不知吳一氓有沒幫手。」

  張松溪道:「吳一氓倒沒幫手,可是喬氏兄弟卻出了古怪。第二天一早,祁天彪上喬家去,想跟他兄弟商量迎敵之策、哪知喬家看門的說道:『大爺和二爺今朝忽有要事,趕去了鄭州,請祁老爺不必等他們了。』祁天彪一聽之下,幾乎氣炸了肚子。喬氏兄弟幾年前在江南出了事,祁天彪曾幫過他們大忙,不料此刻急難求援,兄弟倆嘴上說得好聽,竟腳底抹油,溜之乎也。祁天彪心知吳一氓心狠手辣,這約會躲是躲不過的,於是在客店中寫下遺書,處分後事,交給了趟子手,自已到洛陽西門外赴約。

  「這件事的前後經過,我都瞧在眼裏。那口我扮了個乞丐,易容改裝,躺在西門外的一株大樹之下,不久吳一氓和祁天彪先後到來,兩人動起手來,鬥不數合,吳一氓便下殺手,放了一枚斷魂蜈蚣鏢。祁天彪眼見抵擋不住,只有閉目待死,我搶上前去,伸手將鏢接了,吳一氓又驚又怒,喝問我是否丐幫中人。我笑嘻嘻地不答。吳一氓連放了八枚斷魂蜈蚣鏢,都給我一一接過。他的成名暗器果然非同小可,我若用本門武功去接,本也不難,但我防他瞧出疑竇,故意裝作左足跛,右手斷,只使一隻左手,又使少林派的接鏢手法,掌心向下擒撲,九枚鏢接是都接到了,但手掌險些給他第七枚毒鏢劃破,算得十分兇險。他果然喝問我是少林派中哪一位高僧的弟子,我仍裝聾作啞,跟他咿咿啊啊的胡混。吳一氓自知不敵,慚怒而去,回到涼州後杜門不出,這幾年來一直沒在江湖上現身。」

  莫聲谷搖頭道:「四哥,吳一氓雖不是良善之輩,但祁天彪也算不得是什麼好人,那日倘若你給蜈蚣鏢傷了手掌,這可如何是好?這般冒險未免太也不值。」

  張松溪笑道:「這是我一時好事,事先也沒料到他的蜈蚣鏢當真這等厲害。」

  莫聲谷性情直爽,不明白張松溪這些行徑的真意,張翠山卻如何不省得?四哥盡心竭力,為的是要消解龍門鏢局的滅門大仇。他知虎踞鏢局是江南眾鏢局之首,冀魯一帶眾鏢局的頭腦是燕雲鏢局,西北各省則推晉陽鏢局為尊。龍門鏢局之事日後發作起來,這三家鏢局定要出頭,是以他先行伏下了三樁恩惠。這三件事看來似是機緣巧合,但張松溪明查暗訪,等候機會,不知花了多少時日,多少心血?

  張翠山哽咽道:「四哥,你我兄弟一體,我也不必說這個『謝』字了,都是你弟妹當日做事偏激,闖下這大禍。」當下將殷素素如何扮成他的模樣、夜中去殺了龍門鏢局滿門之事從頭至尾地說了,最後道:「四哥,此事如何了結,你給我拿個主意。」

  張松溪沉吟半晌,道:「此事自當請師父示下。但我想人死不能複生,弟妹也已改過遷善,不再是當日殺人不眨眼的弟妹。知過能改,善莫大焉。大哥,你說是不是?」

  宋遠橋面臨這數十口人命的大事,一時躊躇難決。俞蓮舟卻點了點頭,說道:「不錯!」

  殷梨亭最怕二哥,知道大哥是好好先生,容易說話,二哥卻嫉惡如仇,鐵面無私,生怕他跟五嫂為難,一直在提心吊膽,卻不知俞蓮舟早已知道此事,也早已原宥了殷素素。他見二哥點頭,心中大喜,忙道:「是啊,旁人問起來,五哥只須說那些人不是你殺的。你又不是撒謊,本來不是你殺的啊。」宋遠橋橫了他一眼,道:「一味抵賴,五弟心中何安?咱們身負俠名,心中何安?」殷梨亭急道:「那怎生是好?」

  宋遠橋道:「依我之見,待師父壽誕過後,咱們先去找回五弟的孩兒,然後是黃鶴樓頭英雄大會,交代了金毛獅王謝遜這回事後,咱們師兄弟六人,再加上五弟妹,七人同下江南。三年之內,咱們每人要各作十件大善舉。」張松溪鼓掌叫道:「對,對!龍門鏢局枉死了七十來人,咱們各作十件善舉,如能救得一二百個無辜遭難者的性命,那麼勉強也可抵過了。」俞蓮舟也道:「大哥想得再妥當也沒有了,師父也必允可。否則便是要五弟妹給那七十餘個死者抵命,也不過多死一人,于事何補?」

  張翠山一直為了此事煩惱,聽大哥如此安排,心下大喜,道:「我跟她說去。」將宋遠橋的話去跟妻子說了,又說眾兄弟一等祝了師父的大壽,便同下山去尋訪無忌。

  殷素素本來無甚大病,只因思念無忌成疾,這時聽了丈夫的話,心想憑著武當六俠的本事,總能將無忌找回來,心頭登時便寬了。

  張翠山跟著又去見俞岱岩。師兄弟相見,自有一番悲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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