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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 寶刀百煉生玄光(6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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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岱岩聽了,心下一驚:「二千兩黃金,要值好幾萬兩銀子,做鏢局的值百抽十,這幾萬兩鏢金,不知要辛苦多少年才掙得起。」 俞岱岩項頸不能轉動,眼睜睜的只能望著那面插在瓶中的躍鯉鏢旗,這時大廳中一片靜寂,唯見營營青蠅,掠面飛過。只聽得都大錦喘息之聲甚是粗重,俞岱岩雖不能見他臉色,但猜想得到,他定是望著桌上那金光燦爛的二千兩黃金,目瞪口呆,心搖神馳,料想他開設鏢局,大批的金銀雖然時時見到,但看來看去,總是別人的財物,這時突然見到有二千兩黃金送到面前,只消一點頭,這二千兩黃金就是他的,又怎能不動心? 過了半響,聽得都大錦問道:「殷大爺,你要我保什麼鏢?」那姓殷的道:「我先問你。我定下的三個條款,你可能辦到?」都大錦頓了一頓,伸手一拍大腿,道:「殷大爺既出了這等重酬,我姓都的跟你賣命就是了。殷大爺的寶物幾時送來?」那姓殷的道:「要你保的鏢,便是躺在擔架中的這位爺台。」 此言一出,都大錦「咦」的一聲,固然大為驚訝,而俞岱岩更驚奇無比,忍不住叫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不料他張大了口,卻吐不出聲音,便似人在噩夢之中,不論如何使勁,周身卻不聽使喚,此時全身俱廢,僅餘下眼睛未盲,耳朵未聾。只聽都大錦問道:「是……是這位爺台?」 那姓殷的道:「不錯。你親自護送,換車換馬不換人,日夜不停趕道,十天之內送到湖北襄陽府武當山上,交給武當派掌門祖師張三豐真人。」俞岱岩聽到這句話,籲了一口長氣,心中一寬,聽都大錦道:「武當派?我們少林弟子,雖跟武當派沒什麼梁子,但是……但是,從來沒什麼來往……這個……」 那姓殷的冷冷地道:「這位爺台身上有傷,耽誤片刻,萬金莫贖。這單鏢你接便接,不接便不接。大丈夫一言而決,什麼這個那個的?」 都大錦道:「好,沖著殷大爺的面子,我龍門鏢局便接下了。」 那姓殷的微微一笑,說道:「好!今日三月廿八,到四月初九,你如不將這位爺台平平安安送上武當山,我叫你龍門鏢局滿門雞犬不留!」但聽得嗤嗤聲響,十餘枚細小的銀針激射而出,釘在那只插著鏢旗的瓷瓶之上,砰的一響,瓷瓶裂成數十片,四散飛迸。這一手發射暗器的功夫,當真駭人耳目。都大錦「啊喲」一聲驚呼。俞岱岩也心中一凜。只聽那姓殷的喝道:「走吧!」抬著俞岱岩的人將擔架放落在地,一擁而出。 過了半晌,都大錦才定下神來,走到俞岱岩跟前,說道:「這位爺台高姓大名,可是武當派的麼?」俞岱岩只向他凝望,沒法回答。但見這都總鏢頭約莫五十來歲年紀,身材魁偉,手臂上肌肉虯結,相貌威武,顯是一位外家好手。 都大錦又道:「這位殷大爺俊秀文雅,顯然是個妙齡女子,不知何以要喬裝改扮?想不到她武功如此了得,卻不知是哪一家哪一歡的?」他連問數聲,俞岱岩索性閉上雙眼,不去理他。都大錦心下嘀陸,他自己是發射暗器的好手,「多臂熊」的外號說出來也甚響亮,但這姓殷的女子袖子一揚,數十枚細如牛毛的銀針竟將一隻大瓷瓶打得粉碎,這份功夫,遠非自己所及。 都大錦主理龍門鏢局二十餘年,江湖上的奇事也不知見過多少,但以二千兩黃金的鏢金來托保一個活人,別說自己手裏從未接過,只怕天下各處的鏢行也聞所未聞。雖對這單鏢心生狐疑,但鏢金豐厚,且走鏢的以少惹麻煩為上,也不再和俞岱岩多說。當下收起黃金,命人抬俞岱岩入房休息,好飲好食供養,隨即召集鏢局中各名鏢頭,套車趕馬,預備上道。 各人飽餐已畢,結束定當,趟子手抱了鍵局裏的躍鯉鏢旗,走出鏢局大門,一展旗子,大聲喝道:「龍門鯉魚躍,魚兒化為龍。」 俞岱岩躺在大車之中,心下大是感慨:「我俞岱岩縱橫江湖,生平沒將保鏢護院的瞧在眼內,想不到今日遭此大難,卻要他們護送我上武當山去。」又想:「救我的這位姓殷朋友不知是誰?都總鏢頭說他形貌俊秀文雅,是女子所扮,但武功卓絕,行事出人意表,只可惜我不能見她一面,更不能謝她一句。我俞岱岩若能不死,此恩必報。」 一行人馬不停蹄地向西趕路,護鏢的除了都、祝、史三個鏢頭外,另有四個年輕力壯的青年鏢師。各人騎的都是快馬,真便如那姓殷的所說,一路上換車換馬不換人,日夜不停地趲程趕路。當出臨安西門之時,都大錦滿腹疑慮,料得到這一路上不知要有多少場惡鬥,哪知道離浙江、過安徽、入鄂境,數日來竟太平無事。這一日過了樊城,經太平店、仙人渡、光化縣,渡漢水來到老河口,離武當山已只一日路程。 次日未到午牌時分,已抵雙井子,去武當山已不過數十里地,一路上雖趕得辛苦,總算沒誤了那姓殷客人所定的期限,剛好於四月初九抵達武當山。這些日來埋頭趕路,大夥兒人人都擔著極重的心事。直到此時,一眾鏢師才心中大寬。 其時正當春末夏初,山道上繁花迎人,殊足暢懷。都大錦伸馬鞭指著隱入雲中的天柱峰,說道:「祝三弟,近年來武當派聲勢挺盛,雖還及不上我少林派,然而武當七俠名頭響亮,在江湖上闖下了極煊赫的萬兒。瞧這天柱峰高聳入雲,常言道人傑地靈,那武當派看來當真有幾下子。」祝鏢頭道:「武當派近年聲威雖大,畢竟根基尚淺,跟少林派千餘年的道行相比,可萬萬不及了。就憑總鏢頭這二十四手降魔掌和四十九枚連珠鋼鏢,武當派中人便決不能有如此精純的造詣!」史鏢頭接口道:「是啊。江湖上的傳言多半靠不住。武當七俠的聲名響是響的,但真實功夫到底如何,咱們都沒見過。只怕是江湖上一些未見過世面的鄉下佬加油添醬,將他們的本領吹了上天!」 都大錦微微一笑,他見識可比祝史二人高得多了,心知武當七俠盛名決非幸致,人家定有驚人藝業,只他走鏢二十餘年,罕逢敵手,對自己的功夫卻也十分信得過,聽祝史二人一吹一唱地給自己捧場,這些話已不知聽了多少遍,仍不自禁地得意。 行得一程,山道漸窄,三騎已不能並肩,史鏢頭勒馬退後幾步。祝鏢頭道:「總鏢頭,待會見到武當派張三豐老道,怎生見禮啊?」都大錦道:「大家不同門派,本來都是平輩。但張老道快九十歲啦,當今武林中數他年紀最長。咱們尊重他是武林前輩,向他磕幾個頭,也沒什麼。」祝鏢頭道:「依我說嘛,咱們躬身說道:『張真人,晚輩們跟你磕頭啦!』他一定伸手攔住,說道:『遠來是客,不用多禮。』咱們這幾個頭便省下啦。」 都大錦微微一笑,心中卻在琢磨大車中躺著的那人到底是什麼來歷。這人十天來不言不動,飲食便溺全要鏢行的趟子手照料。都大錦和眾鏢師談論了幾次,總摸不准他的身份,到底他是武當派的弟子呢?朋友呢?還是武當派的仇敵,給人擒住了這般送上山去?都大錦離武當山近一步,心中的疑慮便深一層,尋思不久便可見到張三豐,這疑團見面就可剖明,但不知是禍是福,卻也不禁惴惴。 正沉吟間,忽聽得西首山道上馬蹄聲響,數匹馬奔馳而至。祝鏢頭縱馬沖上去察看。過不多時,只見斜刺裏奔來六乘馬,馳到離鏢行人眾十餘丈處,突然勒馬,三乘前、三乘後,攔在當路。都大錦心下嘀咕:「真不成到了武當山下,反而出事?」低聲對史鏢頭道:「小心保護大車。」拍馬迎上。趟子手將躍鯉鏢旗一捲一揚,做個敬禮的姿式,叫道:「江南臨安府龍門鏢局道經貴地,禮數不周,請好朋友們見諒。」 都大錦看那攔路的六人時,見兩人是黃冠道士,其餘四人是俗家打扮。六人身旁都懸佩刀劍兵刃,個個英氣勃勃,精神飽滿。都大錦心念一動:「這六人豈非便是武當七俠中的六俠?」縱馬上前,抱拳說道:「在下臨安府龍門鏢局都大錦,不敢請問六位高姓大名?」前邊三人中右首的是個高個兒,左頰上生著顆大黑痣,痣上留著三莖長毛,冷冷地道:「都兄到武當山來幹什麼?」都大錦道:「敝局受人之托,送一位傷者上貴山來。要面見貴派掌門張真人。」那人道:「送一個傷者?那是誰啊?」 都大錦道:「我們受一位姓殷的客官所囑,將這位身受重傷的爺台護送上武當山來。這位爺台是誰,如何受傷,中間過節,我們一概不知。龍門鏢局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,至於客人們的私事,我們向來不敢過問。」他闖蕩江湖數十年,幹的又是鏢行,行事自然謹慎圓滑,這番話把干係推得乾乾淨淨,車中那人是武當派的朋友也好,仇人也好,都怪不到他頭上。 那臉生黑痣之人向身旁兩個同伴瞧了一眼,問道:「姓殷的客人?是怎生模樣的人物?」都大錦道:「那是一位俊雅秀美的年輕客官,發射暗器的功夫十分了得。」那生黑痣之人問道:「你跟他動過手了?」都大錦忙道:「不,不,是他自行……」一句話沒說完,攔在前面的一個禿子搶著問道:「那屠龍刀呢?是在誰的手中?」 都大錦愕然問道:「什麼屠龍刀?便是歷來相傳那『武林至尊,寶刀屠龍』麼?」那禿子性子暴躁,不耐煩多講,突然翻身落馬,搶到大車之前,挑開車簾,向內張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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