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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「俠客行」(4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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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破天待要走開,卻想如此便即離去,只怕木島主要不高興,再瞧上片刻,然後出去便了。轉頭再看壁上的蝌蚪時,小腹上的中注穴突然劇烈一跳,不禁全身為之震動,尋思:「這些小蝌蚪當真奇怪,還沒變成青蛙,就能這麼大跳而特跳。」不由得童心大盛,一條條蝌蚪地瞧去,遇到身上穴道猛烈躍動,覺得甚是好玩。 壁上所繪小蝌蚪成千成萬,有時碰巧,兩處穴道的內息連在一起,便覺全身舒暢。他看得興發,早忘了木島主的言語,自行找尋合適的蝌蚪,將各處穴道中的內息串連起來。 但壁上蝌蚪不計其數,要將全身數百處穴道串成一條內息,那是談何容易?石室之中不見天日,唯有燈火,自是不知日夜,只是腹饑便去吃面,吃了八九餐後,串連的穴道漸多。 但這些小蝌蚪似乎一條條地都移到了體內經脈穴道之中,又像變成了一隻只小青蚌,在他四肢百骸間到處跳躍。他既覺有趣,又感害怕,只有將幾處穴道連了起來,其中內息的動盪跳躍才稍為平息,然而一穴方平,一穴又動,他猶似著迷中魔一般,只是凝視石壁上的文字,直到倦累不堪,這才倚牆而睡,醒轉之後,目光又被壁上千千萬萬小蝌蚪吸了過去。如此癡癡迷迷地饑了便吃,倦了便睡,餘下來的時光只是瞧著那狴小蝌蚪,有時見到龍木二島主投向自己的目光甚是奇異,心中羞愧之念也是一轉即過,隨即不復留意。 也不知是哪一天上,突然之間,猛覺內息洶湧澎湃,頃刻間衝破了七八個窒滯之處,竟如一條大川般急速流動起來,自丹田而至頭頂,自頭頂又至丹田,越流越快。他驚惶失措,一時間沒了主意,不知如何是好,只覺四肢百骸之中都是無可發洩的力氣,順手便將「五嶽倒為輕」這套掌法使將出來。 掌法使完,精力愈盛,右手虛執空劍,便使「十步殺一人」的劍法,手中雖然無劍,劍招卻源源而出。 「十步殺一人」的劍法尚未使完,全身肌膚如欲脹裂,內息不由自主地依著「趙客縵胡纓」那套經脈運行圖譜轉動,同時手舞足蹈,似是大歡喜,又似大苦惱。「趙客縵胡纓」既畢,接下去便是「吳鉤霜雪明」,他更不思索,石壁上的圖譜一幅幅在腦海中自然湧出,自「銀鞍照白馬」直到第二十三句「誰能書閣下」,一氣呵成地使了出來,其時劍法、掌法、內功、輕功,盡皆合而為一,早已分不出是掌是劍。 待得「誰能書閣下」這套功夫演完,只覺氣息逆轉,便自第二十二句「不慚世上英」倒使上去,直練至第一句「趙客縵胡纓」。他情不自禁地縱聲長嘯,霎時之間,謝煙客所傳的炎炎功,自木偶體上所學的內功,從雪山派群弟子練劍時所見到的雪山劍法,丁璫所授的擒拿法,石清夫婦所授的上清觀劍法,丁不四所授的諸般拳法掌法,史婆婆所授的金烏刀法,都紛至遝來,湧向心頭。他隨手揮舞,已是不按次序,但覺不論是「將炙啖朱亥」也好,是「脫劍膝前橫」也好,皆能隨心所欲,既不必存想內息,亦不須記憶招數,石壁上的千百種招式,自然而然地從心中傳向手足。 他越演越是心歡,忍不住哈哈大笑,叫道:「妙極!」 忽聽得兩人齊聲喝彩:「果然妙極!」 石破天一驚,停手收招,只見龍島主和木島主各站在室角之中,滿臉驚喜地望著他。石破天忙道:「小人不分輕重地胡鬧,請兩位見諒。」心想:「這番可糟糕了。我在這裏亂動亂叫,可打擾了兩位島主用功。」不由得甚是惶恐。 只見兩位島主滿頭大汗淋漓,全身衣衫盡濕,站身之處的屋角落中也盡是水漬。 龍島主道:「石幫主天縱奇才,可喜可賀,受我一拜。」說著便拜將下去。木島主跟著拜倒。石破天大驚,急忙跪倒,連連磕頭,只磕得咚咚有聲,說道:「兩位如此……這個……客氣,這……這可折殺小人了。」 龍島主道:「石幫主……請……請起……」 石破天站起身來,只見龍島主欲待站直身子,忽然晃了兩晃,坐倒在地。木島主雙手據地,也是站不起來。石破天驚道:「兩位怎麼了?」忙過去扶著龍島主坐好,又將木島主扶起。龍島主搖了搖頭,臉露微笑,閉目運氣。木島主雙手合十,也自行功。 石破天不敢打擾,瞧瞧龍島主,又瞧瞧木島主,心中驚疑不定。過了良久,木島主呼了一口長氣,一躍而起,過去抱住了龍島主。兩人摟抱在一起,縱聲大笑,顯是歡喜無限。石破天不知他二人為什麼這般開心,只有陪著傻笑,但料想決不會是壞事,心中大為寬慰。 龍島主扶著石壁,慢慢站直,說道:「石幫主,我兄弟悶在心中數十年的大疑團,得你今日解破,我兄弟實是感激不盡。」石破天道:「我怎地……怎地解破了?」龍島主微笑道:「石幫主何必如此謙遜?你參透了這首《俠客行》的石壁圖譜,不但是當世武林中的第一人,除了當年在石壁上雕寫圖譜的那位前輩之外,只怕古往今來,也極少有人及得上你了。」 石破天甚是惶恐,連說:「小人不敢,小人不敢。」 龍島主道:「這石壁上的蝌蚪古文,在下與木兄弟所識得的還不到一成,不知石幫主肯賜予指教麼?」 石破天瞧瞧龍島主,又瞧瞧木島主,見二人臉色誠懇,卻又帶著幾分患得患失之情,似乎怕自己不肯吐露秘奧,忙道:「我跟兩位說知便是。我看這條蝌蚪時,中注穴中便有跳動;再看這條蝌蚪,太赫穴便大跳一下……」他指著一條條蝌蚪,解釋給二人聽。他說了一會,見龍木二人神色迷惘,似乎全然不明,問道:「我說錯了麼?」 龍島主道:「原來……原來……石幫主看的是一條條……一條條那個蝌蚪,不是看一個個字,那麼石幫主如何能通解全篇《太玄經》?」 石破天臉上一紅,道:「小人自幼沒讀過書,當真是一字不識,慚愧得緊。」 龍木二島主一齊跳了起來,同聲問道:「你不識字?」 石破天搖頭道:「不識字。我……我回去之後,定要阿繡教我識字,否則人人都識字,我卻不識得,給人笑話,多不好意思。」 龍木二島主見他臉上一片淳樸真誠,絕無狡黠之意,實是不由得不信。龍島主只覺腦海中一團混亂,扶住了石壁,問道:「你既不識字,那麼自第一室至第二十三室,壁上這許許多多注釋、卻是誰解給你聽的?」 石破天道:「沒人解給我聽。白爺爺解了幾句,關東那位范大爺解了幾句,我也不懂,沒聽下去。我……我只是瞧著圖形,胡思亂想,忽然之間,圖上的雲頭或是小劍什麼的,就和身體內的熱氣連在一起了。」 木島主道:「你不識字,卻能解通圖譜,這……這如何能夠?」龍島主道:「難道冥冥中真有天意?還是這位石幫主真有天縱奇才?」 木島主突然一頓足,叫道:「我懂了,我懂了。大哥,原來如此!」龍島主一呆,登時也明白了。他二人共處數十年,修為相若,功力亦複相若,只是木島主沉默寡言,比龍島主少了一分外務,因此悟到其中關竅之時,便比他早了片刻。兩人叫手相握,臉上神色既甚悽楚,又頗苦澀,更帶了三分歡喜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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