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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自大成狂(3)


  史婆婆霍地站起,踏上兩步,戟指喝道:「『混蛋派』三字,豈是你這個混蛋說得的?我自罵我老公、兒子,你是什麼東西,膽敢出言辱我雪山派?你武功高強,不妨一掌把老身打死了,要在我面前罵人,卻是不能!」

  旁人聽到她如此對李四疾言坊色地喝罵,無不手心中捏了一把冷汗,均知李四若是一怒出手,史婆婆萬無幸理。石破天晃身擋于史婆婆之前,倘若李四出手傷她,便代為擋架。白萬劍苦於手足失卻自由,只暗暗叫苦。哪知李四隻笑一笑,說道:「是在下失言,這裏謝過,請白老夫人恕罪!那麼雪山派的掌門人到底是哪一位?」

  史婆婆向石破天一指,說道:「這少年已打敗了成、齊、廖、梁四個叛徒,他們奉他為雪山派掌門,有哪一個不服?」

  白萬劍大聲道:「孩兒不服,要和他比畫!」

  史婆婆道:「好,把各人的銬鐐開了!」

  成、齊、廖、梁四人面面相覷,均想:「若將長門弟子放了出來,這群大蟲再也不可複製。咱們犯上作亂的四支,那是死無葬身之地了。但眼前情勢,若是不放,卻又不成。」

  廖自礪轉頭向白萬劍道:「你是我手下敗將,我都服了,你又憑什麼不服?」白萬劍怒道:「你這犯上作亂的逆賊,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。你暗使卑鄙行徑,居然還有臉跟我說話?說什麼是你手下敗將?」

  原來白自在的師父早死,成、齊、廖、梁四人的武功大半系由白自在所授。白自在和四個師弟名雖同門,實系師徒。雪山派武功以招數變幻見長,內力修為卻無獨到之秘。白自在早年以機緣巧合,服食雪山上異蛇的蛇膽蛇血,得以內力大增,雄渾內力再加上精微招數,數十年來獨步西域。他傳授師弟和弟子之時,並未藏私,但他這內功卻由天授,非關人力,因此眾師弟的武功始終和他差著一大截。白自在逞強好勝,於巧服異物、大增內力之事始終秘而不宣,以示自己功夫之強,乃自行鑽研修為而成,並非得自運氣。

  四個師弟心中卻不免存了怨懟之意,以為師父臨終之時遺命大師兄傳授,大師兄卻有私心,將本門祖藝藏起一大半。再加白萬劍武功甚強,浸浸然有淩駕四個師叔之勢,成、齊、廖、梁四人更感不滿。只是白威德積威之下,誰都不敢有半句抱怨的言語。此番長門弟子中的精英盡數離山,而白自在突然心智失常,倒行逆施,淩霄城中人人朝不保夕。眾師弟既為勢所逼,又見有機可乘,這才發難。

  便在此時,長門眾弟子回山。廖自礪躲在白自在床上,逼迫白自在的侍妾將白萬劍誘入房中探病,出其不意地將他擒住。自中原歸來的一眾長門弟子首腦就逮,餘人或遭計擒,或被力服,盡數陷入牢籠。此刻白萬劍見到廖自礪,當真是恨得牙癢癢的。

  廖自礪道:「你若不是我手下敗將,怎地手銬會戴上你的雙腕?我可既沒用暗器,又沒使迷藥!」

  李四喝道:「這半天爭執不清,快將他手上銬鐐開了,兩個人好好鬥一場。」

  廖自礪兀自猶豫,李四左手一探,夾手奪過他手下長劍,當當當當四聲,白萬劍的手銬足鐐一齊斷絕,卻是被他在霎時之間揮劍斬斷。這副銬鐐以精鋼鑄成,廖自礪的長劍雖是利器,卻非削鐵如泥的寶劍,被他運以渾厚內力一斫即斷,直如摧枯拉朽一般。銬鐐連著鐵鍊落地,白萬劍手足上卻連血痕也沒多上一條,眾人情不自禁地大聲喝彩。幾名諂佞之徙為了討好李四,這個「好」字還叫得加倍漫長響亮。

  白萬劍向來自負,極少服人,這時也忍不住說道:「佩服,佩服!」長門弟子之中早有人送劍過來。白萬劍「呸」的一聲,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,跟著提足踢了他一個筋斗,罵道:「叛徒!」既為長門弟子,留在淩霄城中而安然無恙,自然是參與叛師逆謀了。

  阿繡叫了聲:「爹!」倒持佩劍,送了過去。

  白萬劍微微一笑,說道:「乖女兒!」他迭遭橫逆,只有見到母親和女兒健在,才是十分喜慰之事。他一轉過頭來,臉上慈和之色立時換作了憎恨,目光中如欲噴出火來,向廖自礪喝道:「你這本門叛徒,再也非我長輩,接招吧!」刷的一劍,刺了過去。

  李四倒轉長劍,輕輕擋過了白萬劍這一劍,將劍柄塞入廖自礪手中。

  二人這一展開劍招,卻是性命相撲的真鬥,各展平生絕藝,與适才成、齊、廖、梁的兒戲大不相同。雪山派第一代人物中,除白自在外,以廖自礪武功最高,他知白萬劍亟欲殺了自己,此刻出招哪裏還有半分怠忽,一柄長劍使開來矯矢靈動,招招狠辣。白萬劍急於復仇雪恥,有些沉不住氣,貪於進攻,拆了三十餘招後,一劍直刺,力道用得老了,被廖自礪斜身閃過,還了一劍,嗤的一聲,削下他一片衣袖。

  阿繡「啊」的一聲驚呼。史婆婆罵道:「小混蛋,和老子一模一樣,老混蛋教出來的兒子,本來就沒多大用處。」

  白萬劍心中一急,劍招更見散亂。廖自礪暗暗歡喜,獰笑道:「我早就說你是我手下敗將,難道還有假的?」他這句話,本想擾亂對方心神,由此取勝,不料弄巧成拙。白萬劍此次中原之行連遭挫折,令他增加了三分狠勁,聽得這譏諷之言,並不發怒,反而深自收斂,連取了七招守勢。這七招一守,登時將戰局拉平,白萬劍劍招走上了綿密穩健的路子。

  廖自礪繞著他身子急轉,口中嘲罵不停,劍光閃爍中,白萬劍一聲長嘯,刷刷刷連展三劍,第四劍青光閃處,嚓的一聲響,廖自礪左腿齊膝而斷,大聲慘呼,倒在血泊之中。

  白萬劍長劍斜豎,指著齊自勉道:「你過來!」劍鋒上的血水一滴滴地掉在地下。

  齊自勉臉色慘白,手按劍柄,並不拔劍,過了一會才道:「你要做掌門人,自己……自己做好了,我不來跟你們爭。」

  白萬劍目光向成自學、梁自進二人臉上掃去。齊梁二人都搖了搖頭。

  史婆婆忽道:「打敗幾名叛徒,又有什麼了不起?」向石破天道:「徒兒,你去跟他比比,瞧是老混蛋的徒兒厲害,還是我的徒兒厲害。」

  眾人聽了都大為詫異:「石中玉這小子明明是封萬里的徒兒,怎麼是你的徒兒了?」

  史婆婆喝道:「快上前!用刀不用劍,老混蛋教的劍法稀鬆平常,咱們的刀法可比他們厲害得多啦。」

  石破天實不願與白萬劍比武,他是阿繡的父親,更不想得罪了他,只是一開口推卻,立時便會給張三、李四認出,當下倒提著單刀,站在史婆婆跟前,神色十分尷尬。

  史婆婆喝道:「剛才我答允過你的事,你不想要了嗎?我要你立下一件大功,這事才算數。這件大功勞,就是去打敗這個老混蛋的徒兒。你倘若輸了,立即給我滾得遠遠的,永遠別想再見我一面,更別想再見阿繡。」

  石破天伸左手搔了搔頭,大為詫異:「原來師父叫我立件大功,卻是去打敗她的親生兒子。此事當真奇怪之極。」臉上一片迷惘。

  旁人卻都漸漸自以為明白了其中原由:「史婆婆要這小子做上雪山派掌門,好到俠客島去送死,以免她親兒死於非命。」只有白萬劍和阿繡二人,才真正懂得她的用意。

  白自在和史婆婆這對夫妻都是性如烈火,平時史婆婆對丈夫總還容讓三分,心中卻是積忿已久。這次石中玉強姦阿繡不遂,害得阿繡失蹤,人人都以為她跳崖身亡,白自在不但斬斷了封萬里的手臂,與史婆婆爭吵之下,盛怒中更打了妻子一個耳光。史婆婆大怒下山,湊巧在山谷深雪中救了阿繡,對這個耳光卻始終耿耿於懷。她的武功不及丈夫遠甚,一口氣無處可出,立志要教個徒弟出來打敗自己的兒子,那便是打敗白自在的徒弟,占到丈夫的上風。

  不過白萬劍認定石破天是石中玉,更不知他是母親的徒兒,于其中過節又不及阿繡的全部了然,當下對石破天瞪目而視,滿臉鄙夷之色。

  史婆婆道:「怎麼?你瞧他不起麼?這少年拜了我為師,經我一番調教,已跟往日大不相同。現下你和他比武,倘若你勝得了他,算你的師父老混蛋厲害;若是你敗在他刀下,阿繡就是他的老婆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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