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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關東四大門派(3)


  丁不四將桌子拍得震天價響,大聲道:「氣死我了!氣死我了!氣死我了!」他連說三句「氣死我了」,舉碗又自喝酒,臉上卻笑嘻嘻的,殊無生氣之狀,旁人誰也不知這「氣死我了」四字意何所指。只聽他大聲自言自語:「九節鞭矯矢靈動,向稱『兵中之龍』,最是難學難使、難用難精。什麼長槍大戟、雙刀單劍,當之無不披靡。氣死我了!氣死我了!氣死我了!」

  風良心中又是一喜:「這老兒說出九節鞭的道理來,看來對本門功夫倒是個知音。」聽他接下去連說三句「氣死我了」,便道:「不知老爺子因何生氣?」

  丁不四對他全不理睬,仰頭瞧著屋樑,仍然自言自語:「你爺爺見到人家舞刀弄棍,都不生氣,單是見到有人提一根九節鞭,便怒不可遏。你奶奶的,長沙彭氏兄弟使九節鞭,去年爺爺將他兩兄弟雙雙宰了。四川有個姓章的武官使九節鞭,爺爺把他的腦殼子打了個稀巴爛。安徽風陽有個女子使九節鞭,爺爺不愛殺女人,只斬去了她的雙手,叫她從此不能去碰那兵中之龍。」

  眾人越聽越駭異,看來這老兒乃沖著風良而來,聽他說話雖瘋瘋癲癲,卻又不似假話。長沙彭氏兄弟彭鎮江、彭鎖湖都使九節鞭,去年為人所害,他們在遼東也曾有所聞。

  風良面色鐵青,手按九節鞭的柄子,說道:「尊駕何以對使九節鞭之人如此痛恨?」

  丁不四呵呵大笑,說道:「胡說八道!爺爺怎會痛恨使九節鞭之人?」探手入懷,豁喇一聲響,手中已多了一條軟鞭。這條軟鞭金光閃閃,共分九節,顯是黃金打成,鞭首是個龍頭,鞭身上鑲嵌各色寶石,閃閃發光,燦爛輝煌,一展動間,既威猛,又華麗,端的好看。

  眾人心中一凜:「原來他自己也使九節鞭。」

  丁不四道:「小娃娃武功沒學到兩三成,居然便膽敢動九節軟鞭,跟人家動上手,打到後來,不是爬著,便是躺著,很少有站著走回家的,那豈不讓人將使九節鞭之人小覷了?爺爺早就聽得關東錦州有你這麼一個青龍門,他媽的祖傳七八代都使九節鞭。我早就想來把你全家殺得乾乾淨淨。只是關東太冷,爺爺懶得千里迢迢地趕去殺人,碰巧你這小子腰纏九節鞭,大搖大擺地來到中原,好極,好極!還不快快自己上吊,更等什麼?」

  風良這才明白,原來這老兒自己使九節鞭,便不許別人使同樣的兵刃,當真橫蠻之至。他尚未答話,卻聽西首桌上一個響亮的聲音說道:「哼!幸好你這老小子不使單刀。」

  丁不四向說話之人瞧去,只見他一張西字臉,腮上一部虯髯,將大半臉都遮沒了,臉上直是毛多肉少,便問:「我使單刀便怎樣?」那虯髯漢子道:「你爺爺也使單刀,照你老小子這般橫法,豈不是要將爺爺殺了?你就算殺得了爺爺,天下使單刀的成千成萬,你又怎殺得乾淨?」說著刷的一聲,從腰間拔出單刀,插在桌上。

  這口單刀刀身紫金,刀口鋒利純鋼,厚背薄刃,刀柄上掛著一塊紫綢,一插到桌上,全桌震動,碗碟撞擊作響,良久不絕,足見刀既沉重,這一插之力也是極大。

  這漢子是長白山畔快刀門掌門人紫金刀呂正平。

  只聽得豁喇一響,丁不四收回九節鞭,揣入懷中,左手一彎,已將身旁那漢子腰間的單刀拔在手中,說道:「就算爺爺使單刀,卻又怎地?啊喲,不對!氣死我了!氣死我了!氣死我了!」

  單刀是武林中最尋常的兵器,這一十九人中倒有十一人身上帶刀,眼見丁不四搶刀手法之快,心頭都是一驚,不由自主地人人都手按刀把。

  只聽他又道:「爺爺外號叫做『一日不過四』,這裏倒有一十一個賊小子使單刀,再加上這個使九節鞭的,爺爺倒要分開三日來殺……」

  眾人聽他自稱「一日不過四」,便有幾人脫口而出:「他……他是丁不四!」

  丁不四哈哈大笑,道:「爺爺今兒還沒殺過人,還有四個小賊好殺。是哪四個?自己報上名來!要不然,除了這個使九節鞭的小子,別的只要乖乖地向我磕十個響頭,叫我三聲好爺爺,我也可饒了不殺。」

  但聽得嘿嘿冷笑,四個人霍然站起,大踏步走出店門,在門外一字排開,除了風良、范一飛、呂正平三人外,第四人是個中年女子。

  這女子不持兵刃,一到門外便將兩幅羅裙往上一翻,系上腰帶,腰間明晃晃地露出兩排短刀,每把刀半尺來長,少說也有三十幾把,整整齊齊地插在腰間一條繡花鸞帶之上。

  范一飛左手倒持判官雙筆,朗聲說道:「在下遼東鶴范一飛,忝居鶴筆門掌門,會同青龍門掌門人風良風兄弟、快刀門掌門人呂正平呂兄弟、萬馬莊女莊主飛鳳刀高三娘子,和人有約,率領本派門人自關東來到中原。我關東四門和丁老爺子往日無仇、近日無怨,如此一再戲侮,到底為了什麼?」

  丁不四對他的話宛若全然不聞,側頭向高三娘子瞧了半晌,說道:「不美,不好看!」他說這五個字時眼光對著高三娘子,連連搖頭,似是鑒賞字畫,看得大大不合意一般。這神情自人人都知,他在說高三娘子相貌不佳。

  那高三娘子性如烈火,平素自高自大,一來她本人確有驚人藝業,二來她父親、公公、師父三人在關東武林中都極有權勢,三來萬馬莊良田萬頃,馬場、參場、山林不計其數,是以她雖是個寡婦,在關東卻大大有名,不論白道黑道、官府百姓,人人都讓她三尺,敬她幾分。丁不四如此放肆胡言,實是她生平從未受過的羞辱,何況高三娘子年輕之時,在關東武林中頗有豔名,此時年近閃旬,風華亦未老去。關東風俗淳厚,女子大都穩重,旁人當面讚美尚且不可,何況大肆譏彈?她氣得臉都白了,叫道:「丁不四,你出來!」

  丁不四慢慢踱步出店,道:「就是你們四人?四個人?那挺合式!」突然間白光耀眼,五柄飛刀分從上下左右激射而至。這五柄飛刀來得好快,刀身雖短,劈風之聲卻渾似長劍大刀發出來一般。

  丁不四喝道:「人不美,刀美!」右手在懷中一探,抽出九節軟鞭,黃光抖動,將四柄飛刀擊落,眼見第五柄飛刀射到面門,索性賣弄本領,口一張,咬住了刀頭。

  范一飛、風良、呂正平一怔之下,各展兵刃,左右攻上。

  丁不四斜身閃開呂正平砍來的一刀,飛足踢向范一飛手腕,叫他不得不縮回判官筆,手中黃金軟鞭纏向風良的軟鞭。

  風良一出店門,便已打疊起十二分精神,知道這老兒其實只沖著自己一人而來,餘人都不過陪襯,眼見丁不四軟鞭捲到,手腕抖處,鞭身挺直,便如一枝長槍般刺向對方胸口。這一招「四夷賓服」本來是長槍的槍法,他以真力貫到軟鞭之上,再加上一股巧勁,竟然運鞭如槍。錦州青龍門的鞭法原也著實了得,他知對方實是勁敵,一上來便施展平生絕技。

  丁不四吐下飛刀,贊道:「這一下挺好。賊小子倒有幾下子!」伸出右手,硬去抓他鞭頭。風良吃了一驚,忙收臂回鞭,丁不四的手臂卻跟著過來,幸好呂正平恰好揮刀往他臂彎砍去,丁不四才縮回手掌。嗤的一聲急響,高三娘子又發出一柄飛刀。

  四人這一交上手,丁不四登時收起了嬉皮笑臉,凝神接戰,九節軟鞭舞成一團黃光,護住了全身,心下暗自嘀咕:「想不到遼東武功半點也不含糊,爺爺倒小覷他們了。這四個傢伙倘若一個一個上來,爺爺殺來毫不費力,一起湧上來打群架,倒有點扎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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