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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毒酒和義兄(3)


  那瘦子臉色一變,說道:「我喝我自己的。」拿起藍漆葫蘆來喝了一口,遞給石破天。

  石破天接過,喝了一大口,只覺喝一口烈酒後再喝一口冰酒,冷熱交替,滋味更佳。他見胖瘦二人四目瞪著自己,登時會意,歉然笑道:「對不起,這口喝得太大了。」

  那瘦子冷冷地道:「你要逞好漢,越大口越好。」

  石破天笑道:「倘若喝不盡興,咱們同到那邊市鎮去,我這裏有銀子,買他一大壇來喝個痛快。只是這般好的美酒,那多半就買不到了。」說著在紅葫蘆中喝了一口,將葫蘆遞給胖子。

  那胖子盤膝而坐,暗運功力,這才喝了一口。他見石破天若無其事地又是一大門喝將下去,越來越驚異。

  胖瘦二人面面相覷,臉上都現出大為驚異之色。他二人都是身負絕頂武功的高手,只二人所練武功,家數截然相反。胖子練的是陽剛一路,瘦子則是陰柔一路。兩人葫蘆中所盛,均是輔助內功的藥灑。朱紅葫蘆中是大燥大熱的烈性藥酒,以「烈火丹」投人烈酒而化成;藍色葫蘆中是大涼大寒的涼性藥酒,以「九九丸」混入酒中而成。那烈火丹與九九丸中各含有不少靈丹妙藥,九九丸內有九九八十一種毒草,烈火丹中毒物較少,卻有鶴頂紅、孔雀服等劇毒,乃兩人累年採集制煉而成,藥性奇猛,常人只須舌尖上舐得數滴,便能致命。他二入內功既高,又服有鎮毒的藥物,才能連飲數日不致中毒。但若胖子誤飲寒酒,瘦子誤飲烈酒,當場便即斃命。二人眼見石破天如此飲法,仍行若無事,寧不駭然?

  他二人雖見多識廣,于天下武學十知七八,卻萬萬想不到石破天身得奇緣,先練純陰內功,再練純陽內功,這一陰一陽兩門內功本來互相沖克,勢須令得他走火而死,不料機緣巧合,反而相生相濟,竟使他功力大進,待得他練了從大悲老人處得來的「羅漢伏魔功」,更得丁不三的藥酒之助,將陰陽兩門內功合而為一,體內陰陽交泰,已能抵擋任何大燥大熱或是大涼大寒的毒藥。

  石破天喝了二人攜來的美酒,心下過意不去,又再燒烤野豬肉,將最好的燒肉布給他二人,不住勸二人飲酒。

  那二人只道他是要以喝毒酒來比拼內力,不肯當場認輸,只得勉為其難,和他一口一口地對飲,偷偷將鎮制酒毒的藥丸塞人口中。二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石破天,見他確未另服化解藥物,如此神功,實屬罕見,真不知從何處鑽出來這樣一位少年英雄?

  那胖子見石破天喝了一口酒後,又將朱紅葫蘆遞將過來,伸手接住,說道:「小兄弟內力如此了得,在下好生佩服。請問小兄弟尊姓大名?」石破天被起眉頭,說道:「這件事最叫我頭痛,人家一見,不是硬指我姓石,便來問我姓名。其實我既不是姓石,又無名無姓,因此哪,你這句話我可真的答不上來了。」那胖子心道:「這小子裝傻,不肯吐露姓名。」又問:「然則小兄弟尊師是哪一位?是哪一家哪一派的門下?」

  石破天道:「我師父姓史,是位老婆婆,你見到過她沒有?她老人家是金烏派的開山師祖,我是她的第二代大弟子。」

  胖瘦二人均想:「胡說八道,天下門派我們無一不知。哪裏有什麼金烏派,什麼史婆婆了?這小子信口搪塞。」

  那胖子乘著說這番話,並不喝酒,便將葫蘆遞了回去,說道:「原來小兄弟是金烏派的開山大弟子,怪不得如此了得,請喝酒吧。」

  石破天見到他沒有喝酒,心想:「他說話說得忘記了。」說道:「你還沒喝酒呢。」

  那胖子臉上微微一紅,道:「是嗎?」自己想占少喝一口的便宜,卻讓對方識破機關,心下微感惱怒,又不禁有些慚愧,哪知道石破天卻純是一番好意,生怕他少喝了美酒吃虧。那胖子連著先前喝的兩口,一共已喝了八口藥酒,早已逾量,再喝下去,縱有藥物鎮制,也必有大害。當下提葫蘆就在口邊,仰脖子作個喝酒之勢,卻閉緊了牙齒,待放下葫蘆,藥酒又流間葫蘆之中。那胖子這番做作,如何逃得過那瘦子的眼去?他當真依樣葫蘆,也這樣葫蘆就口,酒不入喉。

  這樣你一口,我一口,每只葫蘆中本來都裝滿了八成藥酒,十之七八都傾人了石破天的肚中。他酒量原不甚宏,仗著內力深厚,盡還支持得住,毒藥雖害他不死,卻不免有些酒力不勝,說話漸漸多了起來,什麼阿繡,什麼丁丁當當的,胖瘦二人聽了全不知所云。

  那瘦子尋思:「這少年定是練就了奇功,專門對付我二人而來。他不動聲色,盡只胡言亂語,當真陰毒之極。待會動手,只怕我二人要命送他手。」

  那胖子心道:「今日我二人以二敵一,尚自不勝,此人內力如此了得,委實罕見罕聞。待我加重藥力,瞧他是否仍能抵擋?」便向那瘦子使了個眼色。

  那瘦子會意,探手入懷,捏開一顆蠟丸,將一枚「九九丸」藏在掌心,待石破天將藍漆葫蘆又遞過來時,假裝喝了一口,伸手拭去葫蘆口的唾沫,輕輕巧巧地將一枚九九丸投入其中,慢慢搖晃,贊道:「好酒啊,好酒!」當瘦子做手腳時,那胖子也已將懷中的一枚「烈火丹」取出,偷偷融入酒中。

  石破天只道是遇上了兩個慷慨豪爽的朋友,只管自己飲酒吃肉,他閱歷既淺,此刻酒意又濃,於二人投藥入酒全未察覺。

  那瘦子道:「小兄弟,葫蘆中酒已不多,你酒量好,就一口喝幹了吧!」

  石破天笑道:「好!你兩位這等豪爽,我也不客氣了。」拿起葫蘆來正要喝酒,忽然想起一事,說道:「在長江船上,我曾聽丁丁當當說過,男人和女人若情投意合,就結為夫婦,男人和男人交情好,就結拜為兄弟。難得兩位大爺瞧得起,咱們三人喝幹了這兩葫蘆酒之後,索性便結義為兄弟,以後時時一同喝酒,兩位說可好?」胖瘦二人氣派儼然,結拜為兄弟云云,石破天平時既不會心生此意,就算想到了,也不敢出門,此刻酒意有九分了,便順口說了出來。

  那胖子聽他越說越親熱,自然句句都是反話,料得他頃刻之間便要發難動手,以他如此內力,勢必難以抗禦,只有以猛烈之極的藥物,先行將他內力摧破,雖然此舉委實頗不光明正大,但看來這少年用心險惡,那也不得不以辣手對付。生怕他不喝藥酒,忙道:「甚好,甚好,那再好也沒有了。你先喝幹了這葫蘆的酒吧。」

  石破天向那瘦子道:「這位大爺意下如何?」那瘦子道:「恭敬不如從命,小兄弟有此美意,咳,咳!我是求之不得。」

  石破天酒意上湧,頭腦中迷迷糊糊的,仰起頭來,將藍漆葫蘆中的酒盡數喝幹,入口反不如先前的寒冷難當。

  那胖子拍手道:「好酒量,好酒量!我這葫蘆裏也還剩得一兩口酒,小兄弟索性便也幹了,咱們這就結拜。」

  石破天興致甚高,接過朱漆葫蘆,想也不想,一口氣便喝了下去。

  兩人對望了一眼,均想:「我們制這藥酒,每一枚九九丸或烈火丹,都要兌六葫蘆酒,一葫蘆酒得喝上一個月,每日依照師傅妙法運功,以內力緩緩化去,方能有益無害。這一枚九九丸再加一枚烈火丹,足足開得二大葫蘆藥酒,我二人分別須得喝上半年。他將我們的一年之量於頃刻之間飲盡,倘若仍能抵受得住,天下決無此理。」

  果然便聽石破天大聲叫道:「啊喲,不……不好了,肚子痛得厲害。」抱著肚子彎下腰去。胖瘦二人相視一笑,那胖子微笑道:「怎麼?肚子痛麼?想必野豬肉吃得太多了。」

  石破天道:「不是,啊喲,不好了!」大叫一聲,突然間高躍丈許。

  胖瘦二人同時站起,只道他臨死之時要奮力一擊,各人凝力待發,均想以他功力,來勢定然淩厲無匹,兩人須得同時出手抵擋。

  不料石破天呼的一掌向一株大樹拍了過去,叫道:「哎喲,這……這可痛死我了!」他腹痛如絞,當下運起內力,要將肚中這團害人之物化去,哪知這九九丸和烈火丹的毒性非同小可,這一發作出米,他只痛得立時便欲暈去,全身抽搐,手足痙攣。

  他奇痛難忍之際,左手一拳又向那大樹擊去,擊了這一拳後,腹痛略減,當下右手又一掌拍出,只震得那株大樹枝葉亂舞。他擊過一拳一掌,腹內疼痛略覺和緩,但頃刻間肚中立時又如萬把鋼刀同時剜割一般。他口中哇哇大叫,手腳亂舞,自然而然將以前學過、見過的諸般武功施展出來。他學得本未到家,此時腹中如千萬把鋼刀亂絞,頭腦中一片混亂,哪裏還去思索什麼招數,不住手地亂打亂拍,雖然亂七八糟,不成規矩,但挾以深厚內力,威勢卻十分厲害。他越打越快,只覺每發出一拳一掌,腹中的疼痛便隨內力的行走而帶了一些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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