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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毒酒和義兄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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嗒的一聲輕響,石破天忽覺得有水滴落到手背之上,抬手到鼻邊一聞,腥氣直沖,果然是血。鮮血還是一滴一滴地落下來。他知道眾人就在頭頂,不敢稍有移動出聲,只得任由鮮血不絕地落在身上。 只聽那胡大哥厲聲道:「你怪我不該殺了癩頭黿嗎?」一人顫聲道:「沒有,不……不是!王老六說話果然魯莽,也難怪胡大哥生氣。不過……不過他對本會……這個……這個,倒一向是挺忠心的。」胡大哥道:「那麼你是不服我的處置了?」那人忙道:「不,不是……」一言未畢,又是一聲慘叫,顯然又讓那姓胡的殺了。但聽得血水又一滴一滴地從船板縫中掉入艙底,幸好這一次那人不在石破天頭頂,血水沒落在他身上。 那胡大哥連殺兩人,隨即說道:「不是我心狠手辣,不顧同道義氣,實因這件事牽連到本會數百名兄弟的性命,只要漏了半點風聲出去,大夥兒人人都跟這裏飛魚幫的朋友們一模一樣。癩頭黿王老六自逞英雄好漢,大叫大嚷的,他自己性命不要,那好得很啊,卻難道要總舵主和大夥兒都陪他一塊兒送命?」眾人都道:「是,是!」 那胡大哥道:「不想死的,就在艙裏呆著。小宋,你去把舵,身上蓋一塊破帆,可別讓人瞧見了。」 石破天伏在艙底,耳聽得船旁水聲汩汩,艙中各人卻誰也沒再說話。他更加不敢發出半點聲息,心中只是想:「那俠客島是什麼地方?島上派出來的賞善罰惡使者,為什麼又這樣兇狠,將滿船人眾殺得乾乾淨淨?難怪鐵叉會這幹人要怕得這麼厲害。」 過了良久,他矇矇矓矓的大有倦意,只想合眼睡覺,但想睡夢中如打鼾什麼的發出聲響,給上面的人發覺了,勢必性命難保,只得睜大了眼睛,說什麼也不敢合上。又過一會,忽聽得當噹啷啷鐵鍊聲響,船身不再晃動,料來已拋錨停泊。 只聽那胡大哥道:「大家進屋之後,誰也不許出來,靜候總舵主駕到,聽他老人家號令。」各人低聲答應,放輕了腳步上岸,片刻之間,盡行離船。 石破天又等了半天,船中更無絲毫聲息,料想眾人均已離去,這才揭開艙板,探頭向外張望,不見有人,於是躡手躡足地從艙底上來。見艙中仍躺滿了死屍,當下撿起一柄單刀,換去了腰裏的爛柴刀,伸手到死屍袋裏摸了幾塊碎銀子,以便到前邊買飯吃,心想死屍不能給人銀子,拿他的銀子,不算是小賊。走到後艄,輕輕跳上岸,彎了腰沿著河灘疾走,俯身江邊,喝了幾大口水,再胡亂洗去臉上及衣上血跡,直奔出一里有餘,方從河灘走到岸上道路。 他想此時未脫險境,離開越遠越好,當下發足快跑。幸好這漁村果然隱僻之極,左近十餘里內竟沒一家人家,始終沒遇到一個行人。他心下暗暗慶倖。卻不知附近本來有些零碎農戶,都給鐵叉會暗中放毒害死了。有人遷居而來,過不多時也必中毒而死。四周鄉民只道紅柳港厲鬼為患,易染瘟疫,七八年來,人人避道而行,因而成為鐵叉會極隱秘的巢穴。 又走數里,離那漁村已遠,他實在餓得很了,走入樹林之中想找些野味。說也湊巧,行不數步,忽喇聲響,長草中鑽出一頭大野豬,低頭向他急沖過來。他身子略側,右手拔出單刀,順勢一招金烏刀法中的「長者折枝」,刷的一聲,將野豬一個大頭砍了下來。那野豬極是兇猛,頭雖落地,仍向前沖出十餘步,這才倒地而死。 他心下甚喜:「以前我沒學過金烏刀法之時,見了野豬只有拼命逃走,哪敢去殺它?」在山邊覓到一塊黑色燧石,用刀背打出火星,生了個火。將野豬的四條腿割了下來,到溪邊洗去血跡,回到火旁,將單刀在火中燒紅,炙去豬腿上的豬毛,將豬腿串在一根樹枝之上,便燒烤起來。過不多時,濃香四溢。 正燒炙之間,忽聽得十餘丈外有人說道:「好香,好香,當真令人食指大動矣!」另一人道:「那邊有人燒烤野味,不妨過去情商,讓些來吃吃,有何不可?」先前那人道:「正是!」兩個人說著緩步走來。 但見一人身材魁梧,圓臉大耳,穿一襲古銅色綢袍,笑嘻嘻的和藹可親;另一個身形也是甚高,但甚為瘦削,身穿天藍色長衫,身闊還不及先前那人一半,留一撇鼠尾須,臉色卻頗為陰沉。那胖子哈哈一笑,說道:「小兄弟,你這個……」 石破天已聽到二人先前說話,便道:「我這裏野豬肉甚多,便十個人也吃不完,兩位儘管大吃便了。」 那胖子笑道:「如此我們便不客氣了。」兩人便即圍坐在火堆之旁,火光下見石破天服飾華貴,但衣衫污穢,滿是皺紋,更有不少沒洗去的血跡,兩人臉上閃過一絲訝異的神色,隨即四隻眼都注視於火堆上的豬腿,不再理他。野豬腿上的油脂大滴大滴落入火中,混著松柴的清香,雖未入口,已料到滋味佳美。 那瘦子從腰間取下了一個藍色葫蘆,拔開塞子,喝了一口,說道:「好酒!」那胖子也從腰間取下一個朱紅色葫蘆,搖晃了幾下,拔開塞子喝了一口,說道:「好酒!」 石破天跟隨謝煙客時常和他一起喝酒,此刻聞到酒香,也想喝個痛快,見這二人各喝各的,並無邀請自己喝上一兩口之意,他生平決不向人求懇索討,只有乾咽饞涎。再過得一會,四條豬腿俱已烤熟,他說道:「熟了,請吃吧!」 一胖一瘦二人同時伸手,各搶了一條肥大豬腿,送到口邊,張嘴正要咬去,石破天笑道:「這兩條野豬腿雖大,卻都是後腿,滋味不及前腿的美。」那胖子笑道:「你這娃娃良心倒好。」換了一條前腿,吃了起來。那瘦子已在後腿上咬了一口,略一遲疑,便不再換。兩人吃了一會兒,又各喝一口酒,贊道:「好酒!」塞上木塞,將葫蘆掛回腰間。 石破天心想:「這二人恁地小氣,只喝兩口酒便不再喝,難道那酒當真名貴之極嗎?」便向那胖子道:「大爺,你這葫蘆中的酒,滋味很好嗎?我倒也想喝幾口。」他這話雖非求人,但討酒之意已再也明白不過。 那胖子搖頭道:「不行,不行,這不是酒,喝不得的。我們吃了你的野豬腿,少停自有禮物相贈。」石破天笑道:「你騙人,你剛才明明說『好酒』,我又聞到酒香。」轉頭向瘦子道:「這位大爺,你葫蘆中的總是酒吧?」 那瘦子雙眼翻白,道:「這是毒藥,你有膽子便喝吧。」說著解下葫蘆,放在地上。石破天笑道:「若是毒藥,怎地又毒不死你?」拿起葫蘆拔開塞子,撲鼻便聞到一陣酒香。那胖子臉色微變,說道:「好端端的,誰來騙你?快放下了!」伸出五指抓他右腕,要奪下他手中葫蘆。哪知手指剛碰他手腕,登時感到一股大力一震,將他手指彈了開去。 那胖子吃了一驚,「咦」的一聲,道:「原來如此,我們倒失眼了。那你請喝吧!」 石破天端起葫蘆,咕嘟嘟地喝了一大口,心想這瘦子愛惜此酒,不敢多喝,便塞上了木塞,說道:「多謝!」霎時之間,一股冰冷的寒氣直從丹田中升了上來。這股寒氣猶如一條冰線,頃刻間好似全身都要凍僵了,他全身劇震幾下,牙關格格相撞,實是寒冷難當,急忙運起內力相抗,那條冰線才漸漸融化。一經消融,登時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適受用,非但不再感到有絲毫寒冷,反而暖洋洋的飄飄欲仙,大聲贊道:「好酒!」忍不住拿起葫蘆,拔開木塞,又喝了一口,待得內力將冰線融去,醺醺之意更加濃了,歎道:「當真是我從來沒喝過的美酒,可惜這酒太也貴重,否則我真要喝他個乾淨。」 胖瘦二人臉上都現出十分詫異的神情。那胖子道:「小兄弟若真量大,便將一葫蘆酒都喝光了,卻也不妨。」石破天喜道:「當真?這位大爺就算捨得,我也不好意思。」那瘦子冷冷地道:「那位大爺紅葫蘆裏的毒酒滋味更好,你要不要試試?」 石破天眼望胖子,大有一試美酒之意。那胖子歎道:「小小年紀,一身內功,如此無端端送命,可惜啊,可惜。」一面說,一面解下那朱漆葫蘆來,放在地下。 石破天心想:「這兩人都愛說笑,若說真是毒酒,怎麼他們自己又喝?」拿過那朱紅葫蘆來,一拔開塞子,撲鼻奇香,兩口喝將下去,這一次卻是有如一團烈火立時在小腹中燒將起來。他「啊」的一聲大叫,跳起身來,催動內力,才把這團烈火撲熄,叫道:「好厲害的酒。」說也奇怪,肚腹中熱氣一消,全身便是舒暢無比。 那胖子道:「你內力如此強勁,便把這兩葫蘆酒一齊喝幹了,卻又如何?」 石破天笑道:「只我一個人喝,可不敢當。咱三人今日相會,結成了朋友,大家喝一口酒,吃一塊肉,豈不有趣?大爺,你請。」說著將葫蘆遞將過去。 那胖子笑道:「小兄弟既要伸量於我,那只有捨命陪君子了!」接過葫蘆喝了一口,將葫蘆遞給石破天,道:「你再喝吧!」石破天喝了一口,將葫蘆遞給瘦子,道:「這位大爺請喝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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