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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八 聚殲(7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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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退回兩步,背脊靠住石壁,心想:「這所在安全得多。」忽覺風聲勁急,有人揮舞兵刃,疾沖過來。令狐沖挺劍刺出,但長劍甫動,立知不妥。 「獨狐九劍」的要旨,在於一眼見到對方招式中的破綻,便即乘虛而入,後發先至,一招制勝,但在這漆黑一團的山洞之中,連敵人也見不到,何況他的招式,更何況他招式中的破綻?處此情景,「獨孤九劍」便全無用處。令狐沖長劍只遞出一尺,急忙向左閃避,只聽得喀喇聲響,跟著砰的一聲,又是「啊」的一聲慘叫,推想起來,定是那人的兵刃先撞上了石壁,折斷的兵刃卻刺入了他身子。 令狐沖耳聽得那人更無聲息,料想已死,尋思:「在黑暗之中,我劍術雖高,亦與庸手無異,只好暫且忍耐,俟機再和盈盈相聚。」但聽得兵刃舞動聲和呼喊聲已弱了不少,自是在這片刻間已有多人傷亡。他長劍急速在身前揮動,組成一道劍網,以防突然有人攻至。瑤琴聲時斷時續,然只是一個個單音,不成曲調,令狐沖又擔心起來:「莫非盈盈受了傷?又不然彈琴的並不是她?但如不是她,別人又怎會有琴?」 過得良久,呼喝聲漸止,地下有不少人在呻吟咒駡,偶爾有兵刃相交吆喝之聲,均是發自山洞靠壁之處。令狐沖心道:「剩下來沒死的,都已靠壁而立。這些人必是武功較高、心思較細的好手。」他忍不住叫道:「盈盈,你在哪裏?」對面琴聲錚錚數響,似是回答。 令狐沖飛身而前,左足落地時只覺足底一軟,踏在一人身上,跟著風聲勁急,地下一柄兵刃撩將上來,總算他內力奇厚,雖見不到對方兵刃來勢,卻也能及時察覺,左足使勁,倒躍退回石壁,尋思:「地下躺滿了人,有的受傷未死,可走不過去。」 但聽得風聲呼呼,都是背靠石壁之人在舞動兵刃護身,這一刻時光中,又有幾人或死或傷。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:「眾位朋友,咱們中了岳不群的奸計,身陷絕地,該當同心協力,以求脫險,不可亂揮兵器,自相殘殺。」許多人齊聲應道:「正是,正是!」令狐沖聽這聲音,似有六七十人。這些人都已身靠石壁,站立不動,一來本就較為鎮靜,二來一時暫無性命之憂,便能冷靜下來想上一想。 那老者道:「貧道是泰山派玉鐘子,請各位收起刀劍。大夥兒便在黑暗之中撞到別人,也決不可出手傷人。眾位朋友,能答應嗎?」眾人轟然說道:「正該如此。」便聽得兵刃揮舞之聲停了下來。有幾人還在舞動刀劍的,隔了一會,也都先後住手。 玉鐘子道:「再請大家發個毒誓。如在山洞中出手傷人,那便葬身於此,再也不能重見天日。貧道泰山玉鐘子,先立此誓。」餘人都立了誓,均想:「這位玉鐘子道長極有見識。大夥同心協力,或者尚能脫險,否則像适才這般亂砍亂殺,非同歸於盡不可。」玉鐘子道:「很好!請各位自報姓名。」當下便有人道:「在下衡山派某某。」「在下泰山派某某。」「在下嵩山派某某。」卻沒聽到莫大先生報名說話。 眾人說了後,令狐沖道:「在下恒山派令狐沖。」群豪「哦」的一聲,都道:「恒山掌門令狐大俠在此,那好極了。」言語中都大有欣慰之意。令狐沖心想:「我是糟極了,有什麼好極了?」他自然明白,群豪知他武功高強,有他在一起,便多了幾分脫險之望。 玉鐘子道:「請問令狐掌門,貴派何以只掌門孤身一人來?」這人老謀深算,疑他暗中意欲不利於眾人。令狐沖出身于華山,是岳不群的首徒,此事天下皆知,困身於這山洞絕地的,華山與恒山兩派數百弟子中,只有他一人,未免惹人生疑。令狐沖道:「在下另有一個同伴……」忍不住又叫:「盈……」只叫得一個「盈」字,立即想起:「盈盈是日月教教主的獨生愛女,正邪雙方,自來勢同水火,不可在這事上另生枝節。」當即住口。 玉鐘子道:「哪幾位身邊有火折的,先將火把點燃起來。」眾人大聲歡呼:「是極,是極!」「大家都胡塗了,怎地不早想到?」「快點火把!」其實适才這一番大混亂中,人人只求自保,哪有餘暇去點火把?只須火光一現,立時便給旁人殺了。 但聽得噠噠數響,有人取出火刀火石打火,數點火星爆了出來,黑暗中特別顯得明亮,紙媒一點燃,山洞中又是一陣歡呼。令狐沖一瞥之間,只見山洞石壁周圍都站滿了人,身上臉上大都濺滿鮮血,有的手中握著刀劍,兀自在身前緩緩揮動,這些人自是特別謹慎小心,雖聽大家發了毒誓,卻信不過旁人。令狐沖邁步向對面山壁走去,要去找尋盈盈。 突然之間,人叢中有人大喝一聲:「動手!」七八人手揮長劍,從地道口殺了出來。群豪大叫:「什麼人?」紛紛抽出兵刃抵禦,幾個回合之間,點燃了的火折又已熄滅。 令狐沖一個箭步,躍向對面石壁,只覺右首似有兵刃砍來,黑暗中不知如何抵擋,只得往地下一撲,當的一聲響,一柄單刀砍上石壁。他想:「此人未必真要殺我,黑暗中但求自衛而已。」當下伏地不動,那人虛砍了幾刀,也就住手。 只聽有人叫道:「將一眾狗崽子們盡數殺了,一個活口也別留下!」十餘人齊聲答應。跟著六七人叫了起來:「是左冷禪!左冷禪!」又有人叫道:「師父,弟子在這裏!」 令狐沖聽那發號施令的聲音確是左冷禪,心想:「怎麼他在這裏?這陷阱原來是這老賊佈置的,並不是我師父。」岳不群雖數次意欲殺他,但二十多年來師徒而兼父子的親情,在他心中已根深蒂固,無法泯滅,一想到這個大奸謀的主持人並非岳不群,便不自禁地感到欣慰,倘若死在左冷禪手下,比給師父害死是快活百倍了。 只聽左冷禪陰森森地道:「虧你們還有臉叫我師父?沒稟明我,便擅自到華山來,欺師叛門,我門下豈容得你們這些惡徒?」一個洪亮的聲音說道:「師父,弟子得到訊息,華山思過崖石洞中刻有本派的精妙劍招,生怕回山稟明師父之後再來,往返費時,石壁上劍招已為旁人毀去,是以忙不迭地趕來,看了劍法之後,自然立即回山,將劍招稟告師父。」 左冷禪道:「你欺我雙目失明,早已不將我瞧在眼內,學到精妙劍法之後,還會認我是師父嗎?岳不群要你們立誓效忠於他,才讓你們入洞來觀看劍招,此事可是有的?」那嵩山弟子道:「是,弟……弟子該死,但也只一時的權宜之計。咱們五嶽劍派合而為一,他是掌門人,聽他號令,也……也是應當的。沒料到這奸賊行此毒計,將我們都困在這裏。」又一人道:「師父,請你老人家領我們脫困,大家去找岳不群這奸賊算賬。」 左冷禪哼了一聲,說道:「你打的好如意算盤。」他頓了一頓,又道:「令狐沖,你也到了這裏,卻是來幹什麼了?」令狐沖道:「這是我的故居,我要來便來!閣下卻來幹什麼了?」左冷禪冷冷地道:「死到臨頭,對長輩還這般無禮。」令狐沖道:「你暗使陰謀,陷害天下英雄,人人得而誅之,還算是我長輩?」左冷禪道:「平之,你去將他宰了!」 黑暗中有人應道:「是!」正是林平之的聲音。令狐沖心中暗驚:「原來林平之也在這裏。他和左冷禪都是瞎了眼的,這些日子來,他們定已熟習盲目使劍,以耳代目,聽風辨器之術自練得極精。在黑暗之中,形勢倒轉,變成了我是瞎子,他們反不是瞎子,卻如何是他們之敵?」但覺背上冷汗直流下來。 只聽林平之道:「令狐沖,你在江湖上呼風喚雨,出盡了風頭,今日卻要死在我手裏,哈哈,哈哈!」笑聲中充滿了陰森森的寒意,一步步走將過來。适才令狐沖和左冷禪對答,站立之處,已給林平之聽得清清楚楚。山洞中一片寂靜,唯聞林平之腳步之聲,他每跨出一步,令狐沖便知自己是向鬼門關走近了一步。 突然有人叫道:「且慢!這令狐衝刺瞎了我眼睛,叫老子從此不見天日,讓我來殺這惡賊。」十餘人隨聲附和,一齊快步走來。 令狐沖心頭一震,知是那天夜間在破廟外為自己刺瞎的一十五人,那日前赴嵩山參與五派歸一之時,在嵩山道上曾遇到過。這群人瞎眼已久,以耳代目的本事自必更為高明,一個林平之已抵禦不了,再加上這一十五人,更加不是對手了。耳聽得腳步聲響,他悄悄向左首滑開幾步,但聽得嗒嗒嗒數響,幾柄長劍刺在他先前站立處的石壁上。幸好這十餘人同時進攻,步聲雜遝,將他的腳步聲掩蓋了,誰也不知他已移向何處。 令狐沖俯下身來,在地下摸到一柄長劍,擲了出去,嗆啷一聲響,撞上石壁。十餘名瞎子沖過去,兵刃聲響起,和人鬥了起來。只聽得呼叫之聲不絕,片刻間有六七人中刃斃命,這些人本來武功均甚不弱,但黑暗中目不見物,就絕非這群瞎子的對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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