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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 復仇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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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狐沖道:「儀和師姊,別去理他!」 盈盈向桃谷六仙低聲說了幾句話。桃根仙、桃幹仙、桃枝仙、桃葉仙四人突然間飛身而起,撲向系在涼棚上的一匹馬。 那馬便是余滄海的坐騎。只聽得一聲嘶鳴,桃谷四仙已分別抓住那馬的四條腿,四下裏一拉,豁啦一聲巨響,那馬竟給撕成了四片,臟腑鮮血,到處飛濺。這馬腿高身壯,竟為桃谷四仙以空手撕裂,四人膂力之強,出手之快,實所罕見。青城派弟子無不駭然變色,連恒山門人也都嚇得心中怦怦亂跳。 盈盈說道:「余老道,姓林的跟你有仇。我們兩不相幫,只袖手旁觀,你可別牽扯上我們。當真要打,你們不是對手,大家省些力氣吧!」 余滄海一驚之下,氣勢怯了,刷的一聲,將長劍還入鞘中,說道:「大家既河水不犯井水,那就各走各路,你們先請吧。」盈盈道:「那可不行,我們得跟著你們。」余滄海眉頭一皺,問道:「那為什麼?」盈盈道:「實不相瞞,那姓林的劍法太怪,我們須得看個清楚。」令狐沖心頭一凜,盈盈這句話正說中了他的心事,林平之劍術之奇,連「獨孤九劍」也沒法破解,確是非看個清楚不可。 余滄海道:「你要看那小子的劍法,跟我有甚相干?」這句話一出口,便知說錯了,自己與林平之仇深似海,林平之決不會只殺一名青城弟子,就此罷手,定然又會再來尋仇。恒山派眾人便是要看林平之如何使劍,如何來殺戮他青城派人眾。 任何學武之人,一知有奇特的武功,定欲一睹為快,恒山派人人使劍,自不肯放過這大好機會。只是他們跟定了青城派,倒似青城派已成待宰羔羊,只看屠夫如何操刀一割。世上欺人之甚,豈有更逾於此?他心下大怒,便欲反唇相譏,話到口邊,終於強行忍住,鼻孔中哼了一聲,心道:「這姓林的小子只不過忽使怪招,卑鄙偷襲,兩次都攻我一個措手不及,難道他還有什麼真實本領?否則的話,他又怎麼不敢跟我正大光明地動手較量?好,你們跟定了,叫你們看個清楚,瞧道爺怎地一劍一劍,將這小畜生斬成肉醬。」 他轉過身來,回到涼棚中坐定,拿起茶壺來斟茶,只聽得嗒嗒嗒之聲不絕,卻是右手發抖,茶壺蓋震動做聲。适才林平之在他跟前,他鎮定如恒,慢慢將一杯茶呷幹,渾沒將大敵當前當一回事,可是此刻心中不住說:「為什麼手發抖?為什麼手發抖?」勉力運氣寧定,茶壺蓋總是不住地發響。他門下弟子只道是師父氣得厲害,其實余滄海內心深處,卻知自己實是害怕之極,林平之這一劍倘若刺向自己,決計抵擋不了。 余滄海喝了一杯茶後,心神始終不能寧定,吩咐眾弟子將死去的弟子抬到鎮外荒地掩埋,餘人便在這涼棚中宿歇。鎮上居民遠遠望見這一夥人鬥毆殺人,早已嚇得家家閉門,誰敢過來瞧上一眼? 恒山派一行散在店鋪與人家的屋簷下。盈盈獨自坐在一輛騾車之中,與令狐沖的騾車離得遠遠的。雖然她與令狐沖的戀情早已天下知聞,但她靦腆之情竟不稍減。恒山女弟子為令狐沖敷傷換藥,她正眼也不去瞧。鄭萼、秦絹等知她心意,不斷將令狐沖傷勢情形說給她聽,盈盈只微微點頭,不置一辭。 令狐沖細思林平之這一招劍法,劍招本身全無特異,只出手實在太過突兀,事先絕無半分朕兆,這一招不論向誰攻出,就算是絕頂高手,只怕也難以招架。當日在黑木崖上圍攻東方不敗,他手中只持一枚繡花針,可是四大高手竟無法與之相抗,仔細想來,非因東方不敗內功奇高,也非由於招數極巧,只是他行動如電,攻守進退全出於對手意料之外。林平之在封禪台旁制住余滄海,适才出劍刺死青城弟子,武功路子便與東方不敗相同,而岳不群刺瞎左冷禪雙目,顯然也便是這一路功夫。辟邪劍法與東方不敗所學的《葵花寶典》系出同源,料來岳不群與林平之所使的,自便是「辟邪劍法」了。 念及此處,不禁搖頭,喃喃道:「辟邪,辟邪!辟什麼邪?這功夫本身便邪得緊。」心想:「當今之世,能對付得這門劍法的,恐怕只有風太師叔。我傷癒之後,須得再上華山,去向風太師叔請教,求他老人家指點破解之法。風太師叔說過不見華山派的人,我此刻可已不是華山派了。」又想:「東方不敗已死。岳不群是我師父,林平之是我師弟,他二人決不會用這劍法來對付我,然則又何必去鑽研破解這路劍法的法門?」突然間想起一事,猛地坐起,一動之下,騾車忽震,傷口登時奇痛,忍不住哼了一聲。 秦絹站在車旁,忙問:「要喝茶嗎?」令狐沖道:「不用。小師妹,請你去請任姑娘過來。」秦絹答應了。 過了一會,盈盈隨著秦絹過來,淡淡問道:「什麼事?」 令狐沖道:「我忽然想起一事。你爹爹曾說,你教中那部《葵花寶典》,是他傳給東方不敗的。當時我總道《葵花寶典》上所載的功夫,一定不及你爹爹自己修習的神功,可是……」盈盈道:「可是我爹爹的武功,後來卻顯然不及東方不敗,是不是?」令狐沖道:「正是。這其中的緣由,我可不明白了。」學武之人見到武學秘錄,決無自己不學而傳給旁人之理,就算是父子、夫妻、師徒、兄弟、至親至愛之人,也不過是共同修習,又或是自己先習,再傳親人。捨己為人,那可大悖常情。 盈盈道:「這事我也問過爹爹。他說:第一,這部寶典上的武功是學不得的,學了大大有害。第二,他也不知寶典上的武功學成之後,竟有這般厲害。」令狐沖道:「學不得的?那為什麼?」盈盈臉上一紅,道:「為什麼學不得,我怎知道?」頓了一頓,又道:「東方不敗如此下場,有什麼好?」 令狐沖「嗯」了一聲,內心隱隱覺得,師父似乎正在走上東方不敗的路子。他這次擊敗左冷禪,奪到五嶽派掌門人之位,令狐沖殊無絲毫喜歡之情。「千秋萬載,一統江湖」,黑木崖上所見情景、所聞諛辭,在他心中,似乎漸漸要與岳不群連在一起了。 盈盈低聲道:「你靜靜地養傷,別胡思亂想,我去睡了。」令狐沖道:「是。」掀開車帷,只見月光如水,映在盈盈臉上,突然之間,心下只覺十分對她不起。盈盈慢慢轉過身去,忽道:「你那林師弟,穿的衣衫好花!」說了這句話,走向自己騾車。 令狐沖微覺奇怪:「她說林師弟穿的衣衫好花,那是什麼意思?林師弟剛做新郎,穿的是新婚時的衣飾,也沒什麼稀奇。這女孩子,不注意人家的劍法,卻去留神人家的衣衫,真有趣。」他一閉眼,腦海中出現的只是林平之那一劍刺出時的閃光,到底林平之穿的是什麼花式的衣衫,可半點也想不起來。 睡到中夜,遠遠聽得馬蹄聲響,兩乘馬自西奔來,令狐沖坐起身來,掀開車帷,見恒山弟子和青城人眾一個個都醒了轉來。恒山眾弟子立即七個一群,結成了劍陣,站定方位,凝立不動。青城人眾有的沖向路口,有的背靠土牆,遠不若恒山弟子鎮定。 大路上兩乘馬急奔而至,月光下望得明白,正是林平之夫婦。林平之叫道:「余滄海,你為了想偷學我林家的辟邪劍法,害死了我父母。現下我一招一招地使給你看,可要瞧仔細了。」他將馬一勒,躍下馬鞍,長劍負在背上,快步向青城人眾走來。 令狐沖一定神,見他穿的是一件翠綠衫子,袍角和衣袖上都繡了深黃色的花朵,金線滾邊,腰中系一條繡金帶,走動時閃閃生光,果然十分華麗燦爛,心想:「林師弟本來甚為樸素,做了新郎後,登時大不相同。那也難怪,少年得意,娶得這樣的媳婦,自是興高采烈,要盡情地打扮一番。」 昨晚在封禪台側,林平之空手襲擊余滄海,正是這麼一副模樣,此時青城派豈容他故技重施?余滄海一聲呼喝,便有四名弟子挺劍直上,兩把劍分刺他左胸右胸,兩把劍分自左右橫掃,斬其雙腿。 林平之右手伸出,在兩名青城弟子手腕上迅速無比地一按,跟著手臂回轉,在斬他下盤的兩名青城弟子手肘上一推,只聽得四聲慘呼,兩人倒了下來。這兩人本以長劍刺他胸膛,但給他在手腕上一按,長劍回轉,竟插入了自己小腹。林平之叫道:「辟邪劍法,第二招和第三招!看清楚了吧?」轉身上鞍,縱馬而去。 青城人眾驚得呆了,竟沒上前追趕。看另外兩名弟子時,只見一人的長劍自下而上地刺入了對方胸膛,另一人也是如此。這二人均已氣絕,但右手仍緊握劍柄,是以二人相互連住,仍直立不倒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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