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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 蒙冤(6)


  鐘鎮等三人出來時,鄭萼卻認得他們,不禁一怔,停住了腳步。

  令狐沖心想:「恒山派弟子既知我師父在此,自當前來拜會,有我師父、師娘照料,她們也不會吃虧了。」他不願給儀琳見到,斜刺裏便欲溜走。

  鐘鎮、滕八公、高克新同時兵刃出手,攔在他面前,喝道:「你還想逃嗎?」

  令狐沖笑道:「我沒兵器,怎生打法?」

  這時岳不群、岳夫人和華山派眾弟子都來到門前,要看令狐沖如何對付鐘鎮等三人。岳靈珊拔劍出鞘,叫道:「大……」想將長劍擲過去給他。岳不群左手兩指伸出,搭在她劍刃之上,搖了搖頭。岳靈珊急道:「爹!」岳不群又搖了搖頭。

  這一切全瞧在令狐沖眼裏,心中大慰:「小師妹對我,畢竟還有昔日之情。」

  突然之間,好幾人齊聲驚呼。

  令狐沖情知必是有人偷襲,不及回頭,立即向前急縱而出。他內力奇厚,這一躍既高且速,但饒是如此,只覺腦後生風,一劍在背後直劈而下,剛才這一躍只須慢得刹那,又或力道不足,躍得近了半尺,身子已給人劈成兩半,當真兇險已極。

  他站定後立即回頭,但聽得一聲呼叱,白光閃動。恒山派女弟子同時出手。七人一隊,分成三隊,七柄長劍指住一人,將鐘鎮等三人分別圍住。這一下拔劍、移步、圍敵、出招,動作迅捷無比,加之身法輕盈,姿式美觀,顯是習練有素的陣法。每柄長劍劍尖指住對方一處要害,頭、喉、胸、腹、腰、背、脅,每人身上七處要害,均給一柄長劍指住。陣法既成,七名女弟子便不再動。

  适才出手向令狐沖偷襲的,便是鐘鎮。聽得令狐沖的言語對嵩山派甚是不利,當即乘其不備,忽施殺手,意欲盡速滅口,以免他多嘴多舌,更增岳不群的疑心。他出手固然極毒,卻還是讓對方避了開去,而恒山派眾女弟子劍陣一成,他武功雖強,可也半點動彈不得,四肢百骸,只須哪裏動上一動,料想便有一柄劍刺將過來。

  原來恒山群弟子早已從鄭萼、儀琳口中,得知鐘鎮等三人如何乘人之危,在廿八鋪逼迫定靜師太同意五派合併之議,都心中有氣,此時得鄭萼示知,又見鐘鎮偷襲傷人,當即使動劍陣,將嵩山派三人圍住。

  岳不群、岳夫人自不知恒山派與鐘鎮等在廿八鋪中曾有一番過節,突見雙方動手,都大為驚奇,眼見恒山派眾女弟子所結劍陣甚是奇妙,二十一人分成三堆,除了衣袖衫角在風中飄動之外,二十一柄長劍寒光閃閃,竟皆紋絲不動,其中卻蘊藏著無限殺機。

  令狐沖但見恒山劍陣凝式不動,七柄劍既攻敵,複自守,七劍連環,絕無破綻可尋,宛然有獨孤九劍「以無招破有招」之妙詣,氣喘吁吁地喝采:「妙極!這劍陣精彩之至!」

  鐘鎮眼見受制,當即哈哈一笑,說道:「大家是自己人,開什麼玩笑?我認輸了,好不好?」當的一聲,擲劍下地。圍住他的七人以儀和為首,見對方擲劍認輸,當即長劍一抖,收了轉去,其餘六人跟著收劍。不料鐘鎮左足足尖在地下長劍劍身上一點,那劍猛地跳起。鐘鎮手指尖一碰劍柄,劍鋒如電,驀地刺出。

  儀和「啊」的一聲驚呼,右臂中劍,手中長劍嗆啷落地。鐘鎮長笑聲中,寒光連閃,恒山派眾弟子紛紛受傷。這麼一亂,其餘兩個劍陣中的十四名女弟子心神稍分,滕八公和高克新同時乘隙發動,登時兵刃相交,錚錚之聲大作。

  令狐沖搶起儀和掉在地下的長劍,揮劍擊出。但聽得嗆啷、啊、嘿,幾下聲響,高克新手腕受擊,長劍落地。滕八公的軟鞭倒了轉來,圈在自己頭頸之中。鐘鎮手腕給劍背擊中,退了幾步,長劍總算還握在手中,但整條手臂已酸軟無力。

  兩個少女同時尖聲叫了起來,一個叫:「吳將軍!」一個叫:「令狐師兄!」

  叫「吳將軍」的是鄭萼。适才令狐沖擊退三人所使手法,與在廿八鋪客店中對付這三人時所用劍招一模一樣,連高克新茫然失措、滕八公險些窒息、鐘鎮又驚又怒的神情也殊無二致。鄭萼心思機敏,當日曾見令狐沖如此出招,他容貌衣飾雖已大變,還是立即認了出來。另一個叫「令狐師兄」的卻是儀琳。她本來和儀真、儀質等六位師姊結成劍陣,圍住了滕八公。每人全神貫注,雙目盯住敵人,絕不斜視,目中所見,僅只他身上一處要害,視頭則只見其頭,視胸則只見其胸,連敵人別處肢體都沒瞧見,自然更加沒見到旁人,直至劍陣散開,她才見到令狐沖。暌別經年,陡然相遇,儀琳全身大震,險些暈去。

  令狐沖真相既顯,眼見已無法隱瞞,笑道:「你奶奶的,你這三個傢伙太也不識好歹,恒山派眾位師太饒了你們一命,你們居然恩將仇報。本將軍可實在太瞧著不順眼了。我……我……」說到這裏,突然腦中暈眩,眼前發黑,咕咚倒地。

  儀琳搶上扶起,急叫:「令狐師兄,令狐師兄!」只見他肩頭、臂上血如泉湧,忙捲起他衣袖,取出本門治傷靈藥白雲熊膽丸塞入他口中。鄭萼、儀真等取過天香斷續膠為他搽上傷口。恒山派眾女弟子個個感念他救援之德,當日若不是他出手相救,人人都已死於非命,不但慘死,說不定還會受賊子污辱,是以遞藥的遞藥,抹血的抹血,包紮的包紮,便在這長街之上盡心救治。天下女子遇到這等緊急事態,自不免嘰嘰喳喳,七嘴八舌,圍住了議論不休。恒山派眾女弟子雖是武學之士,卻也難免,或發歎息,或示關心,或問何人傷我將軍,或曰兇手狠毒無情,言語紛紜,且雜「阿彌陀佛」之聲。

  華山派眾人見到這等情景,盡皆詫異。

  岳不群心想:「恒山派向來戒律精嚴,這些女弟子卻不知如何,竟給令狐沖這無行浪子迷得七顛八倒,在眾目睽睽之下,不避男女之嫌,叫師兄的叫師兄,呼將軍的呼將軍。這小賊幾時又做過將軍了?當真昏天黑地,一塌糊塗。怎地恒山派的前輩也不管管?」

  鐘鎮向兩名師弟打個手勢,三人各挺兵刃,向令狐衝衝去。三人均知此人不除,後患無窮,何況兩番失手在他劍底,乘他突然昏迷,正是誅卻此人的良機。

  儀和一聲呼哨,立時便有十四名女弟子排成一列,長劍飛舞,將鐘鎮三人擋住。這些女弟子個別武功並不甚高,但一結成陣,攻者攻,守者守,十四人便擋得住四五名一流高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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