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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 治傷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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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伯光道:「她怎麼會在這種地方,咦,你……你怎知道?你是誰?我殺了你!」聲音中頗有驚恐之意。 曲非煙笑道:「你來向師父磕了頭再說。」儀琳忙道:「不,不!你別叫他過來!」 田伯光「啊」的一聲驚呼,跟著啪的一聲,顯是從床上跳到了地下。一個女子聲音道:「大爺,你幹什麼?」 曲非煙叫道:「田伯光,你別逃走!你師父找你算賬來啦。」田伯光罵道:「什麼師父徒兒,老子上了令狐沖這小子的當!這小尼姑過來一步,老子立刻殺了她。」儀琳顫聲道:「是!我不過來,你也別過來。」曲非煙道:「田伯光,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一號人物,怎地說了話竟不算數?拜了師父不認賬?快過來,向你師父磕頭。」田伯光哼了一聲不答。 儀琳道:「我不要他磕頭,也不要見他,他……他不是我的徒弟。」田伯光忙道:「是啊!這位小師父根本就不要見我。」曲非煙道:「好,算你的。我跟你說,我們适才來時,有兩個小賊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們,你快去給打發了。我和你師父在這裏休息,你就在外看守著,誰也不許進來打擾我們。你做好了這件事,你拜恒山派小師父為師的事,我以後就絕口不提。否則的話,我宣揚得普天下人人都知。」 田伯光突然提聲喝道:「小賊,好大膽子。」只聽得窗格子砰的一聲,屋頂上嗆啷啷兩聲響,兩件兵刃掉在瓦上。跟著有人長聲慘呼,又聽得腳步聲響,一人飛快地逃走了。 窗格子又是砰的一響,田伯光已躍回房中,說道:「殺了一個,是青城派的小賊,另一個逃走了。」曲非煙道:「你真沒用,怎地讓他逃了?」 田伯光道:「那個人我不能殺,是……是恒山派的女尼。」曲非煙笑道:「原來是你師伯,那自然不能殺。」儀琳卻大吃一驚,低聲道:「是我師姊?那怎麼好?」 田伯光問道:「小姑娘,你是誰?」曲非煙笑道:「你不用問。你乖乖地不說話,你師父永遠不會來找你算賬。」田伯光果然就此更不做聲。 儀琳道:「曲姑娘,咱們快走吧!」曲非煙道:「那個受傷之人,還沒見到呢。你不是有話要跟他說嗎?你要是怕師父見怪,立刻回去,卻也不妨。」儀琳沉吟道:「反正已經來了,咱們……咱們便瞧瞧那人去。」曲非煙一笑,走到床邊,伸手在東邊牆上一推,一扇門輕輕開了,原來牆上裝有暗門。曲非煙招招手,走了進去。 儀琳只覺這妓院更顯詭秘,幸好田伯光是在西邊房內,心想跟他離得越遠越好,當下大著膽子跟進。裏面又是一房,卻無燈火,借著從暗門中透進來的燭光,見到這房甚小,也有一張床,帳子低垂,依稀似乎睡得有人。儀琳走到門邊,便不敢再進去。 曲非煙道:「姊姊,你用天香斷續膠給他治傷吧!」儀琳遲疑道:「他……他當真知道令狐師兄屍首的所在?」曲非煙道:「或許知道,或許不知道,我可說不上來。」儀琳急道:「你剛才說他知道的。」曲非煙笑道:「我又不是男子漢大丈夫,說過了的話卻不算數,可不可以?你如想一試,不妨便給他治傷。否則的話,你即刻掉頭便走,誰也不會來攔你。」 儀琳心想:「無論如何要找到令狐師兄的屍首,就算只有一線機會,也不能放過了。」便道:「好,我給他治傷。」回到外房去拿了燭臺,走到內房床前,揭開帳子,只見一人仰天而臥,臉上覆了一塊綠色錦帕,一呼一吸,錦帕便微微顫動。儀琳見不到他臉,心下稍安,回頭問道:「他什麼地方受了傷?」 曲非煙道:「在胸口,傷口很深,差一點兒便傷到了心臟。」 儀琳輕輕揭開蓋在那人身上的薄被,見那人袒裸著胸膛,是個男子,胸口正中一個大傷口,血流已止,但傷口甚深,顯甚兇險。儀琳定了定神,心道:「無論如何,我得救活他的性命。」將手中燭臺交給曲非煙拿著,從懷中取出裝有天香斷續膠的木盒子,打開盒蓋,放在床頭幾上,伸手在那人創口四周輕輕按了按。曲非煙低聲道:「止血的穴道早點過了,否則怎能活得到這時候?」 儀琳點點頭,發覺那人傷口四處穴道早閉,且點得十分巧妙,遠非自己所能,於是緩緩抽出塞在他傷口中的棉花,棉花一取出,鮮血便即急湧。儀琳在師門曾學過救傷的本事,左手按住傷口,右手便將天香斷續膠塗到傷口之上,再將棉花塞入。這天香斷續膠是恒山派治傷聖藥,一塗上傷口,過不多時血便止了。儀琳聽那人呼吸急促,不知他是否能活,忍不住便道:「這位英雄,貧尼有一事請教,還望英雄不吝賜教。」 突然之間,曲非煙身子一側,燭臺傾斜,燭火登時熄滅,室中一片漆黑。曲非煙叫了聲「啊喲」,道:「蠟燭熄了。」 儀琳伸手不見五指,心下甚慌,尋思:「這等地方,豈是出家人來得的?我及早問明令狐師兄屍身的所在,立時便得離去。」顫聲問道:「這位英雄,你現下痛得好些了嗎?」那人哼了一聲,並不回答。 曲非煙道:「他在發燒,你摸摸他額頭,燒得好生厲害。」儀琳還未回答,右手已讓曲非煙捉住,按到了那人額上。本來遮在他面上的錦帕已給曲非煙拿開,儀琳只覺觸手處猶如火炭,不由得心生惻隱,道:「我還有內服傷藥,須得給他服下才好。曲姑娘,請你點亮了蠟燭。」曲非煙道:「好,你在這裏等著,我去找火來點蠟燭。」儀琳聽她說要走開,心中急了,忙拉住她袖子道:「不,不,你別去,留了我一個兒在這裏,那怎麼辦?」曲非煙低低笑了一聲,道:「你把內服的傷藥摸出來吧。」 儀琳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,打開瓶塞,倒了三粒藥丸出來,托在掌中,道:「傷藥取出來啦。你給他吃吧。」曲非煙道:「黑暗中別把傷藥掉了,人命關天,可不是玩的。姊姊,你不敢留在這裏,那麼我在這裏待著,你出去點火。」儀琳聽得要她獨自在妓院中亂闖,更加不敢,忙道:「不,不!我不去。」曲非煙道:「送佛送到西,救人救到底。你把傷藥塞在他口裏,喂他喝幾口茶,不就得了?黑暗之中,他又見不到你是誰,怕什麼啊?喏,這是茶杯,小心接著,別倒翻了。」 儀琳慢慢伸出手去,接過了茶杯,躊躇了一會,心想:「師父常道,出家人慈悲為本,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。就算此人不知道令狐師兄屍首的所在,既命在頃刻,我也當救他。」於是緩緩伸出右手,手背先碰到那人額頭,翻過手掌,將三粒內服治傷的「白雲熊膽丸」塞在那人嘴裏。那人張口含了,待儀琳將茶杯送到口邊時喝了幾口,含含糊糊的似是說了聲「多謝」。 儀琳道:「這位英雄,你身受重傷,本當安靜休息,只是我有一件急事請問。令狐沖令狐俠士為人所害,他屍首……」那人道:「你……你問令狐沖……」儀琳道:「正是!閣下可知這位令狐沖英雄的遺體落在何處?」那人迷迷糊糊地道:「什……什麼遺體?」 儀琳道:「是啊,閣下可知令狐沖令狐俠士的遺體落於何方?」那人含糊說了幾個字,但聲音極低,全然聽不出來。儀琳又問了一遍,將耳朵湊近那人的臉孔,只聽得那人呼吸甚促,要想說什麼話,卻始終說不出來。 儀琳突然想起:「本門的天香斷續膠和白雲熊膽丸效驗甚佳,藥性卻也極猛,尤其服了白雲熊膽丸後往往要昏暈半日,那正是療傷的要緊關頭,我如何在這時逼問於他?」她輕輕歎了口氣,從帳子中鑽頭出來,扶著床前一張椅子,便即坐倒,低聲道:「待他好一些後再問。」曲非煙道:「姊姊,這人性命無礙麼?」儀琳道:「但願他能痊癒才好,只是他胸前傷口實在太深。曲姑娘,這一位……是誰?」 曲非煙並不答覆,過了一會,說道:「我爺爺說,你什麼事情都看不開,是不能做尼姑的。」儀琳奇道:「你爺爺認得我?他……他老人家怎知道我什麼事情都看不開?」曲非煙道:「昨日在回雁樓頭,我爺爺帶著我,看你們和田伯光打架。」儀琳「啊」了一聲,問道:「跟你在一起的,是你爺爺?」曲非煙笑道:「是啊,你那個令狐師兄,一張嘴巴也真會說,他說他坐著打天下第二,那時我爺爺真的有些相信,還以為他真有一套什麼出恭時練的劍法,還以為田伯光鬥不過他呢,嘻嘻!」黑暗之中,儀琳瞧不見她的臉,但想像起來,定然滿臉笑容。曲非煙愈是笑得歡暢,儀琳心頭卻愈酸楚。 曲非煙續道:「後來田伯光逃走了,爺爺說這小子沒出息,既然答應輸了拜你為師,就應當磕頭拜師啊,怎地可以混賴?」儀琳道:「令狐師兄為了救我,不過使個巧計,卻也不是真的贏了他。」曲非煙道:「姊姊,你良心真好,田伯光這小子如此欺侮你,你還給他說好話。令狐師兄給人刺死後,你抱著他的屍身亂走。我爺爺說:『這小尼姑是個多情種子,這一下只怕要發瘋,咱們跟著瞧瞧。』於是我們二人跟在你後面,見你抱著這個死人,一直不捨得放下。我爺爺說:『非非,你瞧這小尼姑多麼傷心,令狐沖這小子倘若不死,小尼姑非還俗嫁給他做老婆不可。』」儀琳羞得滿臉通紅,黑暗中只覺耳根子和脖子都在發燒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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