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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八 王孫落魄 怎生消得 楊枝玉露(6)


  鄧百川朗聲道:「公子爺,我兄弟四人雖非結義兄弟,卻誓同生死,情若骨肉,公子爺素來知道。」慕容複長眉一挑,森然道:「三位是要為包三哥報仇麼?」鄧百川長歎一聲,說道:「我們向來是慕容氏的家臣,如何敢冒犯公子爺?古人道:合則留,不合則去。我們三人不能再侍候公子了。君子絕交,不出惡聲,但願公子爺好自為之。」

  慕容複見三人便要離己而去,心想此後到得大理,再無一名心腹,行事大大不便,非挽留不可,便道:「鄧大哥、公冶二哥、風四哥,你們深知我的為人,並不疑我將來會背叛段氏,我對你們三人實無絲毫芥蒂,又何必分手?當年家父待三位不薄,三位亦曾答允家父,盡心竭力輔我,這麼撒手一去,豈不是違背了三位昔日的諾言麼?」

  鄧百川面色鐵青,說道:「公子不提老先生的名字,倒也罷了;提起老先生來,這等認他人為父、改姓叛國的行徑,又如何對得起老先生?我們確曾向老先生立誓,此生決意盡心竭力,輔佐公子興複大燕、光大慕容氏之名,卻決不是輔佐公子去興旺大理、光大段氏的名頭。」這番話只說得慕容複臉上青一陣、白一陣,無言可答。

  鄧百川、公冶乾、風波惡三人同時一揖到地,說道:「拜別公子!」風波惡將包不同的屍身扛在肩上。三人出門大步而去,再不回頭。

  慕容複乾笑數聲,向段延慶道:「義父明鑒,這四人是孩兒家臣,隨我多年,但孩兒為了忠於大理段氏,不惜親手殺其一人,逐其三人。孩兒孤身而入大理,足見忠心不二,絕無異志。」段延慶點頭道:「好,好!甚妙。」

  慕容複道:「孩兒這就替義父解毒。」伸手入懷,取了個小瓷瓶出來,正要遞將出去,心中一動:「我將他身上『悲酥清風』之毒一解,從此再也不能要脅於他了。今後只有多向他討好,不能跟他勾心鬥角。段譽這小子留在世上,後患無窮,須得先行殺了。」唰的一聲,長劍出鞘,說道:「義父,孩子第一件功勞,便是將段譽這小子先行殺了,以絕段正淳的後嗣,叫他非將皇位傳于義父不可。」

  段譽心想:「語嫣又變成了我的妹子,我早就不想活了,你一劍將我殺死,再好也沒有了。」一來只求速死,二來內息岔了,抗拒無力,只有引頸就戮。

  段正淳等見慕容複提劍轉向段譽,盡皆失色。段夫人「啊」的一聲慘呼。

  段延慶道:「孩兒,你孝心殊為可嘉,但這小子太過可惡,多次得罪為父。他伯父、父親奪我皇位,害得我全身殘廢,形體不完,為父定要親手殺了這小賊,方泄我心頭之恨。」

  慕容複道:「是。」轉身要將長劍遞給段延慶,說道:「啊喲,孩兒糊塗了,該當先為義父解毒才是。」當即還劍入鞘,又取出那個小瓷瓶來,一瞥之下,卻見段延慶眼中微孕得意之色,似在向旁邊一人使眼色。慕容複順著他眼光瞧去,只見段夫人微微點頭,臉上流露出感激和喜悅神情。

  慕容複一見,疑心登起,但他做夢也想不到段譽乃段延慶與段夫人所生,段延慶寧可舍卻自己性命,也決不肯讓旁人傷及他這寶貝兒子,至於皇位什麼的,更是身外之物。慕容複首先想到的是:「莫非段延慶和段正淳暗中有甚勾結?他們究竟是大理段氏一家,又是堂兄弟,常言道疏不間親,段家兄弟怎能將我這素無瓜葛的外人放在心上?」跟著又想:「為今之計,唯有替段延慶立下幾件大功,以堅其信。」轉頭向段正淳道:「鎮南王,你回到大理之後,隔多久可接任皇位,做了皇帝之後,又隔多久再傳位於我義父?」

  段正淳十分鄙薄其為人,冷冷地道:「我皇兄內功深湛,精力充沛,少說也要再做三十年皇帝。他傳位給我之後,我總得好好地幹一下,為民造福,少說也得做他三十年。六十年之後,我兒段譽也八十歲了,就算他只做二十年皇帝,也是在八十年之後……」

  慕容複斥道:「胡說八道,哪能等得這麼久?限你一個月內登基為君,再過一個月,便禪位於延慶太子。」

  段正淳於眼前情勢早十分明白,段延慶與慕容複想把自己當做踏上大理皇位的階梯,只有自己將皇位傳了給段延慶之後,他們才會殺害自己,此刻卻碰也不敢碰,若有敵人前來加害自己,他們還會極力保護,但段譽卻危險之極。他哈哈一笑,說道:「我的皇位只能傳給我兒段譽,要我提早傳位,倒也不妨,但要傳給旁人,卻萬萬不能。」

  慕容複怒道:「好吧,我先將段譽這小子一劍殺了,你傳位給他的鬼魂吧!」說著唰的一聲,又抽出了長劍。

  段正淳哈哈大笑道:「你當我段正淳是什麼人?你殺了我兒子,難道我還甘心受你擺佈?你要殺儘管殺,不妨將我們一夥人一起都殺了。」

  慕容複躊躇難決,此刻要殺段譽,原只舉手之勞,但怕段正淳為了殺子之恨,當真豁出了性命不要,那時連段延慶的皇帝也做不成了。段延慶做不成皇帝,自己當然更與大理國的皇位沾不上半點邊。他手提長劍,劍鋒上青光幽幽,只映得他雪白的臉龐泛出一片慘綠之色,側頭向段延慶望去,要聽他示下。

  段延慶道:「這人性子倔強,若他就此自盡,咱們的大計便歸泡影。好吧,段譽這小子暫且不殺,既在咱們父子的掌中,便不怕他飛上天去。你先給我解藥再說。」

  慕容複道:「是!」但思:「延慶太子适才向段夫人使這眼色,到底是什麼用意?這疑團不解,便不該輕易給他解藥。但再拖延,定惹他大大生氣,那便如何是好?」

  恰好這時王夫人叫了起來:「慕容複,你說第一個給舅母解毒,怎麼新拜了個爹爹,便一心一意地去討好這醜八怪?可莫怪我把好聽的話罵出來,他人不像人……」

  慕容複一聽,正中下懷,向段延慶陪笑道:「義父,我舅母性子剛強,要是言語中得罪了你老人家,還請擔待一二。免得她又再出言不遜,孩兒這就先給舅母解毒,然後立即給義父化解。」說著便將瓷瓶遞到王夫人鼻端。

  王夫人只聞到一股惡臭,沖鼻欲嘔,正欲喝罵,卻覺四肢勁力漸複,眼光不住在段正淳、段夫人以及秦阮甘三女臉上轉來轉去,突然間醋意不可抑制,大聲道:「複兒,快把這四個賤女人都給我殺了。」

  慕容複心念一動:「舅母曾說,段正淳性子剛強,但對他心愛的女子,卻瞧得比自己性命還重。」提劍走到阮星竹身前,轉頭向段正淳道:「鎮南王,我舅母叫我殺了她,你意下如何?」

  段正淳萬分焦急,卻委實無計可施,只得向王夫人道:「阿蘿,以後你要我如何,我便如何,一切聽你吩咐便了。你叫人殺了我的女人,難道我以後還有好心對你?」

  王夫人雖醋心甚重,但想段正淳的話倒也不錯,過去十多年來於他的負心薄幸,恨之入骨,以致見到了大理人或是姓段之人都要殺之而後快,但此刻一見到了他面,重溫舊夢之心便與時俱增,說道:「好甥兒,且慢動手,待我想一想再說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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