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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七 為誰開 茶花滿路(6)


  慕容複道:「舅媽過獎了。但甥兒料想這段延慶擒了鎮南王,決不會立即殺他,定要設法讓他先登基為帝,然後再禪位給他段延慶。這樣便名正言順,大理國群臣軍民,就無異言。」王夫人問道:「怎樣名正言順?」慕容複道:「段延慶的父親原是大理國皇帝,只因奸臣篡位,段延慶在混亂中不知去向,段正明才做上了皇帝。段延慶是貨真價實的『延慶太子』,在大理國人人都知。鎮南王登基為帝,他又沒後嗣,將段延慶立為皇儲,可說順理成章,名正言順。」

  王夫人奇道:「他……他……他明明有個兒子,怎麼說沒有後嗣?」慕容複笑道:「舅媽說過的話,自己轉眼便忘了,你不是說要將這姓段的小子斬成十七八塊麼?世上總不會有個十七八塊的皇太子吧?」王夫人喜道:「對!對!這是刀白鳳那賤婢生的野雜種,留在世上,叫我想起了便生氣。」

  段譽只想:「今番當真是凶多吉少了。語嫣又不知道到了何處?否則王夫人瞧在女兒面上,說不定能饒我一命。」

  王夫人道:「既然他眼下沒性命之憂,我就放心了。我可不許他去做什麼大理國的勞什子皇帝。我要他隨我去曼陀山莊。」慕容複道:「鎮南王禪位之後,當然要跟舅媽去曼陀山莊。有個花容月貌的舅媽在蘇州,他當然巴巴地趕了來,攔也攔不了,阻也阻不住!那時候便要他留在大理,他固然沒趣,段延慶也必容他不得,豈肯留下這禍胎?不過鎮南王嘛,這皇帝的寶座總是要坐一坐的,十天也罷,半月也好,總得先過一過橋,再抽了他的板。否則段延慶也不答允。」

  王夫人道:「呸!他答不答允,關我什麼事?咱們拿住了段延慶,救出段公子後,先把段延慶一刀砍了,又去管他什麼答允不答允?」

  慕容複歎了口氣,道:「舅媽,你忘了一件事,咱們可還沒將段延慶拿住,這中間還差了這麼老大一截。」王夫人道:「他在哪裏,你當然是知道的了。好甥兒,你的脾氣,舅媽難道還有不明白的?你幫我做成這件事,到底要什麼酬謝?咱們先小人後君子,你爽爽快快地先說出來吧。」慕容複道:「咱們是親骨肉,甥兒給舅媽出點力氣,哪裏還能計什麼酬謝?甥兒是盡力而為,什麼酬謝都不要。」

  王夫人道:「你現下不說,事後再提,那時我若不答允,你可別來抱怨。」

  慕容複笑道:「甥兒說過不要酬謝,便是不要酬謝。那時候如果你心中歡喜,賞我幾萬兩黃金,或者琅嬛玉洞中的幾部武學秘典,也就成了。」

  王夫人哼了一聲,說道:「你要黃金使費,只管向我來取,我又怎會不給?你要看琅嬛玉洞中的武經秘要,那更妙之極矣,我只愁你不務正業,不求上進。真不知你這小子心中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?好吧!咱們怎生去擒段延慶,怎生救人,你的主意怎樣?」

  慕容複道:「第一步,是要段延慶帶了鎮南王到草海木屋中去,是不是?」

  王夫人道:「是啊,你有什麼法子,能將段延慶引到草海木屋中去?」慕容複道:「這件事很容易。段延慶想做大理國皇帝,必須辦妥兩件事。第一,擒住段正淳,逼他答允禪位;第二,殺了段譽,要段正淳『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』。段延慶第一件事已辦妥了,已擒住了段正淳。段譽那小子可還活在世上。咱們拿段譽的隨身物事去給段正淳瞧瞧,段正淳當然想救兒子,段延慶便帶著他來了。所以啊,舅媽擒住這段小子,半點也沒擒錯了,那是應有之著,叫做不裝香餌,釣不著金鼇。」

  王夫人笑道:「你說這段小子是香餌?」慕容複笑道:「我瞧他有一半兒香,有一半兒臭。」王夫人道:「卻是如何?」慕容複道:「鎮南王生的一半,是香的。鎮南王妃那賤人生的一半,定然是臭的。」

  王夫人哈哈大笑,說道:「你這小子油嘴滑舌,便會討舅媽的歡喜。」

  慕容複笑道:「甥兒索性快馬加鞭,早一日辦成此事,好讓舅媽早一日歡喜。舅媽,你把那小子叫出來吧。」王夫人道:「他給醉人蜂刺了後,至少再過三日,方能醒轉。這小子便在隔壁,要不然咱們這麼大聲說話,都叫他給聽去了。我還有一件事問你。這……這鎮南王雖沒良心,卻算得是條硬漢,段延慶怎能逼得他答允禪位?莫非加以酷刑,已讓他……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吧?」說到這裏,語氣中充滿了關切之情。

  慕容複歎了口氣,說道:「舅媽,這件事嘛,你也就這必問了,甥兒說了,你聽了只有生氣。」王夫人急道:「快說,快說,賣什麼關子?」慕容複歎道:「我說大理姓段的沒良心,這話確是不錯的。舅媽這般世上少有的容貌,文武雙全,便打著燈籠找遍了天下,卻又哪裏找得著第二個?這姓段的前生不知修了什麼福,居然得到舅媽垂青,那就該當專心不二地侍候你啦,豈知……唉,天下便有這等不知好歹的糊塗蟲,有福不會享,不愛月裏嫦娥,卻去愛在爛泥裏打滾的老母豬……」

  王夫人怒道:「你說他……他……這沒良心的,又和旁的女子混在一起啦?是誰?是誰?」慕容複道:「這種低三下四的賤女子,便跟舅媽提鞋兒也不配,左右不過是張三的老婆、李四的閨女,舅媽沒的失了身份,犯不著為這等女子生氣。」

  王夫人大怒,將桌拍得砰砰大響,大聲道:「快說!這小子,他丟下了我,回大理去做他的王爺,我並不怪他。他家中有妻子,我也不怪他,誰叫我識得他之時,他已是有婦之夫呢?可是他……可是他……你說他又跟別的女人在一起,那是誰?那是誰?」

  段譽在鄰室聽得她如此大發雷霆,不由得膽戰心驚,心想:「語嫣多麼溫柔和順,她媽媽卻怎地這般厲害?爹爹能跟她相好,倒也不易。」轉念又想:「爹爹那些舊情人個個脾氣古怪。秦阿姨叫女兒來殺我媽媽。阮阿姨生下這樣一個阿紫妹妹,她自己的脾氣多半也好不了。甘阿姨明明嫁了鐘萬仇,卻又跟我爹爹藕斷絲連的。丐幫馬副幫主的老婆聽說更加乖乖不得了。就說我媽媽吧,她不肯和爹爹同住,卻要到城外道觀中去出家做道姑,連皇伯父、皇伯母苦勸也無用。唉,怎地我連媽媽也編派上了?」

  慕容複道:「舅媽,你又何必生這麼大的氣?你歇一歇,甥兒慢慢說給你聽。」

  王夫人道:「你不說我也猜得到了,段延慶捉住了這姓段的一個賤女人,逼他答允做了皇帝後禪位,若不答允,便要為難這賤女人,是不是?這姓段的臭脾氣,我還有不明白的?別人硬逼他答允什麼,便鋼刀架在脖子上,他也寧死不屈,可是一關聯到他心愛的女人啊,他就什麼都答允,連自己性命也不要了。哼,這賤女人模樣兒生得怎樣?這狐媚子,不知用什麼手段將他迷上了。快說,這賤女人是誰?」

  慕容複道:「舅媽,我說便說了,你別生氣,賤女人可不止一個。」王夫人又驚又怒,砰的一聲,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,道:「什麼?難道有兩個?」慕容複歎了口氣,悠悠地道:「也不止兩個!」王夫人驚怒愈甚,道:「什麼?他在旅途之中,仍這般拈花惹草,一個尚且不足,還攜帶了兩個、三個?」

  慕容複搖搖頭,道:「眼下一共有四個女人陪伴著他。舅媽,你又何必生氣?日後他做了皇帝,三宮六院要多少有多少。就算大理是小國,不能和大宋、大遼相比,後宮佳麗沒三千,三百總是有的。」

  王夫人罵道:「呸,呸!我因此就不許他做皇帝。你說,那四個賤女人是誰?」

  段譽也覺奇怪,他只知秦紅綿、阮星竹兩人陪著父親,怎地又多了兩個女子出來?

  只聽慕容複道:「一個姓秦,一個姓阮……」王夫人道:「哼,秦紅棉和阮星竹,這兩隻狐狸精又跟他纏在一起了。」慕容複道:「還有一個卻是有夫之婦,我聽得他們叫她做鐘夫人,好像是出來尋找女兒的。這位鐘夫人倒規規矩矩的,對鎮南王始終不假絲毫辭色,鎮南王對她也以禮相待,不過老是眉開眼笑地叫她:『寶寶,寶寶!』叫得好不親熱。」王夫人怒道:「是甘寶寶這賤人,什麼『以禮相待』?假撇清,做戲罷啦,要是真的規規矩矩,該當離得遠遠的才是,怎麼又混在一塊兒?第四個賤女人是誰?」

  慕容複道:「這第四個卻不是賤女人,她是鎮南王的元配正室,鎮南王妃。」

  段譽和王夫人都大吃一驚。段譽心道:「怎麼媽媽也來了?」王夫人「啊」的一聲,顯然大出意料之外。

  慕容複笑道:「舅媽覺得奇怪麼?其實你再想一想,一點也不奇怪了。鎮南王離大理後兩三年不歸,中原豔女如花,既有你舅媽這般美人兒,更有秦紅棉、阮星竹、甘寶寶那些狐狸精,鎮南王妃豈能放得了心?」王夫人「呸」了一聲,道:「你拿我去跟那些狐狸精相提並論!這四個女人,現下仍跟他在一起?」

  慕容複笑道:「舅媽放心,雙鳳驛邊紅沙灘上一場惡鬥,鎮南王全軍覆沒,給段延慶一網打盡,男男女女,都叫他給點中了穴道,盡數擒獲。段延慶只顧對付鎮南王一行,卻沒留神到我躲在一旁,瞧了個清清楚楚。甥兒快馬加鞭,趕在他們頭裏一百餘里。舅媽,事不宜遲,咱們一面去佈置醉人蜂和迷藥,一面派人去引段延慶……」

  這「慶」字剛說出口,突然遠處有個極尖銳、極難聽的聲音傳了出來:「我早就來啦,引我倒也不必,醉人蜂和迷藥卻須好好佈置才是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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