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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三 王霸雄圖 血海深恨 盡歸塵土(2)


  包不同搖頭道:「非也,非也!你說要推舉幾位德高望重的公證人出來秉公判斷,就算推舉十位八位吧,難道除了這十位八位之外,其餘千百位英雄好漢,就德不高、望不重了?既然德不高、望不重,那麼就是卑鄙下流的無名小卒了?如此侮慢當世英雄,你丐幫忒也無禮。」

  陳長老道:「包兄取笑了,在下決無此意。然則以包兄所見,該當如何?」包不同道:「是非曲直,一言而決,待在下給你剖析剖析。拿來!」這「拿來」兩字一出口,便即伸出手去。陳長老道:「什麼?」包不同道:「布袋、蠍子、解藥!」陳長老道:「包兄尚未證明,何以便算贏了?」包不同道:「只怕你輸了之後,抵賴不給。」陳長老哈哈一笑,道:「小小毒物,何足道哉?包兄既要,在下立即奉上,又何必賭什麼輸贏?」說著除下背上一隻布袋,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,遞將過去。

  包不同老實不客氣地便接了過來,打開袋口,向裏一張,只見袋中竟有七八隻花斑大蠍,忙合上了袋口,說道:「現下我給你瞧一瞧證據,為什麼是我贏了,是你輸了。」一面說,一百解開長袍的衣帶,抖一抖衣袖,提一提袋角,倒出了身上各物,叫眾人看到他除了幾塊銀子、火刀、火石之外,更無別物。呂宋陳吳四長老兀自不明他其意何居,臉上神色茫然。包不同道:「二哥,你將榜文拿在手中,給他們瞧上一瞧。」

  公冶乾一直掛念幕容博父子的安危,但眼見沒法闖過少林群僧的羅漢大陣,也只有乾著急的份兒,當下取出榜文,提在手中。群雄向榜文瞧去,但見一張大黃紙上蓋著朱砂大印,寫滿密密麻麻的外國文字,雖然難辨真偽,看模樣似乎並非贗物。

  包不同道:「我先前說,貴幫的易大彪將一張榜文交給了我們,請我們交給貴幫長老。是也不是?」呂宋陳吳四長老聽他忽又自承其事。喜道:「正是。」包不同道:「但呂長老卻硬指我曾說,貴幫的易大彪將一張榜文交給了我,請我交給貴幫長老。是不是?」四長老齊道:「是,那又有什麼說錯了?」

  包不同搖頭道:「錯矣,錯矣!錯之極矣,完全牛頭不對馬嘴矣!差之厘毫,謬以千里矣!我說的是『我們』,呂長老說的是『我』。夫『我們』者,我們姑蘇慕容氏這夥人也,其中有慕容公子,有鄧大哥、公冶二哥、風四弟,有包不同,還有一位王姑娘。至於『我』者,只是包不同孤家寡人、一條『非也非也』的光棍是也。眾位英雄瞧上一瞧,王姑娘花容月貌,是位嬌滴滴的大閨女,跟我醜不堪言的包不同包老三大不相同,豈能混為一談?」

  呂宋陳吳四長老面面相覷,萬不料他咬文嚼字,專從「我」與「我們」之間的差異上大做文章。

  包不同又道:「這張榜文,是易大彪交在我公冶二哥手中的。我向貴幫報訊,是慕容公子定下的主意。我說『我們』,那是不錯的。若是說『我』,那可就與真相不符了。在下不懂西夏文字,去接這張榜文來幹什麼?在下在無錫城外曾栽在貴幫手中,吃過一個大大的敗仗,就算不來找貴幫報仇,這報訊卻總是不報的。總而言之,言而總之,接西夏榜文,向貴幫報訊,都是『我們』姑蘇慕容氏一夥人,卻不是『我』包不同獨個兒!」他轉頭向公冶乾道:「二哥,是他們輸了,將榜文收起來吧。」

  宋長老心道:「你大兜圈子,說來說去,還是忘不了那日無錫城外一戰落敗的恥辱。」陳長老拱手道:「當日包兄赤手空拳,與敝幫宋長老一條六十斤重的鋼杖相鬥,包兄已大占勝算。敝幫眼見不敵,結那『打……打……』那個陣法,還是奈何不了包兄。當時在做敝幫幫主的喬峰以生力軍上陣,想那喬峰武功了得,威震當世,與包兄酣鬥良久,這才勉強勝了包兄半招。當時包兄放言高歌,飄然而去,鬥是鬥得高明,去也去得瀟灑,敝幫上下事後說起,哪一個不是津津樂道,心中欽佩?包兄怎地自謙如此,反說是敗在敝幫手中?決無此事,決無此事。那喬峰和敝幫早已沒有瓜葛,甚至可說已是咱們的公敵。」

  他卻不知包不同東拉西扯,其志只在他最後一句話,既不是為了當日無錫杏子林中一敗之辱,更不是為了他那「有話便說,有屁少放」這八個字。包不同立即打蛇隨棍上,說道:「既然如此,再好也沒有了。就請陳長老率領貴幫兄弟,咱們同仇敵愾,去將喬峰那廝擒了下來。那時我們念在好朋友的份上,自會將榜文雙手奉上。老兄倘若不識榜文中稀奇古怪的文字,我公冶二哥索性人情做到底,從頭至尾、源源本本地譯解明白,你道如何?」

  陳長老瞧瞧呂宋吳三長老,一時拿不定主意。忽聽得一人高聲叫道:「原當如此,更有何疑?」

  眾人齊向聲音來處瞧去,見說話之人是「十方秀才」全冠清。他這時已升為九袋長老,只聽他續道:「遼國乃我大宋死仇大敵。這蕭峰之父蕭遠山,自稱在少林寺潛居多年,盡得少林派武學秘藉。今日大夥兒若不齊心合力將他除去,他回到遼國之後,廣傳得自中土的上乘武功,契丹人如虎添翼,再來進攻大宋,咱們炎黃子孫個個要做亡國奴了。」

  群雄都覺這話甚是有理,只是玄慈圓寂、莊聚賢腳斷,少林派和丐幫這中原武林兩大支柱,都變成了群龍無首,無人主持大局。

  全冠清道:「便請少林寺玄寂大師,與丐幫呂長老共同發號施令,大夥兒齊聽差遣。先殺了蕭遠山、蕭峰父子,除去我大宋的心腹大患。其餘善後事宜,不妨慢慢從長計議。」他見遊坦之身敗名裂,自己在幫中失了大靠山,殺易大彪等人之事又已洩漏,心下甚是惶懼,急欲另興風波,以為卸罪脫身之計。

  群雄登時紛紛呼叫:「這話說得是,請玄寂大師、呂長老發令。」「此事關及天下安危,兩位前輩當仁不讓,義不容辭。」「咱位同遵號令、撲殺這兩名番狗!」霎時間千百人乒乒乓乓地拔出兵刃,更有人便要向一十八名契丹武士攻殺過去。

  余婆叫道:「眾位契丹兄弟,請過來說話。」那十八名契丹武士不知余婆用意何居,卻不過去,各人挺刀在手,並肩而立,明知寡不敵眾,卻也要決一死戰。余婆叫道:「靈鷲八部,將這十八位朋友護住了。」八部諸女奔將前去,站在十八名契丹武士身前,諸洞主、島主翼衛在旁。星宿派門人急欲在新主人前立功,幫著搖旗呐喊,這一來聲勢倒也甚盛。

  余婆躬身向虛竹道:「主人,這十八名武士乃主人義兄的下屬,若在主人眼前讓人亂刀分屍,大折靈鷲宮的威風。咱們暫且將他們看管,敬候主人發落。」

  虛竹心傷父母之亡,也想不出什麼主意,點了點頭,朗聲說道:「我靈鷲宮與少林派是友非敵,大夥不可傷了和氣,更不得鬥毆攻殺。」

  玄寂見了靈鷲宮這等聲勢,情知大是勁敵,聽虛竹這麼說,便道:「這十八名契丹武士殺與不殺,無關大局,沖著虛竹先生的臉面,暫且擱下。虛竹先生,咱們擒殺蕭峰,你相助何方?」虛竹躊躇道:「少林派是我出身之地,蕭峰是我義兄,一者於我有恩,一者於我有義。我……我……我只好兩不相助。只不過……只不過……師叔祖,我勸你放我蕭大哥去吧,我勸他不來攻打大宋便是。」玄寂心道:「你枉自武功高強,又為一派之主,說出話來卻似三歲小兒一般。」說道:「『師叔祖』三字,虛竹先生此後再也休提。」虛竹道:「是,是,我這可忘了。」

  玄寂道:「靈鷲宮既然兩不相助,少林派與貴派那便是友非敵,雙方不得傷了和氣。」轉頭向丐幫呂長老道:「呂長老,咱們齊到敝寺去瞧瞧動靜如何?」呂長老點頭道:「甚好!丐幫眾兄弟,同赴少林寺去!」

  當下少林僧領先,丐幫與中原群雄齊聲發喊,沖向山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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