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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 奈天昏地暗 鬥轉星移(4)


  崔過二人張大了嘴,半晌合不攏來。過了良久,崔百泉一拍大腿,說道:「那慕容博沒死。他叫兒子在中原到處露面,自己卻在幾千里外殺人,故弄玄虛。我師哥……我師哥定是慕容博這惡賊殺的!」

  范驊搖頭道:「崔兄曾說,這慕容博武功深不可測,他要殺人,盡可使別的手段,為什麼定要留下『以彼之道,還施彼身』的功夫,好讓人人知道是他姑蘇慕容氏下的手?若想武林中知道他的厲害,卻為什麼又要裝假死?要不是華大哥有這能耐,又有誰能查知他這個秘密?」

  崔百泉頹然坐倒,本來似已見到了光明,霎時間眼前又是一團迷霧。

  段譽道:「天下各門各派的絕技成千成萬,要一一明白其中的來龍去脈,當真難如登天,可偏偏她有這等聰明智慧,什麼武功都了如指掌……」

  崔百泉道:「是啊,好像我師哥這招『天靈千裂』,是我伏牛派的不傳之秘,他又怎麼懂得,竟以這記絕招害了我師哥性命?」

  段譽搖頭道:「她當然懂得,不過她手無縛雞之力,雖懂得各家各派的武功,自己卻一招也不會使,她為人良善,更不會去害人性命。」

  眾人面面相覷,過了半晌,一齊緩緩搖頭。

  阿紫雙眼為丁春秋毒瞎,遊坦之奮不顧身地搶了她逃走。丁春秋心神微分,指上內功稍松,慕容複得此良機,立即運起「鬥轉星移」絕技,噗的一聲,丁春秋五指抓住了一名弟子的手臂。慕容複拳頭脫出掌握,飛身躥出,哈哈大笑,叫道:「少陪了,星宿老怪,後會有期。」展開輕功,頭也不回地去了。

  這一役他傷了星宿派十余名弟子,大獲全勝,終於出了鄧百川等四大家臣給星宿門下毒掌所傷的惡氣,最後得能全身而退,實出僥倖,但也不免經脈小受損傷。與王語嫣、鄧百川一行會齊後,在客店中深居簡出,與鄧百川等人一齊養傷。

  過得數日,包不同、風波惡兩人體力盡複,跟著慕容複、鄧百川和公冶乾也已痊可。六人說起不知阿朱的下落,都好生記掛,商定就近去洛陽打探訊息。當年旅途之間,包不同曾與阿朱、蕭峰匆匆一會,此後蕭峰失手誤傷阿朱等情,慕容複等一行就不得而知了。

  在洛陽不得絲毫消息,慕容複覺得不值得為一個小丫頭耗費時候,於是向西查察江湖近況,又想趁機收羅黨羽,擴充他日複國的勢力。這一日六人急於趕道,錯過了宿頭,直行到天黑,仍在山道之中,道路崎嶇,越走道旁的亂草越長。風波惡道:「咱們只怕走錯了路,前邊這個彎多半轉得不對。」鄧百川道:「且找個山洞或是破廟,露宿一宵。」

  風波惡當先奔出去找安身之所,放眼山路陡峭,亂石嶙峋。他自己什麼地方都能躺下來呼呼大睡,但要找個可供王語嫣宿息的所在,卻著實不易。一口氣奔出數裏,轉過一個山坡,忽見右首山谷中露出一點燈火,風波惡大喜,回首叫道:「這邊有人家。」

  慕容複等聞聲奔到。公冶乾喜道:「看來只是家獵戶山農,但給王姑娘一人安睡的地方總是有的。」六人向著燈火快步走去。那燈火相隔甚遙,走了好一會仍閃閃爍爍,瞧不清楚屋宇。風波惡喃喃罵道:「他奶奶的,這燈火可有點兒邪門。」突然鄧百川低聲喝道:「且住,公子爺,你瞧這是盞綠燈。」慕容複凝目望去,果見那燈火發出綠油油的光芒,迥不同尋常燈火的色作暗紅或昏黃。六人加快腳步,向綠燈又趨前里許,便看得更加清楚了。

  包不同大聲道:「邪魔外道,在此聚會!」

  憑這五人的機智武功,對江湖上不論哪一個門派幫會,都絕無忌憚,但各人立時想到:「今日與王姑娘在一起,還是別生事端的為是。」包不同與風波惡久未與人打鬥,此刻功力已複,霎時間心癢難搔,躍躍欲試,但立即自行克制。風波惡道:「今日走了整天路,可有點倦了,這個臭地方不太好,退回去吧!」慕容複微微一笑,心想:「風四哥居然改了性子,當真難得。」說道:「表妹,那邊不乾不淨的,咱們走回頭路吧。」王語嫣不明白其中道理,但表哥既然這麼說,也就欣然樂從。

  六人轉過身來,只走出幾步,忽然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飛了過來:「既知邪魔外道在此聚會,你們這幾隻不成氣候的妖魔鬼怪,怎不過來湊湊熱鬧?」這聲音忽高忽低,若斷若續,鑽入耳中令人極不舒服,但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。

  慕容複哼了一聲,知道包不同所說「邪魔外道,在此聚會」那句話,已給對方聽了去,從對方這幾句傳音中聽來,說話之人內力修為倒是不淺,但也不見得是真正第一流的功夫。他左手一拂,說道:「沒空跟他糾纏,隨他去吧!」不疾不徐地從來路退回。

  那聲音又道:「小畜生,口出狂言,便想這般夾著尾巴逃走嗎?真要逃走,也得向老祖宗磕上三百個響頭再走。」

  風波惡忍耐不住,止步不行,低聲道:「公子爺,我去教訓教訓這狂徒。」慕容複搖搖頭,道:「他們不知咱們是誰,由他們去吧!」風波惡道:「是!」

  六人再走十余步,那聲音又飄了過來:「雄的要逃走,也就罷了,這雌雛兒可得留下,陪老祖宗解解悶氣。」

  五人聽到對方居然出言辱及王語嫣,人人臉上變色,一齊站定,轉過身來。

  只聽得那聲音又道:「怎麼樣?乖乖地快把雌兒送上來,免得老祖……」他剛說到那個「祖」字,鄧百川氣吐丹田,喝道:「宗!」他這個「宗」字和對方的「宗」字雙音相混,聲震山谷。各人耳中嗡嗡大響,但聽得「啊」的一聲慘呼,從綠燈處傳了過來。靜夜之中,鄧百川那「宗」字餘音未絕,夾著這聲慘叫,令人毛骨悚然。

  鄧百川這聲斷喝,乃是以更高內力震傷了對方。從那人這聲慘呼聽來,受傷還真不輕,說不定已然一命嗚呼。那人慘叫之聲將歇,但聽得嗤的一聲響,一枚綠色火箭射向天空,蓬的一下炸了開來,映得半邊天空都成深碧之色。

  風波惡道:「一不做,二不休,掃蕩了這批妖魔鬼怪的巢穴再說!」慕容複點頭道:「咱們讓人一步,本來求息事寧人。既然幹了,便幹到底。」六人向那綠火奔去。

  慕容複怕王語嫣受驚吃虧,放慢腳步,陪在她身邊,只聽得包不同和風波惡兩聲呼叱,已跟人動上了手。跟著綠火微光中三條黑影飛了起來,啪啪啪三響,撞向山壁,顯是給包風二人幹淨利落地料理了。

  慕容複奔到綠燈之下,只見鄧百川和公冶乾站在一隻青銅大鼎之旁,臉色凝重。銅鼎旁躺著一個老者,鼎中有一道煙氣上升,細如一線,卻其直如矢。王語嫣道:「是川西碧磷洞桑土公一派。」鄧百川點頭道:「姑娘果然淵博。」包不同回過身來,說道:「你怎知道?這燒狼煙報訊之法,幾千年前就有了,未必就只川西碧磷洞……」他話還沒說完,公冶乾指著銅鼎一足,示意要他觀看。

  包不同彎下腰來,晃火折一看,見鼎足上鑄著一個「桑」字,乃以幾條小蛇、蜈蚣之形盤成,銅綠斑斕,宛是一件古物。包不同明知王語嫣說得對了,還要強辭奪理:「就算這只銅鼎是川西桑土公一派,焉知他們不是去借來偷來的?何況常言道『贗鼎、贗鼎』,十隻鼎倒有九只是假的。」

  慕容複等心下都有些嘀咕:「此處離川西甚遠,難道也算是桑土公一派的地界麼?」他們都知川西碧磷洞桑土公一派大都是苗人、羌人,行事與中土武林人士大不相同,擅於下毒,江湖人士對之頗為忌憚,好在他們與世無爭,只要不闖入川邊瑤山地界,他們也不會輕易侵犯旁人。慕容複、鄧百川等人自也不來怕他什麼桑土公,只是跟這等邪毒怪誕的化外之人結仇,委實無聊,而糾纏上了身,也甚麻煩。

  慕容複微一沉吟,說道:「這是非之地,早早離去的為妙。」眼見銅鼎旁躺著的那老者已氣息奄奄,卻兀自睜大了眼,氣憤憤地望著各人,自便是适才發話肇禍之人了。慕容複向包不同點了點頭,嘴角向那老人一歪。包不同會意,反手抓起那根懸著綠燈的竹杆,倒過杆頭,連燈帶杆,噗的一聲,插入那老者胸口,綠燈登時熄滅。王語嫣「啊」的一聲驚呼。公冶乾道:「量小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!這叫做殺人滅口,以免後患。」飛起右足,踢倒了銅鼎。慕容複拉著王語嫣的手,斜刺向左首躥了出去。

  只奔出十餘丈,黑暗中嗤嗤兩聲,金刃劈風,一刀一劍從長草中劈了出來。慕容複袍袖一拂,借力打力,左首那人的一刀砍在右首那人頭上,右首那人一劍刺入了左首之人心窩,刹那間料理了偷襲的二人,腳下卻絲毫不停。公冶乾贊道:「公子爺,好功夫!」

  慕容複微微一笑,繼續前行,右掌一揮,迎面一名敵人骨碌碌地滾下山坡,左掌擊出,左前方一名敵人「啊」的一聲大叫,口噴鮮血。黑暗之中,突然聞到一陣腥臭之氣,跟著微有銳風撲面,慕容複急凝掌風,將兩件不知名的暗器反擊了出去,但聽得「啊」的一下驚呼,敵人已中了他自己所發的歹毒暗器。

  黑暗之中,驀地陷入重圍,也不知敵人究有多少,只是隨手殺了數人,殺到第六人時,慕容複暗暗心驚,尋思:「起初三人多半是川西桑土公一派,後來三人的武功卻顯是另屬不同的三派,冤家愈結愈多,大是不妙。」

  只聽得鄧百川叫道:「大夥兒並肩往『聽香水榭』闖啊!」「聽香水榭」是姑蘇燕子塢中的一個莊子,位於西首,是慕容複的侍婢阿朱所居。鄧百川說向聽香水榭闖去,便是往西退卻,以免讓敵人得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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