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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 奈天昏地暗 鬥轉星移(3)


  阿紫問道:「莊大哥,是些什麼人?你打死了幾個人嗎?」遊坦之道:「是丐幫的好朋友,大家起了些誤會。這位大智分舵全舵主仁義過人,是位大大的好人,我一向欽佩得很。我……我失手傷了他們幾位兄弟,當真過意不去。」說著向群丐團團作揖。

  阿紫道:「丐幫中也有好人麼?莊大哥,你武功這樣高,不如都將他們殺了,也好給我姊夫出一口胸中惡氣。」

  遊坦之忙道:「不,不,那是誤會。我跟全舵主是好朋友。你在這裏等我,我跟全舵主過去說明過節。」說著向全冠清招招手。

  全冠清聽他認得自己,更加奇怪,但看來全無惡意,當即跟著他走出十餘丈。

  游坦之眼見離阿紫已遠,她已決計聽不到自己說話,卻又怕群丐傷害了她,不敢再走,便即停步,拱手說道:「全舵主,承你隱瞞兄弟的真相,大恩大德,決不敢忘。」

  全冠清道:「此中情由,兄弟全然莫名其妙。尊兄高姓大名?」遊坦之道:「兄弟姓莊,名叫莊聚賢,只因身遭不幸,頭上套了這個勞什子,可決不能讓那姑娘知曉。」

  全冠清見他說話時雙目盡望著阿紫,既關心,又熱切,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:「這小姑娘清雅秀麗,這鐵頭人定是愛上了她,生怕她知道他的鐵頭怪相。」問道:「莊兄如何識得在下?」遊坦之道:「貴幫大智分舵聚會,商議推選幫主之事,兄弟恰好在旁,聽得有人稱呼全舵主。兄弟今日失手傷了貴幫幾位兄弟,實在……實在不對,還請全舵主原諒。」

  全冠清道:「大家誤會,不必介意。莊兄,你頭上戴了這個東西,兄弟決計不說,待會兄弟吩咐手下,誰也不得洩露半點風聲。」遊坦之感激得幾欲流淚,不住拱手,連稱:「多謝,多謝。」全冠清道:「可是莊兄弟跟這位姑娘攜手在道上行走,難免有人見到,勢必大驚小怪,呼叫出來,莊兄就算將那人殺死,也已來不及了。」

  遊坦之道:「是,是。」他自救了阿紫,神魂飄蕩,一直沒想到這件事,這時聽全冠清說得不錯,不由得沒了主意,囁嚅道:「我……我只有跟她到深山無人之處去躲了起來。」

  全冠清微笑道:「這位姑娘只怕要起疑心,而且,莊兄跟這位姑娘結成了夫婦之後,她遲早會發覺的。」

  遊坦之胸口一熱,說道:「結成夫……夫婦什麼,我倒不想,那……那是不成的,我怎麼……怎麼配?不過……不過……那倒真的難了。」

  全冠清道:「莊兄,承你不棄,說兄弟是你的好朋友。好朋友有了為難之事,自當給你出個主意。這樣吧,咱們一起到前面市鎮上,雇輛大車,你跟這位姑娘坐在車中,單顧眼下,就誰也見不到你們了。」游坦之大喜,想到能和阿紫同坐一車,真是做神仙也不如,忙道:「對,對!全舵主這主意真高。」

  全冠清道:「然後咱們想法子除去莊兄這個鐵帽子,兄弟拍胸膛擔保,這位姑娘永遠不會知道莊兄這件尷尬事。你說如何?」

  噗的一聲,遊坦之跪倒在地,向全冠清不住磕頭,鐵頭撞上地面,咚咚有聲。

  全冠清跪倒還禮,說道:「莊兄行此大禮,兄弟如何敢當?莊兄倘若不棄,咱二人結為金蘭兄弟如何?」遊坦之喜道:「妙極,妙極!做兄弟的什麼事也不懂,有你這樣一位足智多謀的兄長給我指點明路,兄弟當真求之不得。」全冠清哈哈大笑,說道:「做哥哥的叨長你幾歲,便不客氣稱你一聲『兄弟』了。」

  當丁春秋和蘇星河打得天翻地覆之際,段譽的眼光始終沒離開王語嫣身上,而王語嫣的眼光,卻又始終含情脈脈地瞧著表哥慕容複。因之段王二人的目光,便始終沒法遇上。

  待得丁春秋大敗逃走,虛竹與逍遙派門人會晤,慕容複一行離去,段譽自然而然便隨在王語嫣身後。

  下得嶺來,慕容複向段譽拱手道:「段兄,今日有幸相會,這便別過了,後會有期。」段譽道:「是,是。今日有幸相會,這便別過了,後會有期。」眼光卻仍瞧著王語嫣。慕容複心下不快,哼了一聲,轉身便走。段譽戀戀不捨地又跟了去。

  包不同雙手一攔,擋在段譽身前,說道:「段公子,你今日出手相助我家公子,包某多謝了。」段譽道:「不必客氣。」包不同道:「此事已經謝過,咱們便兩無虧欠。你這般目不轉睛地瞧著我們王姑娘,忒也無禮,現下還想再跟,更是無禮之尤。你是讀書人,可知道『非禮勿視,非禮勿行』的話麼?包某此刻身上全無力氣,可是罵人的力氣還有。」段譽歎了口氣,搖搖頭,說道:「既然如此,包兄還是『非禮勿言』,我這就『非禮勿跟』吧。」

  包不同哈哈大笑,說道:「這就對了!」轉身跟隨慕容複等而去。王語嫣只顧著對慕容複喁喁細語,于段譽跟不跟來全不理會。

  段譽目送王語嫣的背影為樹林遮沒,兀自呆呆出神,朱丹臣道:「公子,咱們走吧!」段譽道:「是,該走了。」可是卻不移步,直到朱丹臣連催三次,這才跨上古篤誠牽來的坐騎。他身在馬背之上,目光卻兀自瞧著王語嫣的去路。

  段譽那日將書信交與全冠清後,便即馳去回稟段正淳,待得棋會之期將屆,得了父親允可,帶同朱丹臣等赴會。果然不負所望,在棋會中見到了意中人,但這一會徒添愁苦,到底是相見還是不見的好,他自己可也說不上來了。

  一行人馳出二十餘里,大路上塵頭起處,十餘騎疾奔而來,正是大理國三公華赫艮、范驊、巴天石,以及崔百泉、過彥之等人。一行人馳到近處,下馬向段譽行禮。原來崔百泉師叔侄從伏牛山本門中人處得到訊息,大理鎮南王到了河南,在伏牛山左近落腳養傷,當即前來拜會,正巧華赫艮等奉了段正淳之命,要來接應段譽,深恐聾啞先生的棋會中有何兇險,便也跟著一同前來。眾人聽說段延慶也曾與會,幸好沒對段譽下手,都是手心中捏了一把汗。

  朱丹臣悄悄向范驊等三人說知,段譽在棋會中如何見到姑蘇慕容家的一位美貌姑娘,如何對她目不轉睛地呆視,如何失魂落魄,又想跟去,幸好給對方斥退。范驊等相視而笑,均想:「小王子家學淵源,風流成性。他如能由此忘了對自己親妹子木姑娘的相思之情,倒是一件大好事。」

  傍晚時分,一行人在客店中吃了晚飯。范驊說起江南之行,說道:「公子爺,這慕容氏一家詭秘得很,以後遇上了可得小心在意。」段譽道:「怎麼?」范驊道:「這次我們三人奉了王爺將令,前赴蘇州燕子塢慕容氏家中查察,要瞧瞧有什麼蛛絲馬跡,少林派玄悲大師到底是不是慕容氏害死的。」崔百泉與過彥之甚是關切,齊聲問道:「三位可查到了什麼沒有?」范驊道:「我們三人沒明著求見,只暗中查察,慕容氏家裏沒男女主人,只剩下些婢僕。偌大幾座院莊,只有一個小姑娘叫做阿碧的在主持家務。」段譽點頭道:「嗯,這位阿碧姑娘人挺好的。你們沒傷了她吧?」

  范驊微笑道:「沒有,我們接連查了幾晚,慕容氏莊上什麼地方都查到了,半點異狀也沒有。巴兄弟忽然想到,那番僧鳩摩智將公子爺從大理請到江南來,說是要去祭慕容先生的墓……」崔百泉插口道:「是啊,慕容莊上那個小丫頭,卻說什麼也不肯帶那番僧去祭墓,幸好這樣,公子爺才得脫卻那番僧的毒手。」

  段譽點頭道:「阿朱、阿碧兩位姑娘,可真是好人。不知她們現下怎樣了?阿碧姑娘身子好吧?」巴天石微笑道:「我們接連三晚,都在窗外見到那阿碧姑娘在縫一件男子的長袍,公子爺,她是縫給你的吧?」段譽忙道:「不是,不是。她多半是縫給慕容公子的。」巴天石道:「是啊,我瞧這小丫頭神魂顛倒的,老是想著慕容公子,我們三個穿房入舍,她全沒察覺。她不住自言自語:『沒用的,沒用的,他壓根兒就半點也沒把我放在心上,多想他有什麼用?』」他說這番話,是要段譽不可學他爹爹,到處留情,語中加重阿碧牽掛的只是慕容公子,段公子對她多想無益。

  其實段譽對阿碧雖甚有好感,卻無相思之情,歎道:「不錯,阿碧說得真對,『沒用的,沒用的,她壓根兒就半點也沒把我放在心上,多想她有什麼用?』」殊不知阿碧思念的是慕容公子,段譽卻誤會是阿碧勸他不必去思念王語嫣,又道:「慕容公子俊雅無匹,那也難怪!更何況他們是中表之親,自幼兒青梅竹馬……」

  范驊、巴天石等面面相覷,均想:「小丫頭和公子爺青梅竹馬倒也猶可,又怎會有中表之親?」哪想得到他是扯到了王語嫣身上。

  崔百泉問道:「范司馬、巴司空想到那番僧要去祭慕容先生的墓,不知這中間有什麼道理?可跟我師兄之死有什麼關連?」范驊道:「我提到這件事,正是要請大夥兒一起參詳參詳。華大哥一聽到這個『墓』字,登時手癢,說道:『說不定這老兒的墓中有什麼古怪,咱們掘進去瞧瞧。』我和巴兄都不大贊成,姑蘇慕容氏名滿天下,咱們段家去掘他的墓,太也說不過去。華大哥卻道:『咱們悄悄打地道進去,神不知,鬼不覺,有誰知道了?』我們二人拗他不過,也就聽他的。那墓便葬在莊子之後,甚是僻靜隱秘,還真不容易找到。我們三人掘進墓壙,打開棺材,崔兄,你道見到什麼?」

  崔百泉和過彥之同時站起,問道:「什麼?」

  范驊道:「棺材裏是空的,沒死屍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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