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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揮灑縛豪英(5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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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慕華道:「倘若我師父只學一門彈琴,倒也沒什麼大礙,偏是祖師爺所學實在太廣,琴棋書畫,醫蔔星相,工藝雜學,貿遷種植,無一不會,無一不精。我師父起始學了一門彈琴,不久又去學弈,再學書法,又學繪畫。各位請想,這些學問每一門都是大耗心血時日之事,那丁春秋初時假裝每樣也都跟著學學,學了十天半月,便說自己資質太笨,難以學會,就不學了,只專心於武功。如此十年八年下來,他師兄弟二人的武功便頗有高下了。」 玄難連連點頭,道:「單是彈琴或弈棋一項,便得耗了一個人大半生的精力,聰辯先生居然能專精數項,實所難能。那丁春秋專心一致,武功上勝過了師兄,也不算稀奇。」 康廣陵道:「老五,還有更要緊的呢,你怎麼不說?快說,快說。」 薛慕華道:「那丁春秋專心武學,本來也是好事,可是……唉……這件事說起來,于我師門實在太不光彩。那丁春秋仗著比我祖師爺年輕二三十歲,又生得俊俏,竟去姘上了我祖師爺的情人。這件事大傷我祖師爺臉面,我們也只心照,誰也不敢提上一句,當面背後,都裝聾作啞。總而言之,丁春秋使了種種卑鄙手段,又在暗中偷偷學會了幾門厲害之極的邪術,我祖師爺惱怒之下,要待殺他,豈知丁春秋先下手為強,突然發難,將我祖師爺打得重傷。祖師爺究竟身負絕學,雖在猝不及防之時中了暗算,仍能苦苦撐持,直至我師父趕到救援。我師父的武功不及這惡賊,一場惡鬥之後,我師父複又受傷,祖師爺則墮入了深谷,不知生死。我師父因雜學而耽誤了武功,但這些雜學畢竟也不是全無用處。危難之際,我師父擺開奇門遁甲之術,與丁春秋僵持不下。 「丁春秋一時無法破陣殺我師父,再者,他知道本門有不少奧妙神功,祖師爺始終沒傳他師兄弟二人,料想祖師爺臨死之時,必將這些神功秘笈的所在告知我師父,只能慢慢逼迫我師父吐露,又加師叔祖從旁相助,他便讓了步,只要我師父從此不開口說一句話,便不來再找他晦氣。那時我師父門下,共有我們這八個不成材的弟子。我師父寫下書函,將我們遣散,不再認為是弟子,從此果真裝聾作啞,不言不聽,再收的弟子,也均刺耳斷舌,創下了『聾啞門』的名頭。推想我師父之意,想是深悔當年分心去務雜學,以致武功上不及丁春秋,既聾且啞之後,各種雜學便不會去碰了。 「我們師兄弟八人,除了跟師父學武之外,每人還各學了一門雜學。那是在丁春秋叛師之前的事,其時家師還沒深切體會到分心旁鶩的大害,因此非但不加禁止,反而頗加獎飾,用心指點。康大師兄廣陵,學的是奏琴。」 包不同道:「他這是『對己彈琴,己不入耳。』」 康廣陵怒道:「你說我彈得不好?我這就彈給你聽聽。」說著便將瑤琴橫放膝頭。 薛慕華忙搖手阻止,指著那使棋盤的道:「范二師兄百齡,學的是圍棋,當今天下,少有敵手。」 包不同向范百齡瞧了一眼,說道:「無怪你以棋盤作兵刃。只是棋盤以磁鐵鑄成,吸人兵器,未免取巧,不是正人君子之所為。」范百齡道:「弈棋之術,固有堂堂之陣,正正之師,但奇兵詭道,亦所不禁。」 薛慕華道:「我范二師哥的棋盤所以用磁鐵鑄成,原是為了鑽研棋術之用。他不論行走坐臥,突然想到一個棋勢,便要用黑子白子布列一番。他的棋盤是磁鐵所制,將鐵鑄的棋子放了上去,縱在車中馬上,也不會移動傾跌。後來因勢乘便,就將棋盤做了兵刃,棋子做了暗器,倒不是有意用磁鐵之物來占人便宜。」 包不同心下稱是,口中卻道:「理由欠通,大大的欠通。范老二如此武功,若是用一塊木制棋盤,將鐵棋子拍了上去,嵌入棋盤之中,那棋子難道還會掉將下來?」 薛慕華道:「那究竟不如鐵棋盤的方便了。我苟三師哥單名一個『讀』字,性好讀書,諸子百家,無所不窺,是一位極有學問的宿儒,諸位想必都已領教過了。」 包不同道:「小人之儒,不足一哂。」苟讀怒道:「什麼?你叫我是『小人之儒』,難道你便是『君子之儒』麼?」包不同道:「豈敢,豈敢!」 薛慕華知道他二人辯論起來,只怕三日三夜也沒有完,忙打斷話頭,指著那使判官筆的書生道:「這位是我四師哥,雅擅丹青,山水人物,翎毛花卉,並皆精巧。他姓吳,拜入師門之前,在大宋朝廷做過領軍將軍之職,因此大家便叫他吳領軍。」 包不同道:「只怕領軍是專打敗仗,繪畫則人鬼不分。」吳領軍道:「倘若描繪閣下尊容,確是人鬼難分。」包不同哈哈大笑,說道:「老兄幾時有暇,以包老三的尊容作垘本,繪上一幅《鬼趣圖》,倒也極妙。」 薛慕華道:「包兄英俊瀟灑,何必過謙?在下排行第五,學的是一門醫術,江湖上總算薄有微名,還沒忘了我師父所授的功夫。」 包不同道:「傷風咳嗽,勉強還可醫治,一遇到在下的寒毒,那便束手無策了。這叫做大病治不了,小病醫不死。嘿嘿,神醫之稱,果然是名不虛傳。」 康廣陵捋著長須,斜眼相睨,說道:「你這位老兄性子古怪,倒是有點與眾不同。」包不同道:「哈哈,我姓包,名不同,當然是與眾不同。」康廣陵哈哈大笑,道:「你當真姓包?當真名叫不同?」包不同道:「這難道還有假的?嗯,這位專造機關的老兄,定然精於土木工藝之學,是魯班先師的門下了?」 薛慕華道:「正是,六師弟馮阿三,本來是木匠出身。他在投入師門之前,已是一位巧匠,後來再從家師學藝,更是巧上加巧。七師妹姓石,精於蒔花,天下的奇花異卉,一經她的培植,無不欣欣向榮。」 鄧百川道:「石姑娘將我迷倒的藥物,想必是取自花卉的粉末,並非毒藥。」 那姓石的美婦人閨名叫做清風,微微一笑,道:「适才多有得罪,鄧老師恕罪則個。」鄧百川道:「在下魯莽,出手太重了,姑娘海涵。」 薛慕華指著那一開口便唱戲的人道:「八弟李傀儡,一生沉迷扮演戲文,瘋瘋癲癲,于這武學一道,不免疏忽了。唉,豈僅是他,我們同門八人,個個如此。其實我師父所傳的武功,我一輩子已然修習不了,偏偏貪多務得,到處去學旁人的絕招,到頭來……唉……」 李傀儡橫臥地下,叫道:「孤王乃李存勖是也,不愛江山愛做戲,噯,好耍啊好耍!」 其時北宋年間,伶人所演戲文極為簡陋,不過是參軍、鮑老、回鶻等幾個角色,但李傀儡多讀詩書,自行扮演古人,不論男女,都扮得惟妙惟肖,遠過當時戲中角色。 包不同道:「孤王乃李嗣源是也,搶了你的江山,砍了你的腦袋。」 書呆苟讀插口道:「李存勖為手下伶人郭從謙所弑,並非死于李嗣源之手。」 包不同不熟史事,料知掉書包決計掉不過苟讀,叫道:「呀呀呸!吾乃郭從謙是也!啊哈,吾乃秦始皇是也,焚書坑儒,專坑小人之儒。」 薛慕華道:「我師兄弟八人雖給逐出師門,卻不敢忘了師父教誨的恩德,自己合稱『函谷八友』,以紀念當年師父在函谷關邊授藝之恩。旁人只道我們臭味相投……」 包不同鼻子吸了幾下,說道:「好臭,好臭!」苟讀道:「《易經·繫辭》曰:『同心之言,其臭如蘭。』臭即是香,老兄毫無學問。」包不同道:「老兄之言,其香如屁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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