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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 蟲豸凝寒掌作冰(9)


  玄難道:「鄧施主,那是什麼緣故?薛神醫真是詐死不成?」說著縱身而起,左手攀住橫樑,向棺中遙望,只見棺中裝滿了石塊,石塊中放著一隻大碗,碗中盛滿了清水。這碗清水,自然便是毒藥了。玄難搖了搖頭,飄身而下,說道:「薛施主就算不肯治傷,也用不著佈置下這等毒辣的機關來陷害咱們。少林派和他無怨無仇,這等作為,不太無理麼?難道……難道……」他連說了兩次「難道」,住口不言了,心中所想的是:「難道他和姑蘇慕容氏有什深仇大怨不成?」

  包不同道:「慕容公子和薛神醫從來不識,更無怨仇。倘若有什麼梁子,我們身上所受的痛楚便再強十倍,也決不會低聲下氣地來向仇人求治。你當姓包的、姓風的是這等膿包貨色麼?」玄難合十道:「包施主說的是,是老僧胡猜的不對了。」他是有道高僧,心中既曾如此想過,雖口裏並未說出,卻也自承其非。

  鄧百川道:「此處毒氣極盛,不宜多耽,咱們到前廳坐地。」當下眾人來到前廳,各抒己見,都猜不透薛神醫裝假死而布下陷阱的原因。包不同道:「這薛神醫如此可惡,咱們一把火將他的鬼窩兒燒了。」鄧百川道:「使不得,說什麼薛先生總是少林派的朋友,沖著玄難大師的金面,可不能胡來。」

  這時天色已然全黑,廳上也不掌燈,各人又饑又渴,卻均不敢動用宅子中的一茶一水。玄難道:「咱們還是出去,到左近農家去討茶做飯。鄧施主以為怎樣?」鄧百川道:「是。不過三十里地之內,最好別飲水吃東西。這位薛先生極工心計,決不會只佈置一口棺材就此了事,眾位大師倘若受了牽累,我們可萬分過意不去了。」他和公冶乾等雖不明真正原委,但料想慕容家「以彼之道,還施彼身」的名頭太大,江胡下結下了許多沒來由的冤家,多半是薛伸醫有什麼親友遭害,將這筆賬記在姑蘇慕容氏的頭上了。

  眾人站起身來,走向大門,突然之間,西北角天上亮光一閃,跟著一條紅色火焰散了開來,隨即變成了綠色,猶如滿天花雨,紛紛墮下,瑰麗變幻,好看之極。風波惡道:「咦,是誰在放煙花?」這時既非元宵,亦不是中秋,怎地會有人放煙花?過不多時,又有一個橙黃色的煙花升空,便如千百個流星,相互撞擊。

  公冶乾心念一動,說道:「這不是煙花,是敵人大舉來襲的訊號。」風波惡大叫:「妙極,妙極!打他個痛快!」

  鄧百川道:「三弟、四弟,你們到廳裏耽著,我擋前,二弟擋後。玄難大師,此事跟少林派顯然並不相干,請眾位作壁上觀便了,只須兩不相助,慕容氏便深感大德。」

  玄難道:「鄧施主說哪裏話來?來襲的敵人若與諸位另有仇怨,這中間的是非曲直,我們也得秉公論斷,不能讓他們乘人之危,倚多取勝。倘若是薛神醫一夥,這些人暗布陷阱,你我敵愾同仇,豈有袖手旁觀之理?眾比丘,預備迎敵!」慧方、虛竹等少林僧齊聲答應。玄痛道:「鄧施主,我和你兩位師弟同病相憐,自當攜手抗敵。」

  說話之間,又有兩個煙花沖天而起,這次卻更加近了。再隔一會,又出現了兩個煙花,前後共放了六個煙花。每個煙花的顏色形狀各不相同,有的似是一枝大筆,有的四四方方,像是一塊棋盤,有的似是柄斧頭,有的卻似是一朵極大的牡丹。此後天空便一片漆黑。

  玄難發下號令,命六名少林弟子守在屋子四周。但過了良久,不見敵人動靜。

  各人屏息凝神,又過了一頓飯時分,忽聽得東邊有個女子的聲音唱道:「柳葉雙眉久不描,殘妝和淚污紅綃。長門自是無梳洗,何必珍珠慰寂寥?」歌聲柔媚婉轉,幽婉淒切。

  那聲音唱完一曲,立時轉作男聲,說道:「啊喲卿家,寡人久未見你,甚是思念,這才賜卿一斛珍珠,卿家收下了吧。」那人說完,又轉女聲道:「陛下有楊妃為伴,連早朝也廢了,幾時又將我這薄命女子放在心上,喂呀……」說到這裏,竟哭了起來。

  虛竹等少林僧不熟世務,不知那人忽男忽女,在搗什麼鬼,只是聽得心下不勝悽楚。鄧百川等卻知那人在扮演唐明皇和梅妃的故事,忽而串梅妃,忽而串唐明皇,聲音口吻,惟妙惟肖,在這當口忽然來了這樣一個伶人,人人心下嘀咕,不知此人是何用意。

  只聽那人又道:「妃子不必啼哭,快快擺設酒宴,妃子吹笛,寡人為你親唱一曲,以解妃子寂寥。」那人跟著轉作女聲,說道:「賤妾日夕以眼淚洗面,只盼再見君王一面,今日得見,賤妾死也瞑目了,喂呀……呃,呃……」

  包不同大聲叫道:「孤王安祿山是也!兀那唐明皇李隆基,你這糊塗皇帝,快快把楊玉環和梅妃都獻了出來!」外面那人哭聲立止,「啊」的一聲呼叫,似乎大吃一驚。

  頃刻之間,四下裏又萬籟無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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