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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 劇飲千杯男兒事(3)


  喬峰聽後,又驚又喜,說道:「段兄,你這人十分直爽,我生平從所未遇,你我一見如故,咱倆結為金蘭兄弟如何?」段譽喜道:「小弟求之不得。」兩人敘了年歲,喬峰比段譽大了十一歲,自然是兄長了。當下撮土為香,向天拜了八拜,一個口稱「賢弟」,一個連叫「大哥」,均是不勝之喜。

  段譽道:「小弟在松鶴樓上,私聽到大哥與敵人訂下了明晨的約會。小弟雖然不會武功,卻也想去瞧瞧熱鬧。大哥能允可麼?」

  喬峰向他查問了幾句,知他果真全然不會武功,不由得嘖嘖稱奇,道:「賢弟身具如此內力,要學上乘武功,那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,絕無難處。賢弟要觀看明早的會鬥,也無不可,只是生怕敵人出手狠辣陰毒,賢弟千萬不可貿然現身。」段譽喜道:「自當遵從大哥囑咐。」喬峰笑道:「此刻天時尚早,你我兄弟回到無錫城中,再去喝一會酒,然後同上惠山不遲。」

  段譽聽他說又要去喝酒,不由得吃了一驚,心想:「适才喝了四十大碗酒,只過得一會兒,他又要喝酒了。」便道:「大哥,小弟和你賭酒,其實是騙你的,大哥莫怪!」當下說明怎生以內力將酒水從小指「少澤穴」中逼出。喬峰驚道:「兄弟,你……你這是『六脈神劍』的奇功麼?」段譽道:「正是,小弟學會不久,還生疏得緊。」

  喬峰呆了半晌,歎道:「我曾聽家師說起,武林中故老相傳,大理段氏有一門『六脈神劍』功夫,能以無形劍氣殺人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原來當真有此一門神功。」

  段譽道:「其實這功夫除了和大哥賭酒時作弊取巧之外,也沒什麼用處。我給鳩摩智那和尚擒住了,就絕無還手餘地。世人於這六脈神劍渲染過甚,其實失於誇大。大哥,酒能傷人,須適可而止,我看今日咱們不能再喝了。」

  喬峰哈哈大笑,道:「賢弟規勸得是。只是愚兄體健如牛,自小愛酒,越喝越有精神,明早大敵當前,須得多喝烈酒,好好地和他們周旋一番。」

  兩人說著重回無錫城中,這一次不再比拚腳力,並肩緩步而行。

  段譽喜結良友,心情歡暢,但于慕容複及王語嫣兩人卻總是念念不忘,閒談了幾句,忍不住問道:「大哥,你先前誤認小弟為慕容公子,莫非那慕容公子的長相,與小弟有幾分相似不成?」

  喬峰道:「我素聞姑蘇慕容氏的大名,這次來到江南,便是為他而來。聽說慕容複儒雅英俊,約莫二十八九歲年紀,本來比賢弟是要大著好幾歲,但我決計想不到江南除了慕容複之外,另有一位武功高強、容貌俊雅的青年公子,因此認錯了人,好生慚愧。」

  段譽聽他說慕容複「武功高強,容貌俊雅」,心中酸溜溜的極不受用,又問:「大哥遠來尋他,是要結交他這個朋友麼?」

  喬峰歎了口氣,神色黯然,搖頭道:「我本來盼望得能結交這位朋友,但只怕無法如願了。」段譽問道:「為什麼?」喬峰道:「我有一個至交好友,半年前死於非命,人家都說是慕容複下的毒手。」段譽矍然道:「以彼之道,還施彼身!」喬峰道:「不錯。我這個朋友所受致命之傷,正是用了他本人的成名絕技。」說到這裏,聲音哽咽,神情酸楚。他頓了一頓,又道:「但江湖上的事奇詭百出,人所難料,不能單憑傳聞之言,便貿然定人之罪。愚兄來到江南,為的是要查明真相。」

  段譽道:「真相到底如何?」喬峰搖了搖頭,說道:「這時難說得很。我那朋友成名已久,為人端方,性情謙和,向來行事穩重,不致平白無端地去得罪慕容公子。他何以會受人暗算,實令人大惑不解。」

  段譽點了點頭,心想:「大哥外表粗豪,內心卻十分精細,不像霍先生、過彥之、司馬林他們,不先詳加查訪,便一口咬定慕容公子是兇手。」又問:「那與大哥約定明朝相會的強敵,卻又是些什麼人?」

  喬峰道:「那是……」只說得兩個字,見大路上兩個衣衫破爛、乞兒模樣的漢子疾奔而來,喬峰便即住口。那兩人施展輕功,晃眼間便奔到眼前,一齊躬身,一人說道:「啟稟幫主,有四個點子闖入『大義分舵』,身手甚是了得,蔣舵主見他們似乎來意不善,生怕抵擋不住,命屬下請『大仁分舵』遣人應援。」

  段譽聽那二人稱喬峰為「幫主」,神態恭謹之極,心道:「原來大哥是什麼幫會的一幫之主。」記得先前那跛足漢子叫他「大哥」,料想他們在人多處不稱「幫主」,以免洩露身份。

  喬峰點了點頭,問道:「點子是些什麼人?」一名漢子道:「其中三個是女的,一個是高高瘦瘦的中年漢子,十分橫蠻無禮。」喬峰哼了一聲,道:「蔣舵主忒也把細了,對方不過單身一人,難道便對付不了?」那漢子道:「啟稟幫主,那三個女子似乎也有武功。」喬峰笑了笑,道:「好吧,我去瞧瞧。」那兩名漢子臉露喜色,齊聲應道:「是!」垂手閃到喬峰身後。

  喬峰向段譽道:「兄弟,你和我同去嗎?」段譽道:「這個自然!」

  兩名漢子在前引路,前行里許,折而向左,曲曲折折地走上了鄉下的田徑。這一帶都是肥沃良田,到處河港交叉。

  行得數裏,繞過一片杏子林,段譽一眼望去,但見杏花開得燦爛,雲蒸霞蔚,半天一團紅花,心想:「人道『杏花春雨江南』,果真不虛。宋祁詞『紅杏枝頭春意鬧』,這個『鬧』字,果然用得好。」只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杏花叢中傳出來:「我慕容兄弟上洛陽去會你家幫主,怎麼你們丐幫的人都到無錫來了?這不是故意地避而不見麼?你們膽小怕事,那也不打緊,豈不是累得我慕容兄弟白白地空走一趟?豈有此理,真正的豈有此理!」

  段譽一聽到這聲音,心中登時怦怦亂跳,那正是滿口「非也非也」的包三先生,心想:「王姑娘和阿朱、阿碧也跟著他一起來了?」又想:「朱四哥曾說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,難道我今日竟和丐幫的幫主拜了把子?」

  只聽得一個北方口音的人大聲道:「慕容公子是跟敝幫喬幫主事先訂了約會嗎?」包不同道:「訂不訂約會都一樣。慕容公子既上洛陽,丐幫的幫主總不能自行走開,讓他撲一個空啊。豈有此理,真正的豈有此理!」那人道:「慕容公子有無信帖知會敝幫?」包不同道:「我怎麼知道?我既不是慕容公子,又不是丐幫幫主,怎會知道?你這句話問得太也沒道理了,豈有此理,豈有此理!」

  喬峰臉一沉,大踏步走進林去。段譽跟在後面,但見杏子林中兩起人相對而立。包不同身後站著三個少女。段譽的目光一碰到其中一個女郎的臉,便再也移不開了。

  那少女自然是王語嫣,她輕噫一聲,道:「你也來了?」段譽道:「我也來了。」就此癡癡地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。王語嫣雙頰暈紅,轉開了頭,心想:「這人如此瞧我,好生無禮。」但她知道段譽十分傾慕自己,不自禁地暗自喜悅,倒也並不著惱。她身後二女阿朱、阿碧微笑招呼:「段公子!」段譽欣喜回禮,說道:「阿朱、阿碧兩位姊姊。」心中加了一句:「阿碧小妹子。」阿碧嫣然微笑,臉頰忽地紅了。

  杏子林中站在包不同對面的是一群衣衫襤褸的化子,當先一人眼見喬峰到來,十分歡喜,忙搶步迎上,他身後的丐幫幫眾一齊躬身行禮,大聲道:「屬下參見幫主。」

  喬峰抱拳道:「眾兄弟好。」

  包不同仍然一般的神情囂張,說道:「嗯,這位是丐幫的喬幫主麼?兄弟包不同,你一定聽到過我的名頭了。」喬峰道:「原來是包三先生,在下久慕英名,今日得見尊範,大是幸事。」包不同道:「非也,非也!我有什麼英名?江湖上臭名倒是有的。人人都知我包不同一生惹事生非,出口傷人,為人古怪。嘿嘿嘿,喬幫主,你隨隨便便地來到江南,這就是你的不是了。」

  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會,幫主的身份何等尊崇,諸幫眾對幫主更是敬若神明。眾人見包不同對幫主如此無禮,一開口便出言責備,無不大為憤慨。大義分舵蔣舵主身後站著的六七個人或手按刀柄,或磨拳擦掌,都是躍躍欲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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