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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 水榭聽香 指點群豪戲(9)


  包不同搖頭道:「非也,非也!」段譽一怔,心想:「我說你的話有理,怎地你反說不對?」只聽包不同道:「並不是我的話說得有理,而是實情如此。段兄只說我的話有理,倒似實情未必如此,只不過我能言善道,說得有理而已。你這話可就大大不對了。」段譽微笑不語,心想也不必跟他多辯。

  包不同道:「我昨天回到蘇州,遇到了風四弟,哥兒倆一琢磨,定是有什麼王八羔子跟『姑蘇慕容』過不去,暗中傷人,讓人家把這些賬都寫在『姑蘇慕容』的賬上。本來嘛,在江湖上宣揚『姑蘇慕容』的名頭,也是一件大大的美事,再加上有架可打,何樂而不為?」阿朱笑道:「四爺一定開心得不得了,那正是求之不得。」包不同搖頭道:「非也,非也!四弟要打架,如何會求之不得?他是無求而不自得,走遍天下,到處有架打的。」

  段譽見他對阿朱的話也要駁斥,才相信阿碧先前的話不錯,此人果然以頂撞旁人為樂。

  王語嫣道:「你跟風四哥琢磨出來什麼沒有?是誰暗中在跟咱們過不去?」包不同道:「第一,不會是少林派,他們不會殺自己的大和尚。第二,不會是丐幫,因為他們的副幫主馬大元給人用『鎖喉功』殺了。『鎖喉功』是馬大元的成名絕技。殺馬大元沒什麼大不了,用『鎖喉功』殺馬大元,當然是要嫁禍于『姑蘇慕容』。」段譽點了點頭。包不同道:「段兄,你連連點頭,心中定是說,我這幾句話倒也有理。」

  段譽道:「非也,非也!第一,我只不這點了一點頭,而非連連點頭。第二,那是實情如此,而非單指包兄說得有理。」

  包不同哈哈大笑,說道:「你學了我的腔調,這是『以彼之道,還施彼身』之法,你想投入『姑蘇慕容』麾下嗎?用意何在?是看中了我的阿碧小妹子嗎?」

  阿碧登時滿臉通紅,嗔道:「三爺,你又來瞎三話四了,我可嘸沒得罪你啊。」包不同道:「非也,非也!人家看中你,那是因為你溫柔可愛。我這樣說,為了你沒得罪我。要是你得罪我,我就說你看中人家小白臉,人家小白臉卻看不中你。」阿碧更加窘了。阿朱道:「三爺,你別欺侮我阿碧妹子。你現欺侮她,下次我去欺侮你的靚靚。」

  包不同哈哈大笑,說道:「我女兒閨名包不靚,你叫她靚靚,那是捧她的場,不是欺侮她。阿碧妹子,我不敢欺侮你了。」似乎人家威脅要欺侮他女兒,他倒真有點忌憚。

  他轉頭向王語嫣道:「到底是誰在跟咱們過不去,遲早會打聽出來的。風四弟也是剛從江西回來,詳情不大清楚。我們哥兒倆便同上青雲莊去。鄧大嫂說得到訊息,丐幫大批好手來到江南,多半是要跟咱們過不去。四弟立時便要去打架,好容易給大嫂勸住了。」阿朱微笑道:「畢竟大嫂有本事,居然勸得住四爺,叫他別去打架。」包不同道:「非也,非也!不是大嫂有本事,而是她言語有理。大嫂說道:『公子爺的大事為重,不可多樹強敵。』」

  他說了這句話,王語嫣、阿朱、阿碧三人對望了一眼,臉色都很鄭重。

  段譽假裝沒注意,夾起一筷薺菜炒雞片送入口中,說道:「老顧的手段倒也不錯,但比阿朱姊姊、阿碧姊姊,畢竟還差著老遠。」阿碧微笑道:「老顧燒菜比阿朱阿姊差點,比我可好得多了。」包不同道:「非也,非也!你兩個各有各的好。」阿朱笑道:「三爺,今日小妹不能親自下廚給你做菜,下次你駕臨時補數……」

  剛說了這句話,忽然間空中傳來叮鈴、叮鈴兩響清脆的銀鈴之聲。

  阿朱、阿碧齊道:「二爺有訊息捎來。」二人離席走到簷前,抬起頭來,只見一頭白鴿在空中打了個圈子,撲將下來,停在阿朱手中。阿碧伸過手去,解下縛在鴿子腿上的一個小竹筒,倒出一張紙箋來。包不同走上前去,夾手搶過,看了幾眼,說道:「既是如此,咱們快去!」向王語嫣道:「喂,你去不去?」

  王語嫣問道:「去哪裏?有什麼事?」

  包不同一揚手中的紙箋道:「二哥有信來,說西夏國『一品堂』有大批好手突然來到江南,不知是何用意,要我帶同阿朱、阿碧兩位妹子去查查。」

  王語嫣道:「我自然跟你們一起去。西夏『一品堂』的人,也要跟咱們為難嗎?對頭可越來越多了。」說著微微皺眉。

  包不同道:「也未必是對頭,不過他們來到江南,總不會是為了遊山玩水,燒香拜佛。好久沒遇上高手了,又是丐幫,又是西夏『一品堂』,嘿嘿,這一次可熱鬧了。」說著眉飛色舞,顯然頗以得能參與大戰為喜。

  王語嫣走近身去,要瞧瞧信上還寫些什麼。包不同將信遞了給她。王語嫣見信上寫了七八行字,字跡清雅,頗有勁力,雖然每一個字都識得,但全然不成文理。她讀過的書著實不少,這般文字卻第一次見到,皺眉道:「那是什麼?」

  阿朱微笑道:「這是公冶二爺想出來的古怪玩意,是從詩韻和切音中變化出來的,平聲字讀作入聲,入聲字讀作上聲,一東的當做三江,如此掉來掉去。我們瞧慣了,便知信中之意,在外人看來,那是全然的不知所云。」

  阿碧見王語嫣聽到「外人」兩字,臉上微有不豫之色,忙道:「王姑娘又勿是外人。王姑娘,你如要知道,待會我跟你說便是了。」王語嫣登現喜色。

  包不同道:「早就聽說西夏『一品堂』搜羅的好手著實不少,中原西域什麼門派的人都有,有王姑娘同去,只消看得幾眼,就清楚了他們的底細。這件事了結之後,咱們便去河南,跟公子爺會齊。」

  王語嫣大喜,拍手叫道:「好極,好極,我也去!」

  阿碧道:「咱們儘快辦好這裏的事,趕去河南,不要公子爺卻又回來,路上錯過了。還有那個吐蕃和尚,不知在我那邊掏亂得怎麼樣了?」包不同道:「公冶二嫂已派人去查過,那和尚已經走了。你放心,下次三哥再幫你打這和尚。」段譽心道:「三哥是說什麼也打不過和尚的。和尚不打你三哥,你三哥就該謝天謝地了。」

  阿碧道:「多謝三爺!」包不同道:「非也,非也!鄧大哥、公冶二哥、我包三哥、風四弟、你們阿朱五妹、阿碧六妹,咱六個在慕容家一殿為臣,同生共死,你們該當稱我為三哥,不可再什麼『爺』不『爺』的了。除非你們不想認我這個哥哥!」阿朱、阿碧齊聲道:「是,三哥!」三人同聲大笑。

  包不同又道:「就只怕王姑娘跟著咱們,王夫人下次見到我,非狠狠罵我一頓不可……」突然轉過頭來,向段譽道:「你老是在旁聽著,我說話可有多不痛快!姓段的,你這就請便吧。我們談論自己的事,似乎不必要你來加上一雙耳朵、一張嘴巴。我們去跟人家比武,也不必要你觀戰喝彩。」

  段譽明知在這裏旁聽,不免惹人之厭,這時包不同更公然逐客,而且言語十分無禮,雖對王語嫣戀戀不捨,總不能老著臉皮硬留下來,只得一狠心,站起身來,說道:「王姑娘,阿朱、阿碧兩位姑娘,在下這便告辭,後會有期。」

  王語嫣道:「半夜三更的,你到哪裏去?太湖中的水道你又不熟,不如今晚在這兒歇宿一宵,明日再走不遲。」

  段譽聽她言語中雖是留客,但神思不屬,顯然一顆心早飛到了慕容公子身畔,不由得又惱怒,又沒趣。他是皇室世子,自幼任性,雖然最近經歷了不少驚險折磨,卻從未受過這般奚落冷遇,當即說道:「今天走,明天走,那也沒多大分別,告辭了。」

  阿朱道:「既是如此,我派人送你出湖便是。」

  段譽見阿朱也不堅留,更加不快,尋思:「那慕容公子到底有什麼了不起?人人都當他是天上鳳凰一般。什麼少林派、丐幫、西夏『一品堂』,他們都不怎麼放在心上,只盼望儘快去和慕容公子相會。」便道:「也不用了,你只須借我一船一槳,我自己會劃出去的。」

  阿碧沉吟道:「你不認得湖中水道,恐怕不大好吧。小心別又撞上那個和尚。還是我送你一程。要是我跟你在一起,只須在湖裏轉幾個彎,就撇下他啦!」

  段譽氣憤憤地道:「你們還是趕緊去和慕容公子相會為是。我再撞上和尚,最多也不過給他燒了。我又不是你們的表哥表弟、公子少爺,何勞關懷?」說著大踏步便走出廳門。只聽包不同道:「那吐蕃和尚不知是什麼來歷,也得查個明白。」王語嫣道:「表哥多半知道的,只要見到了他……」

  阿朱和阿碧送段譽出去。阿碧道:「段公子,將來你和我們公子爺見了面,說不定能結成好朋友呢。我們公子爺是挺愛結交朋友的。」段譽冷笑道:「這個我可高攀不上。」阿碧聽他語聲中頗含氣憤,很感奇怪,問道:「段公子,你為什麼不高興?可是我們相待太過簡慢麼?包三哥向來是這般脾氣,段公子不必太過介意。我和阿朱阿姊跟你賠罪啦。」說著行下禮去,阿朱笑嘻嘻地跟著行禮。

  段譽還了一揖,揚長便走,快步走到水邊,踏入一艘小船,扳槳將船蕩開,駛入湖中。只覺胸中鬱悶難當,到底為了什麼原因,自己卻也說不上來,只知再在岸上待得片時,說不定便要失態,甚至是淚水奪眶而出。但扳槳劃得幾下,小船隻團團打轉,便像昨日鳩摩智那樣,說什麼也沒法將船劃得離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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