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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 誰家子弟誰家院(6)


  南海鱷神眼見眾人要群起而攻,喝道:「你們大夥兒都來好了,老子也不怕。你兩個是皇帝、皇后嗎?你兩個也上吧!」

  段譽雙手急搖,道:「慢來,慢來,讓我跟他比了三招再說。」

  保定帝素知這侄兒行事往往出人意表,說不定他暗中另有機謀。好在南海鱷神不會傷他性命,又有兄弟和善闡侯在旁照料,決無大礙,便道:「眾人且住,讓這狂徒領教一下大理國小王子的高招,也無不可。」

  褚萬里等四人本要一擁而上,聽得皇上有旨,當即站定。

  段譽道:「岳老三,咱們把話說明在先,你在三招中打我不倒,就拜我為師。我雖做你師父,但你資質太笨,武功我是不能教你的。你答不答允?」南海鱷神怒道:「誰要你教武功?你又會什麼狗屁武功了?」段譽道:「好,那你答允了。拜師之後,師尊之命,便不可違逆,我要你做什麼,你便須遵命而行,否則欺師滅祖,不合武林規矩。你答不答允?」南海鱷神不怒反笑,說道:「這個自然。你拜我為師之後,也是這樣。」

  段譽將所學的淩波微步默想了十幾步,覺得要逃過他三招,似乎也並不難。但一生從未和人動過手,這南海鱷神武功又太高,畢竟全無把握,還是預留後步的為妙,說道:「就是這樣。不過你要收我為徒,須得將我幾位師父一一打敗,顯明你武功確比我各位師父都高,我才拜你為師。」心想:「要是給他三招之內一把抓住,我就將這裏武功高強之人一個個說成是我師父,讓他一個個打去便了。」南海鱷神道:「好吧!好吧!你盡說不練,那可不像我了。咱們南海派說打就打,不能含糊。」

  段譽指著他身後,微笑道:「我一位師父早已站在你的背後……」南海鱷神不覺背後有人,回頭一看。段譽陡然間斜上一步,有若飄風,毛手毛腳地抓住了他胸口「膻中穴」,大拇指對準了穴道正中。這一下手法笨拙之極,但段譽身上蘊藏了無量劍七名弟子的內力,雖不會運用,一抓之下,勁道卻也不小。南海鱷神只感胸口一窒,段譽左手又已抓住他肚臍上的「神闕穴」。「北冥神功」卷軸上所繪經脈穴道甚多,段譽只練過手太陰肺經和任脈兩圖,這「膻中」、「神闕」兩穴,正是任脈中的兩大要穴。

  南海鱷神大驚之下,急運內力掙扎,突覺內力自膻中穴急瀉而出,全身似欲脫力,更加驚惶無已。段譽已將他身子倒舉,頭下腳上地摔落,騰的一聲,他一個光禿禿的大腦袋撞向地面。幸好花廳中鋪著地毯,並不受傷,他急怒之下,一個「鯉魚打挺」,跳起身來,左手便向段譽抓去。

  廳上眾人見此變故,無不驚詫萬分。段正淳見南海鱷神出抓淩厲,正要出手阻格,卻見段譽向左斜走,步法古怪,只跨出一步,便避開了對方奔雷閃電般的一抓。段正淳喝彩:「妙極!」南海鱷神第二掌跟著劈到。段譽並不還手,斜走兩步,又已閃開。

  南海鱷神兩招不中,又驚又怒。見段譽站在自己面前,相距不過三尺,突然間大聲狂吼,雙手齊出,向他胸腹間急抓過去,臂上、手上、指上全都使上了全力,狂怒之下,已顧不得雙手倘若抓得實了,這個「南海派未來傳人」便遭破胸開膛之禍。

  保定帝、段正淳、玉虛散人、高昇泰四人齊聲喝道:「小心!」卻見段譽左踏一步,右跨一步,輕飄飄地已轉到了南海鱷神背後,伸手在他禿頂上拍了一掌。

  南海鱷神驚覺對方手掌居然神出鬼沒地拍到了自己頭頂,暗叫:「我命休矣!」但頭皮和他掌心甫觸,立知這一掌中全無內力,左掌翻上,嗤的一下,將段譽手背上抓破了五條血痕。段譽急忙縮手,南海鱷神這一抓餘力未衰,五根手指滑將下來,竟在自己額頭上也抓出了五條血痕。

  段譽連避三招,本來已然得勝,但童心大起,在南海鱷神腦門上拍了一掌。他既不知自己內力已頗為不弱,自也絲毫不會使用,險些反遭擒住,腳步連錯,躲到了父親身後,已嚇得臉上全無血色。

  玉虛散人向兒子白了一眼,心道:「好啊,你向伯父與爹爹學了這等奇妙功夫,竟一直瞞著我。」

  木婉清大聲道:「岳老三,你三招打他不倒,自己反被他摔了一跤,快磕頭拜師啊!」南海鱷神抓了抓耳根,紅著臉道:「他又不是真的跟我動手,這個不算!」木婉清伸手指括臉,道:「羞不羞?你不拜師,那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了。你願意拜師呢,還是想做烏龜兒子王八蛋?」南海鱷神怒道:「都不願。我要跟他再打過!」

  段正淳見兒子的步法巧妙異常,瞧不出其中端倪,低聲在他耳邊道:「你別伸手打他,只趁機拿他穴道。」段譽低聲道:「兒子害怕起來了,只怕不成。」段正淳低聲道:「不用怕,我在旁邊照料便是。」

  段譽得父親撐腰,膽氣一壯,從段正淳背後轉身出來,說道:「你三招打不倒我,便該拜我為師了。」南海鱷神大吼,發掌向他擊去。

  段譽向東北角踏出一步,輕輕易易地便即避開,喀喇一聲,南海鱷神這掌擊爛了一張茶几。段譽凝神專志,輕輕念道:「觀我生,進退。艮其背,不獲其人;行其庭,不見其人。鼎耳革,其行塞。剝,不利有攸往。」口中念著《易經》,竟不看南海鱷神的掌勢來路,自管自的左上右下,斜進直退,走著「淩波微步」。南海鱷神雙掌加快,勁力增強,花廳中砰嘭、喀喇、嗆啷、乒乓之聲不絕,椅子、桌子、茶壺、茶杯紛紛隨著他掌力而壞,但始終打不到段譽身上。

  轉眼間三十餘招已過,保定帝和鎮南王兄弟早瞧出段譽腳步虛浮,確然不會半點武功。只不知他如何得了高人傳授,學會一套神奇步法,踏著伏羲六十四卦方位,每一步都是匪夷所思。他若當真和南海鱷神對敵,只一招便已斃於敵人掌底,但他只管自走自的,南海鱷神掌力雖強,始終打他不著。再看一會,兩兄弟互視一眼,臉上都閃過一絲憂色,同時想到:「這南海鱷神假如閉起眼睛,壓根兒不去瞧譽兒到了何處,隨手使一套拳法掌法,數招間便打倒他了。」但見南海鱷神的臉色越轉越黃,眼睛越睜越大,卻沒想到這個法子,掌法變幻,總是和段譽的身子相差了一尺兩尺。

  然而這麼纏鬥下去,段譽縱然不受損傷,卻也不能打倒對方。保定帝又看了半晌,說道:「譽兒,走慢一半,迎面過去,拿他胸口穴道。」

  段譽應道:「是!」放慢了腳步,迎面向南海鱷神走去,目光和他那張兇狠焦黃的臉一對,怯意登生,腳下微一窒滯,已偏了方位。南海鱷神一抓,從段譽腦袋左側直插下去,插得他左耳登時鮮血淋漓。段譽耳上疼痛,怯意更甚,加快腳步橫轉直退,躲到了段正淳背後,苦笑道:「伯父,我不成!」

  段正淳怒道:「我大理段氏子孫,焉有與人對敵而臨陣退縮的?快去打過,伯父教的不錯!」玉虛散人疼惜兒子,插口道:「譽兒已和他對了六十余招,段氏門中有此佳兒,你還嫌不足麼?譽兒,你早勝啦,不用打了!」段正淳道:「不用擔心,我擔保他沒事。」玉虛散人心中氣苦,淚水盈盈,便欲奪眶而出。

  段譽見了母親這等情景,心下不忍,鼓起勇氣,大步而出,喝道:「我再跟你鬥過。」這次橫了心,左穿右插地回旋而行,越走越慢,待得與南海鱷神相對,眼光不和他相接,伸出雙手,便往他胸口拿去。

  南海鱷神見他出手虛軟無力,哈哈大笑,斜身反手,來抓他肩頭。不料段譽腳下變化無方,兩人同時移身變位,兩下裏一靠,南海鱷神的胸口剛好湊到段譽手指上。段譽看准穴道方位,右手抓住了他「膻中穴」,左手抓住了「神闕穴」。他內力全然不會運使,雖已抓住了兩處要穴,但若南海鱷神置之不理,不運內力而緩緩擺脫,段譽原也絲毫奈何他不得。可是南海鱷神要害受制,心中驚了,雙手急伸,突襲對方面門。這一招以攻為守,攻的是段譽眼目要害,武學中所謂「攻敵之不得不救」,敵人再強,也非回手自救不可,那就擺脫了自己的危難,原是極高明的打法。不料段譽於臨敵之道一竅不通,對方手指抓到,他全沒想到急速退避,雙手仍抓住南海鱷神的穴道。

  這一下可就錯有錯著。南海鱷神正全力攻敵,體內氣血翻滾,內力湧到兩個穴道處忽遇阻礙,同時「膻中穴」中內力又洶湧而出,雙手伸到與段譽雙眼相距半尺之處,手臂便不聽使喚,再也伸不過去。他吸一口真氣,再運內力。

  段譽右手大拇指的「少商穴」中只覺一股大力急速湧入。南海鱷神內力之強,與無量劍七名弟子自不可相提並論,段譽登時身子搖晃,立足不定。他知局勢危急,只須雙手一離對方穴道,自己立時便有性命之憂,是以身上雖說不出的難受,仍勉力支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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