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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古道騰駒驚白髮 危巒擊劍識青翎(7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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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嶺,黃昏時分已抵三道溝。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市鎮。騾夫道:「三道溝就只一家安通客棧。」進了鎮,鏢行和曾圖南一行人都投安通客棧。塞外處處荒涼,那客店土牆泥地,也就簡陋得很。童兆和不見店裏夥計出來迎接,大罵:「店小二都死光了麼?我操你十八代祖宗!」李沅芷眉頭一皺,她可從來沒聽人敢當著她面罵這些粗話。 一行人正要闖門,忽聽得屋裏傳出一陣陣兵刃相接之聲。李沅芷大喜:「又有熱鬧瞧!」搶先奔了進去。 內堂裏闃無一人,到得院子,只見一個少婦披散了頭髮正和四個漢子惡鬥。那少婦面容慘淡,左手刀長,右手刀短,刀光霍霍,以死相拼。李沅芷見他們鬥了幾個回合,那幾名漢子似想攻進房去,給那少婦捨命擋住。四條漢子武功均似不弱,一使軟鞭,一使懷杖,一使劍,一使鬼頭刀。 這時陸菲青也已走進院子,心道:「怎麼一路上盡遇見會家子?」見那使懷杖的舉雙杖當頭狠砸,少婦不敢硬接,向左閃讓。軟鞭攔腰纏來,少婦左手刀刀勢如風,直截敵人右腕。軟鞭鞭梢倒捲,少婦長刀已收,沒被捲著,鬼頭刀卻已砍來,同時一柄劍刺她後心。少婦右手刀擋開了劍,但敵人兩下夾攻,鬼頭刀這一招竟然避讓不及,給直砍在左肩。 她挨了這一刀,兀自惡戰不退,雙刀揮動時點點鮮血四濺。那使軟鞭的叫道:「捉活的,別傷她性命。」 陸菲青見四男圍攻一女,動了俠義之心,雖然自己身上負有重案,說不得要伸手管上一管。只見那使懷杖的雙杖橫打,少婦避開懷杖,百忙中右手短刀還他一刀。左方利劍刺來,少婦長刀斜格,對方膂力甚強,那少婦左肩受傷,氣力大減,刀劍相交,劇震之下,長刀嗆啷一聲掉在地下。敵人得理不讓人,長劍乘勢直進,少婦向右急閃,使鬼頭刀的大漢在空當中闖向店房。 那少婦竟不顧身後攻來的兵器,左手入懷,再一揚手,兩柄飛刀向敵人背心飛去。那人只道少婦有己方三個同伴纏住,不必顧及後心,待得聽見腦後風聲,避讓已然不及,急忙低頭,一柄飛刀插上了門框,另一柄卻刺進了他背心。虧得那少婦左肩受傷,手勁不足,這一刀尚非致命,但已痛得哇哇大叫,退了下來,忙拔出飛刀。少婦此時又被懷杖打中一下,搖搖欲倒,見敵人退出,又即擋住房門。 陸菲青向李沅芷道:「你去替她解圍,打不贏,師父幫你。」李沅芷正自躍躍欲試,巴不得師父有這句話,急躍向前,呼呼揮劍,喝道:「四個大男人打一個婦道人家,要臉麼?」四條漢子見有人出頭干預,己方又有人受傷,齊聲呼嘯,轉身出店而去。 那少婦已是面無人色,倚在門上直喘氣。李沅芷過去問道:「他們幹嗎欺侮你?」少婦一時說不出話來。曾圖南走過來向李沅芷道:「太太請大小姐過去。」放低了聲音道:「太太聽說大小姐又跟人打架,嚇壞啦,快過去吧。」少婦見曾圖南一身武將官服,臉色忽變,也不答理李沅芷,拔下門框上飛刀,沖進房去,砰的一聲,反手關上了房門。 李沅芷碰了這個軟釘子,心中老大不自在,回頭對曾圖南道:「好,就去。」走到陸菲青身邊,問道:「師父,他們幹嗎這樣狠打惡殺?」陸菲青道:「多半是江湖上的仇殺。事情還沒了呢,那四人還會找來。」 陸菲青還想再吩咐些話,忽聽得外面有人大吵大嚷:「操你奶奶,你說沒上房,怕老爺出不起銀子嗎?」聽聲音正是鏢師童兆和。店裏一人賠話:「達官爺你老別生氣,我們開店的怎敢得罪達官爺們,實在是幾間上房都給客人住了。」 童兆和大聲道:「什麼人住上房,我來瞧瞧!」邊說邊走進院子來。正好這時上房的門一開,少婦探身出來,向店夥道:「勞你駕給拿點熱水來。」店夥答應了。 童兆和見那少婦膚色白膩,面目俊美,左腕上戴著一串珠子,顆顆精圓,更襯得她皓腕似玉,不禁心中打個突,咕的一聲,咽了一口唾液,雙眼骨碌碌亂轉。聽那少婦是江南口音,學說北方話,語音不純,但清脆柔和,另有一股韻味,不由得瘋了,大叫大嚷:「童大爺走鏢,這條道上來來去去幾十趟也走了,可從來不住次等房子。沒上房,給大爺挪挪不成麼?」口中叫嚷,乘少婦房門未關,直闖了進去。趟子手孫老三伸手想拉,卻沒拉住。 那少婦見童兆和闖進,「啊喲」一聲,正想阻擋,只感到腿上一陣劇痛,在椅上坐了下去,适才腿上受了懷杖,傷勢竟自不輕。 童兆和闖進房,見炕上躺著個男人,房中黑沉沉的,看不清面目。但見他頭上纏滿白布,右手用布掛在頸裏,一條腿露在被外,也纏了繃帶,看來這人全身是傷。 那人見童兆和進房,沉聲喝問:「是誰?」童兆和道:「姓童的是鎮遠鏢局鏢師,保鏢路過三道溝,沒上房住啦。勞你駕給挪一下吧。這女的是誰?是你老婆,是相好的?」那人聲音低沉,喝道:「滾出去!」他顯然受傷甚重,說話也不能大聲。 童兆和剛才沒見到那少婦與人性命相撲的惡鬥,心想一個是娘們,一個傷得不能動彈,不趁機占佔便宜,更待何時?嬉皮笑臉地道:「你不肯挪也成,咱們三個兒就在這炕上一塊兒擠擠,你放心,我不會朝你這邊兒擠,不會碰痛你傷口。」那人氣得全身發抖。少婦低聲勸道:「大哥,別跟這潑皮一般見識,咱們眼下不能再多結冤家。」向童兆和道:「別在這兒囉唆啦,快出去。」童兆和笑道:「出去幹嗎,在這裏陪你不好麼?」炕上那男人啞聲道:「你過來。」童兆和走近了一步,道:「怎麼?你瞧瞧我長的俊不俊?」那男人道:「看不清楚。」童兆和哈哈一笑,又走近一步:「看清楚點,這變成大舅子挑妹夫來啦……」 一句便宜話沒說完,炕上那男子突然坐起,快如電光石火,左手對準他氣俞穴一點,跟著左手一掌擊在他背上。童兆和登時如騰雲駕霧般平飛出去,穿出房門,砰的一聲,結結實實跌在院子裏。他給點中了穴道,哇哇亂叫,聲音倒著實不低,身子卻是不能動彈了。趟子手孫老三忙過來扶起,低聲道:「童爺,別惹他們,看樣子點子是紅花會的。」童兆和直叫:「啊……啊……我的腳動不了,紅花會的,你怎知道?」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。孫老三道:「客店掌櫃的說,剛才衙門裏的四個公差來拿這兩個點子,打了好一陣才走呢!」客店裏的人聽說又有人打架,都圍攏來看。 閻世章安頓了兄長屍身,也過來問:「什麼事?」童兆和叫道:「閻六哥,我給紅花會的小子點上穴道啦。咱們認栽了吧。」閻世章眉頭一皺,拉住童兆和的膀子,提了起來,道:「老童,回房去說。」他是顧全鏢局的聲名,堂堂鎮遠鏢局的鏢師,給人打得賴在地下不肯爬起來,那成什麼話。哪知他手一松,童兆和又軟倒在地,叫道:「我渾身不得勁啊,孫老三,他媽的,你扶住我不成麼?」 閻世章瞧童兆和真的是給人點了穴道,問道:「你跟誰打架了?」童兆和愁眉苦臉地向上房瞧了一眼,想伸手來指一指都不成,道:「那屋裏一個孫子王八蛋!」他又挑撥閻世章給他報仇:「紅花會他媽的土匪,殺了焦文期焦三爺,人家還沒空來找你們報仇,可又來惹上你童大爺了啊!」孫老三低聲道:「大爺別罵啦,咱們犯不上跟紅花會結梁子,一得罪他們,以後走鏢就麻煩多啦。」 閻世章聽童兆和這麼罵,本想過去瞧瞧是什麼角色,但轉念心想,對方能點穴,武功定然甚強,自己過去多半討不了好,兄長又死了,沒了幫手,跨出一步又退了回來。這時鏢師錢正倫過來了,問孫老三:「你拿得准是紅花會的?」孫老三在他耳邊輕聲道:「剛才四個公差走時,關照客店掌櫃的,說這對夫婦是欽犯,是皇上特旨來抓的紅花會大頭子,叫櫃上留點兒神,倘若點子要走,馬上去報信。我在一旁聽得他們說的。」 錢正倫有五十多歲年紀,一向在鏢行混,武藝雖不高強,但見多識廣,老成持重。當下向閻世章使個眼色,把童兆和扶了起來。閻世章悄問:「什麼路道?」錢正倫道:「紅花會的,咱們就讓一讓吧,治好了老童再說。」又問孫老三:「剛才來抓人你看到了嗎?」 孫老三指手畫腳地說道:「打得才叫狠呢。一個娘們使兩把刀,左手長刀,右手短刀,四個大男人都打她不贏。」那四個男人其實是打贏的,不過他故意張大其辭。錢正倫愕然道:「那是神刀駱家的人了。她會放飛刀,是不是?」孫老三忙道:「是,是,手法真准。嘿,可了不起!」錢正倫向閻世章道:「紅花會文四當家的在這裏。」當下不再說話,三個人架著童兆和回房去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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