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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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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志敬哼了一聲,不加理睬,心想:「也不知天多高,地多厚,憑你這點兒微末道行就想擋住她?」祁志誠見他臉色不善,不敢多說,勒住馬韁,待甄志丙上前,低聲道:「甄師兄,你千金之軀,非同小可,還是你先走一步。」甄志丙搖頭道:「由得他去!」 祁志誠見他鎮靜如恆,好生佩服,暗道:「怪不得師父要他攝代掌教,單是這份氣度,第三代弟子中就無人能及。」他卻不知甄志丙此時心情特異,只盼小龍女能一劍殺了他,以解他心中無窮無盡的自責自悔。趙志敬見二人不急,究也不便獨自逃竄,好在見小龍女一時也無動手之意,走一段路便回頭望一眼,心中惴惴不安。 四人三前一後,默默無言的向北而行。這時蒙古大軍南衝之聲已漸漸隱沒,偶而隨風飄來一些金鼓號角之聲,但風勢轉向,隨即消失。百姓躲避敵軍,大道附近別說十室九空,簡直是雞犬不留,絕無人跡。那日甄志丙與趙志敬荒不擇路的逃到了偏僻之處,還可找到一家小小飯店,這時沿大路行來,連完好的空屋也尋不著一所。 當晚甄志丙等三人便在一所門窗全無的破屋中歇宿。趙志敬和祁志誠偷偷向外張望,見小龍女在兩株大樹間懸了一根繩子,橫臥繩上。祁志誠見她如此功夫,暗暗心驚。甄志丙幾次想要走向大樹間,求小龍女殺己,總是給趙志敬拔劍攔住,自思雖然自刎極易,但遠不如死在小龍女手下。 次晨四人又行。趙志敬連晚未睡,全神阻攔甄志丙接近小龍女,自知甄志丙一死,自己圖謀全盤成空,加之受驚過甚,騎在馬上迷迷糊糊的打瞌睡。祁志誠和甄志丙並騎而行,落後了七八丈,祁志誠忍不住說道:「甄師兄,你和趙師兄的武功,每年大較小較,我都見識過的,兩位可說各有所長,難分高下。但說到胸中器度,那是不可同日而語了。」甄志丙苦笑了一下,問道:「師父和各位師伯叔這次閉關,你可知要有多少時日?」祁志誠道:「師父說快則三月,慢則一年,因此要急召甄師兄去權攝代掌教之職。」甄志丙呆呆出神,自言自語:「他老人家功夫到了這等田地,不知還須修練甚麼?」祁志誠低聲道:「聽說五位真人要潛心鑽研,創制一門高強武功,重振全真派聲威。」甄志丙「哦」了一聲,忍不住回頭向小龍女望了一眼。 當日小龍女生日,江湖群邪聚集終南山,達爾巴與霍都兩人輕易攻入重陽宮,霍都數招之間就將郝大通打得重傷,若非郭靖適時到援,全真教非吃大虧不可。饒是如此,全真教總壇重陽宮,仍讓霍都等人燒成一片瓦礫。全真教自重陽真人威震天下以來,一直號稱武學正宗,全真七子修為深湛,也確不墮祖業,但蒙古密宗武功如此高深,金輪國師一出手便震動中原,郝大通與孫不二回觀說起,兀自心有餘悸,使得丘處機等人深感憂慮。大勝關英雄大會之中,小龍女與楊過出手氣走金輪國師師徒,武功精絕,郝大通、孫不二和甄趙二道都親眼得見。楊過在郭靖書房中,手不動、足不抬,便制得趙志敬狼狽不堪,後來小龍女只一招之間,更將趙志敬震得重傷。他二人使何手法,孫不二雖在近旁,竟便看不明白,倒似全真派的武功在古墓派手下全然不堪一擊,思之實足心驚。後來又聽說小龍女和楊過雙劍合璧,將金輪國師殺得大敗虧輸,全真派上下更大為震動。 全真七子之中,譚處端早死,馬鈺也已謝世,只剩下了五人。劉處玄任了半年掌教,交由丘處機接任。五子均已年高,精力就衰,想起第三、四代弟子之中並無傑出人才,眼下蒙古南侵,國難深重,日後金輪國師率弟子重來,古墓派再上山尋仇,倘若全真五子尚在人間,還可抵擋得一陣,但如大敵十年後再來,外患內憂齊臨,那時號稱天下武學正宗的全真派非一敗塗地不可。因此五人決定閉關靜修,要鑽研一門厲害武功出來,以保天下武功正宗的令譽,不僅興教,抑且保國衛民。教中俗務,暫且置之度外,是以趕召甄志丙回山權攝代掌教之位。 *** 甄志丙等朝行晚宿,一路向西北而行。小龍女總是相隔里許,不即不離的在後相隨。這日到了陝西境內,祁志誠向甄志丙道:「甄師兄,咱們是回重陽宮去。難道這龍姑娘孤身一人,竟也敢涉險追來麼?」 甄志丙「嗯」了一聲,實猜不透她用意。這一路之上,日日夜夜,只翻來覆去的尋思:「她要向五位真人揭發我的惡行麼?要仗劍大殺全真教,以出心中惡氣麼?或許,她只不過要回到古墓故居,正好和我同路?又難道……又難道……她憐我一片痴心,終究對我有了情意?」想到最後一節,總不由得面紅耳赤,暗自慚愧,這自是痴心妄想,比之長生升仙,尤為渺茫,反正此時生死榮辱全已置之度外,既求死不得,恐懼之心倒也淡了。 又過數日,到了終南山腳下。祁志誠取出一枝響箭,使手勁甩出,嗚的一聲響,衝天而起。過不多時,四名黃冠道人從山上急奔而下,向甄志丙躬身行禮,說道:「沖和真人,您回來啦,大家等候多時了。」甄志丙道號「沖和」,但除了他的親傳弟子之外,向來無人如此稱呼。這四名道人都是全真教的第三代弟子,和他一直師兄弟相稱,其中一人年紀比他還大得多。 這四人突然改口,甄志丙極感過意不去,忙下馬還禮,謙道:「四位師兄如此相稱,小弟何以克當。」那年紀最長的道人是馬鈺的弟子,說道:「五位師叔法旨,只待沖和真人一到,即便權攝代掌教,處理教中一應大小事務。」甄志丙道:「師父和四位師伯叔已經閉關了麼?」那道人道:「已閉了二十多天。」 說話之間,只聽山上樂聲響亮,十六名道士吹笙擊罄,排列在道旁迎接,另有十六名道士拿著木劍、鐵缽等法器,見甄志丙來到,一齊躬身行禮,前後護擁,向山上而去,竟把趙志敬冷落在後。趙志敬又氣惱,又羨妒,但內心卻又不禁暗暗得意:「待掌教之位落入我的手中,再瞧你們的嘴臉卻又如何?」 傍晚時分,一行人已到了重陽宮外。宮中五百多名道人從大殿直排到山門外十餘丈處,只聽得銅鐘鏜鏜,皮鼓隆隆,數百名道士躬身肅候。見到這般隆重端嚴的情景,甄志丙本來委靡頹唐,不由得精神為之一振,在十六名大弟子左右擁衛下,先到三清殿叩拜元始天尊、太上道君、太上老君三清,再到後殿叩拜創教祖師王重陽的遺像,又到第三殿全真七子集議之所,向七張空椅叩拜,然後回到正殿三清殿。 丘處機的大弟子李志常取出掌教真人法旨宣讀,命甄志丙權攝代掌教。甄志丙下拜聽訓,感愧交集,瞥眼見趙志敬站在一旁,臉上似笑非笑的滿是譏嘲之色,心中驀地大震。 甄志丙聽訓已畢,站起身來,待要向群道謙遜幾句,忽見外面一名道士進來,朗聲說道:「啟稟掌教真人,有客到。」甄志丙一呆,想不到小龍女竟會這般大模大樣的正式拜會,實不知如何應付才是,事到臨頭,要逃也逃不過,只得硬著頭皮道:「請罷!」 那道士回身出去,引了兩個人進來。群道一見,均大感詫異,甄志丙更是奇怪。進來的兩個人一個蒙古官員打扮,另一個卻是在忽必烈營中會見過的瀟湘子。 那蒙古貴官阿不花朗聲說道:「大汗陛下聖旨到,敕封全真教掌教。」說著在大殿上居中一站,取出一卷黃緞,雙手展開,宣讀道:「敕封全真教掌教為:特授神仙演道大宗師,玄門掌教,文粹開玄宏仁廣義大真人,掌管諸路道教所……」宣讀到這裏,見沒人跪下聽旨,大聲道:「全真教掌教接旨。」 甄志丙上前躬身行禮,說道:「敝教掌教丘真人坐關,現由小道權攝代掌教,蒙古大汗的敕封,非對小道而授,小道不敢拜領。」 阿不花笑道:「大汗陛下玉音,丘真人為我成吉思汗所敬,年事已高,不知是否尚在人世。這敕封原本不是定須授給丘真人的,誰是全真教掌教,便榮受敕封。」甄志丙道:「敝教掌教仍為丘真人,現坐關修練,未克迎接大人聽旨。小道並非掌教,僅為權代掌教,無德無能,不敢拜領榮封。」阿不花笑道:「不用客氣啦,快快領旨罷。」甄志丙道:「榮寵忽降,倉卒不意。請大人後殿休息片刻,小道和諸師兄商議商議。」 阿不花神色不快,捲起了聖旨道:「也罷!卻不知要商量甚麼?」教中職司接待賓客的四名道人陪著貴官和瀟湘子到後殿用茶。甄志丙邀了十六名大弟子到別院坐下,說道:「此事體大,小弟不敢擅自作主,要聆聽各位師兄的高見。」 趙志敬搶先道:「蒙古大汗既有這等美意,自當領旨。可見本教日益興旺,連蒙古大汗也不敢小視咱們。」說著神情甚是得意,呵呵而笑。李志常搖頭道:「不然,不然!蒙古侵我國土,殘害百姓,咱們怎能受他敕封?」趙志敬道:「丘師伯當年領受成吉思汗詔書,萬里迢迢的前赴西域,代掌教和李師兄均曾隨行,有此先例,何以受不得蒙古大汗的敕封?」李志常道:「那時蒙古和大金為敵,既未侵我國土,且與大宋結盟,此一時彼一時,如何能相提並論?」趙志敬道:「終南山受蒙古管轄,咱們各處道觀也均在蒙古境內,倘若不領受敕封,眼見全真教便是一場大禍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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