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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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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過說:「不是打架,是弟子摔了一交,掉下了山坑。」丘處機不信,怒道:「你說謊,好好的怎會摔一交?你臉上這些傷也不是摔的。」楊過道:「適才師祖爺教訓弟子要乖乖的學藝……」丘處機道:「是啊,那怎麼了?」楊過道:「師祖爺走開之後,弟子想師祖爺教訓得是,弟子今後要力求上進,才不負了師祖爺的期望。」他這幾句花言巧語,丘處機聽得臉色漸和,嗯了一聲。楊過接著道:「那知突然之間來了一條瘋狗,不問情由的撲上來便咬,弟子踢牠趕牠,那瘋狗卻越來越兇。弟子只得轉身逃走,一不小心,摔入了山坑。幸好我師父趕來,救我起來。」 丘處機將信將疑,眼望趙志敬,意思詢問這話真假。趙志敬大怒,心道:「好哇,你這臭小子膽敢罵我瘋狗?」但形格勢禁,不得不為他圓謊,只得點頭道:「是弟子救他起來的。」 丘處機這才信了,道:「我去之後,你好好傳他本門玄功,每隔十天,由掌教師伯覆查一次,指點竅要。」趙志敬心中老大不願,但師伯之言那敢違抗,只得躬身答應。楊過此時只想著逼得師父自認瘋狗的樂趣,丘師祖之言全未聽在耳裏。待丘處機走開了十幾步,趙志敬怒火上衝,忍不住伸手又要往楊過頭頂擊去。楊過大叫:「丘師祖!」丘處機愕然回頭,問道:「甚麼?」趙志敬的手伸在半空,不敢落下,情勢甚為尷尬,勉強回臂用手指去搔鬢邊頭髮。楊過奔向丘處機,叫道:「師祖爺,你去之後,沒人看顧我,這裏好多師伯師叔都要打我。」丘處機臉一板,喝道:「胡說!那有這等事?」他外表嚴厲,內心卻甚慈祥,想起孤兒可憐,朗聲道:「志敬,你好好照料這個孩兒,若有差失,我回來唯你是問。」趙志敬只得又答應了。 當日晚飯過後,楊過慢吞吞的走到師父所住的靜室之中,垂手叫了聲:「師父!」此刻是傳授武功之時,趙志敬盤膝坐在榻上早已盤算多時,心想:「這孩子這等頑劣,此時已是桀驁倔強,日後武功高了,還有誰更能制得住他?但丘師伯與師父命我傳他功夫,不傳可又不成。」左思右想,好生委決不下,見他慢慢進來,眼光閃動,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,更老大生氣,忽然靈機一動:「有了,他於本門功夫一竅不通,我只傳他玄功口訣,修練之法卻半點不教。他記誦得幾百句歌訣又有何用?師父與師伯們問起,我儘可推諉,說他自己不肯用功。」 心中計算已定,和顏悅色的道:「過兒,你過來。」楊過道:「你打不打我?」趙志敬道:「我傳你功夫,打你作甚?」楊過見他如此神情,倒是大出意料之外,慢慢走近,嚴加戒備,怕他有甚詭計。趙志敬瞧在眼裏,只作不知,說道:「我全真派功夫,乃是從內練出外,與外家功夫自外向內者不同。現下我傳你本門心法,你要牢牢記住了。」當下將全真派的入門內功口訣,說了一遍。 楊過只聽了一遍,就已記在心裏,尋思:「這長鬍子老山羊惱我恨我,豈肯當真傳授功夫?他多半教我些沒用的假口訣作弄人。」過了一會,假裝忘卻,又向趙志敬請教。趙志敬照舊說了。次日,楊過再問師父,聽他說的與昨日一般無異,這才相信非假,料得他如胡亂捏造,連說三次,不能字字相同。 如此過了十日,趙志敬便只授他口訣,如何修練的實在法門卻一字不說。到第十天上,趙志敬帶他去見馬鈺,說已授了本門心法,命楊過背給掌教師祖聽。楊過自頭至尾背了一遍,一字不錯。馬鈺甚喜,連讚孩子聰明。他是敦厚謙沖的有道之士,君子可欺以方,那想得到趙志敬另有詭計。 夏盡秋至,秋去冬來,轉瞬過了數月,楊過記了一肚皮口訣,實在功夫卻絲毫沒學到,若論武藝內功,與他上山之時實無半點差別。楊過於記誦口訣之初,過不了幾天,即知師父是在作弄自己,但他既不肯相授,卻也無法可想,眼見掌教師祖慈和,如向他訴說,他也不過責備趙志敬幾句,只怕這長鬍子山羊會另使毒計來折磨自己,只有待丘師祖回來再說。但數月之間丘師祖始終不歸。好在楊過對全真派武功本來挺瞧不起,學不學也不在乎,心中只想:「這些膿包功夫,學會了也只有個屁用,老子越不學,功夫越加強些!」但趙志敬如此相欺,心中懷恨愈烈,不肯吃眼前虧,臉上可越加恭順。 趙志敬暗自得意,心道:「你忤逆師父,到頭來瞧是誰吃虧?」 轉眼到了臘月,全真派中自王重陽傳下來的門規,每年除夕前三日,門下弟子大較武功,考查這一年來各人的進境。眾弟子見較武之期漸近,日夜勤練不息。 這一天臘月望日,全真七子的門人分頭較藝,稱為小較。各弟子分成七處,馬鈺的徒子徒孫成一處,丘處機、王處一等的徒子徒孫又各成一處。譚處端雖然已死,他的徒子徒孫仍是極盛。馬鈺、丘處機等憐念他早死,對他的門人加意指點,是以每年大較,長真子譚氏門人倒也不輸於其餘六子的弟子。這一年重陽宮遇災,全真派險遭顛覆之禍,全派上下都想到全真教雖號稱天下武學正宗,實則武林中各門各派好手輩出,這名號岌岌可危,因此人人勤練苦修,比往日更著意了幾分。 全真教由王重陽首創,乃創教祖師。馬鈺等七子是他親傳弟子,為第二代。趙志敬、尹志平、程瑤迦等為七子門徒,屬第三代。楊過等一輩則是第四代了。這日午後,玉陽子門下趙志敬、崔志方等人齊集東南角曠地之上,較武論藝。王處一不在山上,由大弟子趙志敬主持小較。第四代弟子或演拳腳,或使刀槍,或發暗器,或顯內功,由趙志敬等講評一番,以定甲乙。 楊過入門最遲,位居末座,眼見不少年紀與自己相若的小道士或俗家少年武藝精熟,各有專長,並無羨慕之心,卻生懷恨之意。趙志敬見他神色間忿忿不平,有意要使他出醜,待兩名小道士比過器械,大聲叫道:「楊過出來!」 楊過一呆,心道:「你又沒傳我半點武藝,叫我出來幹麼?」趙志敬又叫道:「楊過,你聽見沒有?快出來!」楊過只得走到座前,打了一躬,道:「弟子楊過,參見師父。」全真門人大都是道人,但也有少數如楊過這般俗家子弟,行的是俗家之禮。 趙志敬指著場中適才比武得勝的小道士,說道:「他也大不了你幾歲,你去跟他比試罷。」楊過道:「弟子又不會絲毫武藝,怎能和師兄比試?」趙志敬怒道:「我傳了你大半年功夫,怎說不會絲毫武藝?這大半年中你幹甚麼來著?」楊過無話可答,低頭不語。趙志敬道:「你懶惰貪玩,不肯用功,拳腳自然生疏。我問你:『修真活計有何憑?心死群情今不生。』下兩句是甚麼?」楊過道:「精氣充盈功行具,靈光照耀滿神京。」趙志敬道:「不錯,我再問你:『秘語師傳悟本初,來時無欠去無餘。』下兩句是甚麼?」楊過答道:「歷年塵垢揩磨盡,偏體靈明耀太虛。」趙志敬微笑道:「很好,一點兒也不錯。你就用這幾句法門,下場和師兄過招罷。」楊過又是一怔道:「弟子不會。」趙志敬心中得意,臉上卻現大怒之色,喝道:「你學了功訣,卻不練功,只是推三阻四,快快下場去罷。」 這幾句歌訣雖是修習內功的要旨,教人收心息念,練精養氣,但每一句均有幾招拳腳與之相配,合起來便是一套簡明的全真派入門拳法。眾道士親耳聽到楊過背誦口訣,絲毫無誤,只道他臨試怯場,好心的出言鼓勵,幸災樂禍的便嘲諷訕笑。全真弟子大都是良善之士,只因郭靖上終南山時一場大戰,把群道打得一敗塗地,得罪的人多了,頗有不少在郭靖手下吃了苦頭之人遷怒於楊過,盼他多受挫折,雖未必就是惡意,可是求出一口胸中骯髒之氣,卻也是人之常情。 楊過見眾人催促,有些人更冷言冷語的連聲譏刺,不由得怒氣轉盛,把心一橫,暗道:「今日把命拚了就是。」當下縱躍入場,雙臂舞動,直上直下的往那小道士猛擊過去。那小道士見他一下場既不行禮,亦不按門規謙遜求教,已自詫異,待見他發瘋般亂打,更加吃驚,不由得連連倒退。楊過早把生死置之度外,猛衝上去著著進逼。那小道士退了幾步,見他下盤虛浮,斜身出足,一招「風掃落葉」,往他腿上掃去。楊過不知閃避之法,立足不住,撲地倒了,跌得鼻血長流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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