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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大軍西征(7)


  岳飛少年時只喜野戰,上司宗澤說道:「爾勇智才藝,古良將不能過。然好野戰,非萬全之計。」因授以佈陣之法。岳飛說道:「陣而後戰,兵法之常。運用之妙,存乎一心。」宗澤對他的話也頗為首肯。但岳飛後來征伐既多,也知執泥舊法固然不可,但以陣法教將練卒,再施之於戰場,亦大有制勝克敵之功。這番經過也都記在《破金要訣》之中。

  這日天高氣爽,長空萬里,一碧如洗。蒙古十五個萬人隊一列列地排在大草原之上。成吉思汗祭過天地,誓師出征,對諸王諸將訓示:「石頭無皮,人命有盡。我頭髮鬍子都白了,這次出征,未必能活著回來。我的妃子也于昨晚跟我提起,我想著不錯,今日我要立一個兒子,在我死後高舉我的大纛。」

  開國諸將隨著成吉思汗東征西討,到這時身經百戰,盡已白髮蒼蒼,聽到大汗忽要立後,都不禁又驚又喜,一齊望著他的臉,靜候他說出繼承者的名字。

  成吉思汗道:「朮赤,你是我的長子,你說我該當立誰?」朮赤心裏一跳,他驍勇善戰,立功最多,又是長子,向來便以為父王死後自然由他繼位,這時大汗忽然相問,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。成吉思汗的次子察合台性如烈火,與大哥向來不睦,聽父王問他,叫了起來:「要朮赤說話,要派他作甚?我們能讓這蔑兒乞惕的雜種管轄麼?」原來成吉思汗初起時兵少力微,妻子曾遭仇敵蔑兒乞惕人擄去,數年後待得奪回,已然生了朮赤,只是成吉思汗並不以此為嫌,對朮赤自來視作親子。

  朮赤聽兄弟如此辱駡,哪裏忍耐得住,撲上前去,抓住察合台胸口衣襟,叫道:「父王並不將我當作外人,你卻如此辱我!你有什麼本事強過我?你只是暴躁傲慢而已。咱倆這就出去比個輸贏。要是我射箭輸給你,我將大姆指割掉。要是我比武輸給你,我就倒在地上永遠不起來!」轉頭向成吉思汗道:「請父王降旨!」兩兄弟互扭衣襟,當場就要拚鬥。

  眾將紛紛上前勸解,博爾朮拉住朮赤的手,木華黎拉著察合台的手。成吉思汗想起少年之時數為仇敵所窘,連妻子也不能保,以致引起今日紛爭,不禁默然。眾將都責備察合台不該提起往事,傷了父母之心。成吉思汗道:「兩人都放手。朮赤是我長子,我向來愛他重他,以後誰也不許再說。」

  察合台放開了朮赤,說道:「朮赤的本事高強,誰都知道。但他不及三弟窩闊台仁慈,我推舉窩闊台。」成吉思汗道:「朮赤,你怎麼說?」朮赤見此情形,心知汗位無望,他與三弟向來和好,又知他為人仁愛,日後不會相害,便道:「很好,我也推舉窩闊台。」四王子拖雷更無異言。窩闊台推辭不就。

  成吉思汗道:「你不用推讓,打仗你不如你大哥二哥,但你待人親厚,將來做了大汗,諸王諸將不會自相紛爭殘殺。咱們蒙古人只要自己不打自己,天下無敵,還有什麼好擔心的?」當日成吉思汗大宴諸將,慶祝新立太子。

  眾將士直飲至深夜方散。郭靖回營時已微有酒意,正要解衣安寢,一名親兵突然匆匆進帳,報導:「駙馬爺,不好啦,大王子、二王子喝醉了酒,各自帶了兵廝殺去啦。」郭靖吃了一驚,道:「快報大汗。」那親兵道:「大汗醉了,叫不醒他。」

  郭靖知道朮赤和察合台各有親信,麾下都擁精兵猛將,倘若相互廝殺起來,蒙古軍力非大傷元氣不可,但日間兩人在大汗之前尚且毆鬥,此時又各醉了,自己去勸,如何拆解得開。一時彷徨無計,在帳中走來走去,以手擊額,自言自語:「要是蓉兒在此,必能教我一個計策。」只聽得遠處呐喊聲起,兩軍就要對殺,郭靖更是焦急,忽見魯有腳奔進帳來,遞上一張紙條,上寫:「以蛇蟠陣阻隔兩軍,用虎翼陣圍擒不服者。」

  這些日子來,郭靖已將一部《武穆遺書》讀得滾瓜爛熟,陡然間見了這兩行字,頓時醒悟,叫道:「怎地我如此愚拙,竟然計不及此,讀了兵書何用?」當即命軍中傳下令去。蒙古軍令嚴整,眾將士雖已多半飲醉,但一聞號令,立即被甲上馬,片刻之間,已整整齊齊地列成陣勢。

  郭靖令中軍點鼓三通,號角聲響,前陣發喊,向東北方沖去。馳出數裏,哨探報導,大王子和二王子的親軍兩陣對圓,已在廝殺,只聽呵呼、呵呼之聲已然響起。郭靖心中焦急:「只怕我來遲了一步,這場大禍終於阻止不了。」忙揮手發令,萬人隊的右後天軸三隊沖上前去,右後地軸三隊列後為尾,右後天沖、右後地沖、西北風、東北風各隊居右列陣,左軍相應各隊居左,隨著郭靖中軍大纛,布成蛇蟠之陣,向前猛衝過去。

  朮赤與察合臺屬下各有二萬餘人,正手舞長刀接戰,郭靖這蛇蟠陣突然自中間疾馳而至,軍容嚴整。兩軍一怔之下,微見散亂。只聽得察合台揚聲大呼:「是誰?是誰?是助我呢,還是來助朮赤那雜種?」郭靖不理,令旗揮動,各隊旋轉,蛇蟠陣登時化為虎翼陣,陣面向左,右前天沖四隊居為前首,其餘各隊從察合台軍兩側包抄了上來,只左天前沖二隊向著朮赤軍,守住陣腳。

  察合台這時已看清楚是郭靖旗號,高聲怒駡:「我早知賊南蠻不是好人。」下令向郭靖軍衝殺。但那虎翼陣變化精微,兩翼威力極盛,乃當年韓信在垓下大破項羽時所創。兵法云:「十則圍之。」本來須有十倍兵力,方能包圍敵軍,但此陣極盡變幻,竟能以少圍多。

  察合台的部眾見郭靖部一小隊一小隊地縱橫來去,不知有多少人馬,心中各存疑懼。片刻之間,察合台的二萬餘人已遭割裂阻隔,左右不能相救。他們與朮赤軍相戰之時,鬥志原本極弱,一來對手都是族人,大半交好相識,二來又怕大汗責駡,這時為郭靖部沖得亂成一團,更加無心拚鬥,只聽得郭靖中軍大聲叫道:「咱們都是蒙古兄弟,不許自相殘殺。快拋下刀槍弓箭,免得大汗責打斬首。」眾將士正合心意,紛紛下馬,投棄武器。

  察合台領著千餘親信,向郭靖中軍猛衝,只聽三聲鑼響,八隊兵馬從八方圍到,霎時地下盡都布了絆馬索,千餘人一一跌下馬來。那八隊人四五人服侍一個,將察合台以及他的帶兵親信撳在地下,都用繩索反手縛了。

  朮赤見郭靖揮軍擊潰了察合台,不由得又驚又喜,正要上前敘話,突聽號角聲響,郭靖前隊變後隊,後隊變前隊,四下裏圍了上來。朮赤久經陣戰,但見了這等陣仗,也驚疑不已,忙喝令拒戰,卻見郭靖的萬人隊分作十二小隊,不向前沖,反向後卻。朮赤更是奇怪,哪知道這十二隊分為大黑子、破敵醜、左突寅、青蛇卯、摧凶辰、前沖已、大赤午、先鋒未、右擊申、白雲酉、決勝戌、後衛亥,按著十二時辰,奇正互變,奔馳來去。十二隊陣法倒轉,或右軍左沖,或左軍右擊,一番衝擊,朮赤軍立時散亂。不到一頓飯工夫,朮赤也軍潰受擒。

  朮赤想起初遇郭靖時曾將他鞭得死去活來,察合台想起當時曾嗾使猛犬咬他,都怕他乘機報復,驚嚇之下,酒都醒了,又怕父王重責,都悔恨不已。

  郭靖擒了兩人,心想自己究是外人,做下了這件大事,也不知是禍是福,正要去和窩闊台、拖雷協議,突聽號角大鳴,火光中大汗的九旄大纛遠遠馳來。

  成吉思汗酒醒後得報二子統兵拚殺,驚怒交迸之下,不及穿衣披甲,散著頭發急來阻止。馳到臨近,只見兩軍將士一排排坐在地下,郭靖的騎軍監視在側,又見二子雖騎在馬上,但無盔無甲,手無兵刃,每人都給八名武士執刀圍住,不禁大奇。

  郭靖上前拜伏在地,稟明原由。成吉思汗見一場大禍竟為他消弭于無形,欣喜不已。他趕來之時,心想兩子所統蒙古精兵自相殘殺,必已死傷慘重,兩個愛子說不定都已屍橫就地,豈知兩子無恙,三軍俱都完好,委實喜出望外。當即大集諸將,把朮赤與察合台狠狠責駡了一頓,重賞郭靖和他屬下將士,對郭靖道:「你還說不會帶兵打仗?這一仗的功勞,可比打下金國的中都還大。敵人的城池今天打不下,明天還可再打。我的愛子和精兵倘若死了,怎麼還活得轉來?」

  郭靖將大汗所賞的金銀牲口都分給了將士,一軍之中,歡聲雷動。諸將見郭靖立了大功,都到他營中賀喜。

  郭靖遵哲別之囑,親自去向朮赤、察合台謝罪。二人見未釀大禍,免了大汗罪責,懊悔之餘深自慶倖,反向郭靖誠心道謝。兄弟二人相互間雖嫌隙不消,對郭靖卻反增情誼。

  郭靖靜下來後,在帳中取出魯有腳先前交來的字條細看,見字跡扭曲,甚是拙劣,多半確是魯有腳所寫,但又起疑心:「蛇蟠、虎翼兩陣,我雖用以教練士卒,卻未跟魯長老說起過陣勢的名字,我向他請教兵書上的疑難,也沒和這幾個陣勢是有關的。他怎知有此兩陣?

  難道是偷讀了我的兵書?」當下將魯有腳請到帳中,說道:「魯長老,這兵書你若愛看,我借給你就是。」魯有腳笑道:「窮叫化這一輩子是決計不會做將軍的,帶領些小叫化也不用講兵法,兵書讀了無用。」郭靖指著字條道:「你怎知蛇蟠、虎翼之陣?」魯有腳道:「官人曾與小人說過,怎地忘了?」郭靖知他所言不實,越想越奇怪,始終不明他隱著何事。

  次日成吉思汗升帳點將。前軍先鋒由察合台、窩闊台統領;左軍由朮赤統領;右軍由郭靖統領。前、左、右三軍各是三個萬人隊。成吉思汗帶同拖雷,自將主軍六個萬人隊隨後應援。每名軍士都攜馬數匹,交替乘坐,以節馬力,將官攜馬更多。十五個萬人隊,馬匹數逾百萬。此外糧食、馬秣裝在駱駝及馬車之上,更有牛羊無數。此去西行荒涼,軍馬給養,務須備足。

  號角齊鳴,鼓聲雷動,先鋒前軍三萬,士壯馬騰,浩浩蕩蕩地向西進發。

  蒙古人從宋人、金人處學得了煉鐵、鑄鐵之術,兵甲銳利,舉世無敵,成吉思汗天縱英明,用兵如神,戰無不勝。

  大軍漸行漸遠,入花剌子模境後,一路勢如破竹。摩訶末兵力雖眾,卻遠不是蒙古軍的敵手。郭靖攻城殺敵,立了不少功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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