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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荒村野店(8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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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靖一驚,這正是歐陽鋒的聲音,卻不知他何時進來。七子聞聲也齊感驚訝,向門口望去,只見門邊兩人一人青衫一人白衣,並肩而立,正是那晚追趕周伯通的二人。全真七子齊聲低嘯,停手罷鬥,站起身來。黃藥師道:「好哇,七個雜毛合力對付我的徒兒啦。鋒兄,我教訓教訓他們,你說是不是欺侮小輩?」歐陽鋒笑道:「他們不敬你在先,你不顯點功夫,諒這些小輩也不知道桃花島主的手段。」 王處一當年曾在華山絕頂見過東邪西毒二人,跨上一步,正要躬身行禮,黃藥師身形微晃,反手就是一掌。王處一欲待格擋,哪裏來得及,啪的一聲,頰上已吃了一記,一個踉蹌,險險跌倒。丘處機大驚,叫道:「快回原位!」但聽得啪啪啪啪四聲響過,譚、劉、郝、孫四人臉上都吃了一掌。丘處機見眼前青光閃動,迎面手掌劈來,掌影好不飄忽,不知向何處擋架才是,情急中袍袖急振,向黃藥師胸口橫揮出去。 丘處機武功為七子之首,這一拂實是非同小可。黃藥師過於輕敵,竟為他袍袖拂中,胸口一疼,忙運氣護住,左手翻上,已抓住袍袖,跟著右手直取丘處機雙目。丘處機奮力回掙,袍袖斷裂,同時馬鈺與王處一雙掌齊到。黃藥師身形靈動之極,對丘處機一擊不中,早閃到郝大通身後,抬起左腿,砰的一聲,踢了他個筋斗。 此時郭靖已將小孔讓給黃蓉,她見爹爹大展神威,開心之極,若不是顧念行功正順,郭靖之傷尚差約摸一兩個時辰,早就鼓掌叫好。 歐陽鋒哈哈大笑,叫道:「王重陽收的好一批膿包徒弟!」 丘處機學藝以來,從未遭過如此大敗,連叫:「齊占原位。」但黃藥師東閃西晃,片刻間連下七八招殺手,各人抵擋不遑,哪裏還布得成陣勢?只聽格格兩聲,馬鈺與譚處端腰裏長劍已給他拔出折斷,拋在地下。丘處機、王處一雙劍齊出,連綿而上。全真劍法變化精微,雙劍連勢,威力甚盛,黃藥師倒也不敢輕忽,凝神接了數招。馬鈺乘這空隙,站定「天樞」之位揮掌發招,接著譚劉諸人也各占定方位。 天罡北斗之陣一布成,情勢立變,「天權」「玉衡」正面禦敵,兩旁「天璣」「開陽」發掌側擊,後面「搖光」與「天璿」也轉了上來。黃藥師呼呼呼呼四招,蕩開四人掌力,笑道:「鋒兄,王重陽居然還留下了這一手!」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,但手上與各人掌力相接,已知情勢大不相同,這七人每一招發來都具極大勁力,遠非适才七人各自為戰時之可比,當下展開「桃華落英掌法」,在陣中滴滴溜溜地亂轉,身形靈動,掌影翻飛。黃蓉心道:「爹爹教我這桃華落英掌法時,我只道五虛一實,七虛一實,虛招只求誘敵擾敵,豈知臨陣之際,這五虛七虛也均可傷敵殺人。」 這一番酣鬥,比之七子合戰梅超風又自不同,不但黃蓉看得喘不過氣來,連歐陽鋒如此武功,也自心驚。梅超風在旁聽著激鬥的風聲,又是歡喜,又是惶愧。 忽聽「啊」的一聲,接著砰的一響,原來尹志平看著八人相鬥,漸漸頭昏目眩,天旋地轉,不知有多少個黃藥師在奔馳來去,眼前一黑,仰天摔倒,竟自暈了過去。 全真七子牢牢占定方位,奮力抵擋,知道只消一人微有疏神,七子今日無一能保性命,全真派就此覆滅。黃藥師心中卻也暗暗叫苦,剛才一上來若立下殺招,隨手便殺了或重傷對方一二人,天罡北斗陣再也無法布成,只因先前手下留情,此時卻求勝不得,欲罷不能。雙方騎虎難下,不得不各出全力周旋。黃藥師在大半個時辰之中連變十三般奇門武功,始終只能打成平手,直鬥到晨雞齊唱,陽光入屋,八人兀自未分勝負。 此時郭靖七晝夜功行已滿,隔室雖打得天翻地覆,他卻心靜神閑,閉目內視,體內一團熱烘烘的內息運至尾閭,然後從尾閭升至腎關,從夾脊、雙關升至天柱、玉枕,最後升到了頂心的泥丸宮,稍停片刻,舌抵上顎,內息從正面下降,自神庭下降鵲橋、重樓,再落至黃庭、氣穴,緩緩降至丹田。頃刻之間,大周天已轉三十六周。 黃蓉見他臉色紅潤,神光燦然,心中甚喜,再湊眼到小孔中瞧時,不覺吃了一驚。只見父親緩步而行,腳下踏著八卦方位,一掌掌地慢慢發出。她知這是爹爹輕易決不肯用的最上乘武功,到了此時已是勝負即判、生死立決的關頭。全真七子也全力施為,互相吆喝招呼,七人頭上冒出騰騰熱氣,身上道袍盡為大汗浸透,迥非合戰梅超風時那麼安閒。 歐陽鋒袖手旁觀,眼見七子的天罡北斗陣極為了得,只盼黃藥師耗動真氣,身受重傷,那麼二次華山論劍時就少了一個強敵,哪知黃藥師武功層出不窮,七子雖不致落敗,要取勝卻也不易,心想:「黃老邪當真了得!」但見雙方招數越來越慢,情勢漸趨險惡,不到一盞茶時分,這場惡戰便要終結。只見黃藥師向孫不二、譚處端分發兩掌,孫譚二人舉手招架,劉處玄、馬鈺發招相助,歐陽鋒長嘯一聲,叫道:「藥兄,我來助你。」蹲下身子,猛地向譚處端身後雙掌推出。 譚處端正自全力與黃藥師拚鬥,突覺身後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撞來,猛迅無倫,不但同門不及相救,自己也無法閃避,砰的一聲,俯身跌倒。 黃藥師怒喝:「誰要你來插手?」見丘處機、王處一雙劍齊到,拂袖擋開,右掌卻與馬鈺、郝大通二人掌力抵上了。 歐陽鋒笑道:「那我就助他們!」雙掌倏向黃藥師背後推出。他下手攻擊譚處端只使了三成力,現下這一推卻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,乘著黃藥師力敵四子、分手不暇之際,一舉就要將他斃於掌下。他已算定先將七子打死一人,再行算計黃藥師,那麼天罡北斗陣已破,七子縱使翻臉尋仇,他也毫不畏懼。 這一下毒招變起俄頃,黃藥師功夫再高,也不能前擋四子,後敵西毒,暗叫:「我命休矣!」只得氣凝後背,拚著身後重傷,硬接他蛤蟆功的這一擊。歐陽鋒這一推勁力極大,去勢卻慢,眼見狡計得逞,正自暗喜。忽然黑影晃動,一人從旁飛起,撲在黃藥師背上,大叫一聲,代接了這一擊。 黃藥師與馬鈺等同時收招,分別躍開,但見捨命護師的原來是梅超風。黃藥師回過頭來,冷笑道:「老毒物好毒,果然名不虛傳!」 歐陽鋒這一擊誤中旁人,心中連叫:「可惜!」知道黃藥師與全真六道聯手,自己性命難保,哈哈一聲長笑,飛步出門。 馬鈺俯身抱起譚處端,觸手大驚,但見他上身歪歪斜斜,腦袋旁垂。原來歐陽鋒這一招已將他前後肋骨和脊骨都打折了。馬鈺見師弟命在頃刻,不由得淚如雨下。丘處機仗劍追出,遠遠只聽歐陽鋒叫道:「黃老邪,我助你破了王重陽的陣法,又替你除去桃花島的叛師孽徒,餘下六個雜毛你獨自對付得了,咱們再見啦!」 黃藥師哼了一聲,他知歐陽鋒臨去之際再施毒招,出言挑撥,把殺死譚處端的罪孽全放在他身上,好叫全真派對他懷怨尋仇。他明知這是歐陽鋒的離間毒計,卻也不願向全真諸子解釋,慢慢扶起梅超風,見她噴得滿地鮮血,眼見是不活了。 丘處機追出數十丈,歐陽鋒已奔得不知去向。馬鈺怕他單身追敵又遭毒手,大叫:「丘師弟回來。」丘處機眼中如欲噴火,大踏步回來,戟指黃藥師罵道:「我全真派跟你有何怨何仇?你這邪魔惡鬼,先害死我們周師叔,又害死我們譚師哥,所為何來?」黃藥師一怔,道:「周伯通?是我害死他了?」丘處機道:「你還不認麼?」 黃藥師與周伯通、歐陽鋒三人比賽腳力,奔馳數百里,兀自難分上下,原本是要分出勝負方始罷手,豈知奔跑中間,周伯通忽地想起將洪七公一人留在深宮之中,他武功已失,若為人發覺,立時有性命之憂,忙道:「老頑童有事,不比啦,不比啦!」他說不比就不比,黃藥師和歐陽鋒也真奈何他不得,只好由他。黃藥師本待向他打聽愛女消息,也不及開口。譚處端等在後追趕,不久就見不到三人影子,但黃藥師等卻看得他們清清楚楚。老頑童既然有事,東邪西毒二人就回牛家村來瞧個究竟,卻生出這等事來。 這時丘處機暴跳如雷、孫不二扶著譚處端的身子大哭,都要和黃藥師拚個死活。黃藥師見誤會已成,只冷笑不語。 譚處端緩緩睜開眼來,低聲道:「我要去了。」丘處機等忙圍繞在他身旁,盤膝坐下, 只聽譚處端吟道:「手握靈珠常奮筆,心開天籟不吹簫。」吟罷閉目而逝。 全真六子低首祝告,祝畢,馬鈺抱起譚處端的屍體,丘處機、尹志平等跟在後面,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。此時丘處機、孫不二等均已想到譚處端既死,天罡北斗陣已破,再與黃藥師動手,枉自再送了六人性命,大仇只有等待日後再報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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