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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黑風雙煞(6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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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小瑩躍在一旁,向山下望去,只見一個黑影疾逾奔馬地飛馳而來,邊跑邊嘯。 此時梅超風守緊門戶,不再進擊,一面運氣抗毒,使眼中的毒質不致急速行散,只待丈夫趕來救援,盡殲敵人。 朱聰向全金發打個手勢,兩人鑽入了草叢。朱聰見鐵屍如此厲害,遠遠瞧那銅屍的身法,似乎功力猶在妻子之上,明攻硬戰,顯非他夫妻敵手,只有暗中偷襲,以圖僥倖。 韓小瑩突然間「咦」了一聲,只見在那急奔而來的人影之前,更有一個矮小的人影在走上山來,只是他走得甚慢,身形又小,是以先前並沒有發現。她凝神看時,見那矮小的人形是個小孩,心知必是郭靖,又驚又喜,忙搶下去要接他上來。 她與郭靖相距已不甚遠,又是下山的道路,但銅屍陳玄風的輕身功夫好快,片刻之間,已搶了好大一段路程。韓小瑩微一遲疑:「我下去單身遇上銅屍,決不是他對手!但眼見這小孩勢必遭他毒手,怎能不救?」隨即加快腳步,同時叫道:「孩子,快跑!」 郭靖見到了她,歡呼大叫,卻不知大禍已在眉睫。 張阿生這些年來對韓小瑩一直暗暗愛慕,但向來不敢絲毫表露情愫,這時見她涉險救人,情急關心,飛奔而下,准擬擋在她前面,好讓她救了人逃開。 山上南希仁、韓寶駒等不再向梅超風進攻,都注視著山腰裏動靜。各人手裏扣住暗器,以備支援韓張二人。 轉眼韓小瑩已奔到郭靖面前,一把拉住他小手,轉身飛逃,只奔得丈許,猛覺手裏一輕,郭靖大聲驚呼,竟已給陳玄風夾背抓了過去。 韓小瑩左足一點,劍走輕靈,一招「鳳點頭」,疾往敵人左脅虛刺,跟著身子微側,劍尖光芒閃動,直取敵目,又狠又准,使的是「越女劍法」中的精微招數。 陳玄風將郭靖挾在左腋之下,猛見劍到,倏地伸出右臂,手肘抵住劍身輕輕往外推出,手掌「順水推舟」,反手發掌。韓小瑩圈轉長劍,斜裏削來。不料陳玄風的手臂陡然間似乎長了半尺,韓小瑩明明已經閃開,還是啪的一下,肩頭中掌,登時跌倒。 這兩招交換只一瞬間之事,陳玄風下手毫不容情,跟著出爪往韓小瑩天靈蓋插落。這「九陰白骨爪」摧筋破骨,狠辣無比,這一下要是給抓上了,韓小瑩頭頂勢必便是五個血孔。張阿生和她相距尚有數步,眼見勢危,情急拚命,立時和身撲上,將自己身子蓋在韓小瑩頭上。陳玄風一爪疾插,噗的一聲,五指直插入張阿生背心。 張阿生大聲吼叫,反手尖刀猛往敵人胸口刺去。陳玄風伸手格出,張阿生尖刀脫手。陳玄風隨手又是一掌,將張阿生直摔出去。 朱聰、全金發、南希仁、韓寶駒大驚,一齊急奔而下。 陳玄風高聲叫道:「賊婆娘,怎樣了?」梅超風扶住大樹,慘聲叫道:「我一雙招子讓他們毀啦。賊漢子,這七個狗賊只要逃了一個,我跟你拚命。」陳玄風叫道:「賊婆娘,你放心,一個也跑不了。你……痛不痛?站著別動。」舉手又往韓小瑩頭頂抓下。韓小瑩一個「懶驢打滾」,滾開數尺。陳玄風罵道:「還想逃?」右手又即抓落。 張阿生身受重傷,躺在地下,迷糊中見韓小瑩情勢危急,拼起全身之力,右腳往敵人手指踢去。陳玄風順勢抓出,五指又插入他小腿之中。張阿生挺身翻起,雙臂緊緊抱住陳玄風腰間。陳玄風抓住他後頸,運勁要將他摜出,張阿生只擔心敵人去傷害韓小瑩,雙臂說什麼也不放鬆。陳玄風砰的一拳,打在他腦門正中。張阿生登時暈去,手臂終於松了。 就這麼一擋,韓小瑩已翻身躍起,遞劍進招。她關心張阿生,不肯脫身先逃,展開輕靈身法,繞著敵人的身形滴溜溜地轉動,口中只叫:「五哥,五哥,你怎樣?」南希仁、韓寶駒等同時趕到,朱聰與全金發的暗器也已射出。 陳玄風見敵人個個武功了得,甚是驚奇,心想:「這荒漠之中,哪裏鑽出來這幾個素不相識的硬爪子?」高聲叫道:「賊婆娘,這些傢伙是什麼人?」梅超風叫道:「飛天神龍的兄弟、柯鎮惡的同黨。」陳玄風哼了一聲,罵道:「好,沒見過的狗賊,巴巴地趕到這裏送終。」他掛念妻子的傷勢,叫道:「賊婆娘,傷得怎樣?會要了你的小命嗎?」梅超風怒道:「快殺啊,老娘死不了。」陳玄風見妻子扶住大樹,不來相助,知她雖然嘴硬,受傷一定不輕,心下焦急,只盼儘快料理了敵人,好去相救妻子。這時朱聰等五人已將他團團圍住。只柯鎮惡站在一旁,伺機而動。 陳玄風將郭靖用力往地下一擲,左手順勢揮拳往全金發打到。全金發大驚,心想這一擲之下,那孩子豈有性命?俯身避開敵人來拳,隨手接住郭靖,一個筋斗,翻出丈餘之外,這一招「靈貓撲鼠」既避敵,又救人,端的是又快又巧。陳玄風也暗地喝了聲彩。 這銅屍生性殘忍,敵人越強,他越是要使他們死得慘酷。何況敵人傷了他愛妻,尤甚於傷害他自己。黑風雙煞十指抓人的「九陰白骨爪」與傷人內臟的「摧心掌」即將練成,此時火候已到十之八九,他驀地一聲怪嘯,左掌右抓,招招攻向敵人要害。 江南五怪知道今日到了生死關頭,哪敢有絲毫怠忽,奮力抵禦,卻不敢逼近,包圍的圈子漸漸擴大。戰到分際,韓寶駒奮勇進襲,使開「地堂鞭法」,著地滾進,專向對方下盤急攻,一輪盤打揮纏。陳玄風果然分心,嘭的一聲,後心給南希仁一扁擔擊中。銅屍雖不受傷卻也奇痛入骨,右手猛向南希仁抓來。 南希仁扁擔未及收回,敵爪已到,急使半個「鐵板橋」,上身後仰,忽見陳玄風手臂關節喀喇一響,手臂陡然長了數寸,一隻大手已觸到眉睫。高手較技,相差往往不逾分毫,明明見他手臂已伸到盡頭,這時忽地伸長,哪裏來得及趨避?給他手掌按在面門,五指即要向腦骨中插進。南希仁危急中左手疾起,以擒拿法勾住敵人手腕,向左猛撩,就在此時,朱聰已撲在銅屍背上,右臂如鐵,緊緊扼住他喉頭。這一招自己胸口全然賣給了敵人,他見義弟命在呼吸之間,顧不得犯武家的大忌,救人要緊。 便在此際,半空中忽然打了個霹靂,烏雲掩月,荒山上伸手不見五指,跟著黃豆大的雨點猛撒下來。 只聽得喀喀兩響,接著又是噗的一聲,陳玄風以力碰力,已震斷了南希仁的左臂,同時左手手肘往朱聰胸口撞去。朱聰前胸劇痛,全身脫力,不由自主地放鬆了扼在敵人頸中的手臂,向後直跌出去。陳玄風也感咽喉間給扼得呼吸為難,躍在一旁,狠狠喘氣。 韓寶駒在黑暗中大叫:「大家退開!七妹,你怎樣?」韓小瑩道:「別做聲!」說著向旁奔了幾步。 柯鎮惡聽了眾人的動靜,心下甚奇,問道:「二弟,你怎麼了?」全金發道:「此刻漆黑一團,什麼都瞧不見?」柯鎮惡大喜,暗叫:「老天助我!」 江南七怪中三人重傷,本已一敗塗地,這時忽然黑雲籠罩,大雨傾盆而下。各人屏息凝氣,誰都不敢先動。柯鎮惡耳音極靈,雨聲中仍辨出左側八九步處那人呼吸沉重,並非自己兄弟,當下雙手齊揚,六枚毒菱往他打去。 陳玄風剛覺勁風撲面,暗器已到眼前,急忙躍起。他武功也真了得,在這千鈞一髮之際,竟將六枚毒菱盡數避開。這一來卻也辨明瞭敵人方向。他悄無聲息地突然縱起,雙爪在身前一尺處舞成圓圈,猛向柯鎮惡撲去。柯鎮惡聽得敵人撲到的風聲,急閃避開,回了一杖,白日黑夜,于他全無分別,但陳玄風於黑暗中目不見物,功夫恰如只剩了半成。兩人登時打了個難分難解。陳玄風斗得十餘招,一團漆黑之中,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敵人要撲擊過來,自己發出去的拳腳是否能打到敵人身上,半點也無把握,瞬息之間,宛似身處噩夢。 韓寶駒與韓小瑩、全金發三人摸索著去救助受傷的三人,雖明知大哥生死系于一發,但漆黑之中,實無法上前相助,只有心中乾著急的份兒。大雨聲中,只聽得陳玄風掌聲嗖嗖,柯鎮惡鐵杖呼呼,兩人相拆不過二三十招,但守在旁邊的眾人,心中焦慮,竟如過了幾個時辰一般。猛聽得嘭嘭兩聲,陳玄風狂呼怪叫,竟是身上連中兩杖。眾人正自大喜,突然電光閃亮,照得滿山通明。 全金發急叫:「大哥!有電光!」陳玄風已乘著這霎時間的光亮,欺身進步,運氣於肩,嘭的一聲,左肩硬接了對方一杖,左手向外搭出,已抓住了鐵杖,右手急探,電光雖隱,右手已搭上了柯鎮惡胸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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