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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江南七怪(7)


  焦木怎知他攜帶的隨從竟是個女子,既有師兄書信,便收留了。豈知丘處機查知蹤跡,跟著追來,在法華寺牆外窺向後園,正見到段天德拉著李萍,李萍怒駡,和他廝打,丘處機認出是郭嘯天的遺孀,躍進後園要救人時,段天德已將李萍拉入了地窖。丘處機還道包惜弱也給藏在寺內,遍尋不見,定要焦木交出人來。他是親眼所見,不管焦木如何解說,他總是不信。兩人越說越僵,丘處機一顯武功,焦木知道難敵,他與江南七怪素來交好,便約丘處機在醉仙樓上見面。丘處機那口大銅缸,便是從法華寺裏取來的。待得在醉仙樓頭撞到金兵,丘處機誤會更深。

  焦木於此中實情,所知自甚有限,與江南七怪出得酒樓,同到法華寺,說了師兄枯木禪師薦人前來之事,又道:「素聞全真七子武功了得,已得當年重陽真人真傳,其中長春子尤為傑出,果然名不虛傳。這人雖魯莽了些,但看來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,與老衲無怨無仇,中間定有重大誤會。」

  南希仁道:「還是把令師兄薦來的那兩人請來,仔細問問。」焦木道:「不錯,我也沒好好盤問過他們。」正要差人去請段天德,柯鎮惡道:「那丘處機性子好不暴躁,一上來便聲勢洶洶,渾沒把咱們江南武林人物瞧在眼裏。他全真派在北方稱雄,到南方來也想橫行霸道,那可不成。這誤會要是解說不了,不得不憑武功決勝,咱們一對一地跟他動手,誰也抵擋不住。他是善者不來,來者不善……」朱聰道:「咱們跟他來個一擁齊上!」韓寶駒道:「八人打他一個?未免不是好漢。」全金發道:「咱們又不是要傷他性命,只不過叫他平心靜氣地聽焦木大師說個清楚。」韓小瑩道:「江湖上傳言出去,說焦木大師和江南七怪以多欺少,豈不是壞了咱們名頭?」

  八人議論未決,忽聽得大殿上震天價一聲巨響,似是兩口巨鐘互相撞擊,眾人耳中嗡嗡嗡的好一陣不絕。柯鎮惡一躍而起,叫道:「來啦!」

  八人奔至大殿,又聽得一聲巨響,還夾著金鐵破碎之聲。只見丘處機托著銅缸,正在敲撞大殿上懸著的那口鐵鐘,數擊之下,銅缸已出現裂口。那道人鬍鬚戟張,圓睜雙眼,怒不可抑。江南七怪不知丘處機本來也非如此蠻不講理之人,只因他連日追尋段天德不得,怒火與日俱增,更將平素憎恨金兵之情,加在一起。七怪卻道他恃強欺人,決意和他大拚一場。全真七子威名越盛,七怪越不肯忍讓,倘若丘處機只是個無名之輩,反易於分說了。

  韓寶駒叫道:「七妹,咱兄妹先上。」他是韓小瑩的堂兄,性子最急,刷的一聲,腰間一條金龍鞭已握在手中,一招「風捲雲殘」,疾往丘處機托著銅缸的右手手腕上捲去。韓小瑩也抽出長劍,徑往丘處機後心刺到。丘處機前後受敵,右手回轉,當的一聲,金龍鞭打上銅缸,同時身子略側,已讓過了後心來劍。

  古時吳越成仇,越王勾踐臥薪嚐膽,相圖吳國。吳王手下大將伍子胥,聯同軍師孫武子,訓練的士卒精銳異常,指揮得宜,越兵便不敵吳卒。有一日越國忽然來了個美貌少女,劍術精妙。越國大臣范蠡便請她教導越兵劍法,終於以此滅了吳國。嘉興是當年吳越交兵之處,這套越女劍法就在此流傳下來。越國處女當日教給兵卒的劍法旨在上陣決勝,斬將刺馬頗為有用,但以之與江湖上武術名家相鬥,就嫌不夠輕靈翔動。到得唐朝末葉,嘉興出了一位劍術名家,依據古劍法要旨而再加創新,於鋒銳之中另蘊複雜變化。韓小瑩從師父處學得了路,雖造詣未精,但劍招卻已頗為不凡,她的外號「越女劍」便由劍法之名而得。

  數招一過,丘處機看出她劍法奧妙,當下以快打快。她劍法快,丘處機出手更快,片刻之間,韓小瑩倏遇險招,給逼得退到了佛像之旁。

  南山樵子南希仁和笑彌陀張阿生一個手持純鋼扁擔,一個挺起屠牛尖刀,上前夾攻。酣戰中丘處機突飛左掌,往張阿生面門劈到。張阿生後仰相避,哪知他這一招乃是虛招,右足突然飛出,張阿生手腕一疼,尖刀脫手飛出,他拳術上造詣遠勝兵刃,尖刀脫手,竟不在意,左腿略挫,右掌虛晃,呼的一聲,左拳猛擊而出,勁雄勢急。

  丘處機贊道:「好!」側身避開,連叫:「可惜!可惜!」張阿生問道:「可惜什麼?」丘處機道:「可惜你一身好功夫,卻自甘墮落,既與惡僧為伍,又去做金兵的走狗。」張阿生大怒,喝道:「蠻不講理的賊道士,你才做金兵走狗!」呼呼呼連擊三拳。丘處機身子後縮,銅缸斜轉,當當兩聲,張阿生接連兩拳都打上了銅缸。

  朱聰見己方四人聯手,仍處下風,向全金發一招手,二人從兩側攻上。全金發使的是一杆大鐵秤,秤桿使的是長槍和杆棒路子,秤鉤飛出去可以鉤人,猶如飛抓,秤錘則是一個鏈子錘,一件兵器有三般用途。朱聰擅於點穴之術,破油紙扇的扇骨乃是鋼鑄,將扇子當作了點穴撅,在各人兵器飛舞中找尋對方穴道。

  丘處機的銅缸回旋轉側,宛如一個大盾牌,擋在身前,各人的兵器又怎攻得進去?他左手擒拿劈打,卻又乘隙反襲。那沉重的銅缸拿在手中,身法雖難靈動,但以寡敵眾,由此而盡擋敵人來招,畢竟利勝於弊。

  焦木見眾人越打越猛,心想時刻一久,雙方必有損傷,急得大叫:「各位住手,請聽我一言。」但眾人鬥發了性,卻哪裏收得住手?

  丘處機喝道:「下流東西,誰來聽你胡說?瞧我的!」突然間左手拳掌並用,變化多端,連下殺手,酣鬥中驀地飛出一掌,猛向張阿生肩頭劈去,這一掌「天外飛山」去勢奇特,迅捷異常,眼見張阿生無法避開。焦木叫道:「道長休下殺手!」

  但丘處機與六人拚鬥,對方個個都是能手,實已頗感吃力,鬥得久了,只怕支持不住,而且對方尚有兩人虎視在旁,隨時都會殺入,那時自己只怕要葬身在這江南古刹之中了,此刻好容易抓到敵方破綻,豈肯容情,這一掌竟使上了十成力。

  張阿生練就了一身鐵布衫橫練功夫,在屠房裏時常脫光了衣衫,與蠻牛相撞角力為戲,全身又粗又硬,直如包了一層牛皮相似。他知對方這掌劈下來非同小可,但既已閃架不及,運氣於肩,猛喝一聲:「好!」硬接了他這一掌,只聽得喀喇一聲,上臂竟給他蘊蓄全真派上乘內功的這一掌生生擊斷。

  朱聰一見大驚,鐵骨扇穿出,疾往丘處機「璿璣穴」點去,這招以攻為守,生怕五弟受傷之後,敵人繼續追擊。

  丘處機打傷一人,精神一振,在兵器叢中單掌猶如鐵爪般連續進招。全金發「啊喲」聲中,秤錘已給他抓住。丘處機回力急奪,全金發力氣不及,讓他拉近了兩尺。丘處機側過銅缸,擋在南希仁與朱聰面前,左掌發勁,往全金發天靈蓋直擊下去。

  韓寶駒與韓小瑩大驚,雙雙躍起,兩般兵刃疾向丘處機頭頂擊落。丘處機只得閃身避開。全金發乘機躥出,這一下死裏逃生,只嚇得全身冷汗,但腰眼裏還是給踹中了一腳,劇痛徹骨,滾在地下再也站不起來。

  焦木本來不想出手,只盼設法和丘處機說明誤會,可是眼見邀來相助的朋友紛紛受傷,自己是正主兒,不能不上,捲起袍袖,挺出一段烏焦的短木,往丘處機腋下點去。丘處機心想:「原來這和尚也是個點穴能手,出手不凡。」凝神對付。

  柯鎮惡聽得五弟六弟受傷不輕,挺起鐵杖,便要上前助戰。全金發叫道:「大哥,發鐵菱吧!打『晉』位,再打『小過』!」叫聲未歇,嗖嗖兩聲,兩件暗器一先一後往丘處機眉心與右胯飛到。

  丘處機吃了一驚,心想目盲之人也會施發暗器,而且打得部位如此之准,真是罕見罕聞,雖有旁人以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指點,終究也算甚難。銅缸斜轉,當當兩聲,兩隻鐵菱都落入了缸內。這鐵菱是柯鎮惡的獨門暗器,四面有角,就如菱角一般,但尖角鋒銳,可不似他故鄉南湖中的沒角菱了,這是他雙眼未盲之時所練成的絕技,暗器既沉,手法又准。丘處機接了兩隻鐵菱,銅缸竟然晃動,心道:「這瞎子好大手勁!」

  這時韓氏兄妹、朱聰、南希仁等都已避在一旁。全金發不住叫喚:「打『中孚』、打『離』位!……好,現下道士踏到了『明夷』……」他這般呼叫方位,跟柯鎮惡是多年來練熟了的,以自己一對眼睛代作義兄之眼,六兄妹中也只他一人有此能耐。

  柯鎮惡聞聲發菱,猶如親見,霎時間接連打出了十幾枚鐵菱,把丘處機逼得不住倒退招架,再無還手的餘暇,可是也始終傷他不到。

  柯鎮噁心念一動:「他聽到了六弟的叫喊,先有了防備,自然打他不中了。」這時全金發聲音越來越輕,叫聲中不住夾著呻吟,想是傷痛甚烈,而張阿生竟是一聲不作,不知生死如何。只聽全金發道:「打……打……他……『同人』。」柯鎮惡這次卻不依言,雙手一揚,四枚鐵菱一齊飛出,兩枚分打「同人」之右的「節」位、「損」位,另外兩枚分打「同人」之左的「豐」位、「離」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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