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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回 漁陽鼓動天方醉 督亢圖窮悔已遲(7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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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貞刷的一聲,拔出佩刀,說道:「我殺了這廝為吳大哥報仇,讓那女人殺我便了。」李力世道:「且慢,先問個明白,然後這三人一起都殺。」 韋小寶道:「對!這位婆婆姊姊只怕她師伯,只消連她師伯、師伯老婆一起都殺了,反而沒事。雙兒,你去打一盆冷水來,可不要那廚房裏下過藥的。」 雙兒進去打了一盆冷水出來,徐天川接過,在歸鐘頭上慢慢淋下去。只聽他連打了幾個噴嚏,慢慢睜開眼來。他身子一動,發覺手足被縛,腰間又給點了穴道,怒道:「誰?誰跟我鬧著玩?」玄貞將刀刃在他臉上輕輕一拍,罵道:「你祖宗跟你鬧著玩。」指著吳六奇的首級,問:「這人是你害死的嗎?」 歸鐘道:「不錯!是我殺的。媽媽、爹爹,你們在哪裏?」轉頭見到父母也都遭綁,嚇得險些哭了出來。他一生跟隨父母,事事如意,從未受過些少挫折,幾時又經歷過這等情景?哭喪著臉道:「你……你們幹什麼?你們打我不過,怎麼……怎麼綁住了我?綁住了我爹爹、媽媽?」 徐天川反過手掌,啪的一聲,打了他一個耳光,喝道:「這人你怎麼殺的?快快說來,若有半句虛語,立時戳瞎了你眼睛。」說著將刀尖伸過去對準他右眼。 歸鐘嚇得魂不附體,不住咳嗽,說道:「我……我說……你別戳瞎我眼睛。瞎了眼睛,可看不見……看不見……咳咳……咳咳……平西王說道,韃子皇帝是個大大的壞蛋,霸佔……霸佔我們……我們大明江山,求我去……去殺了韃子皇帝……」 群豪面面相覷,均想:「這話倒也不錯。」 韋小寶卻大大地不以為然,罵道:「辣塊媽媽,吳三桂是他媽的什麼好東西了?」 歸鐘道:「平西王是你叔父,他……他……不是好東西,你也不是好東西。」韋小寶在他身上重重踢了一腳,罵道:「胡說八道!吳三桂是大漢奸,怎麼會是老子的叔父?吳三桂是你叔父!」歸鐘叫道:「是你自己說的,啊喲,你說過了話要賴,我不來,我不來!」 李力世見他纏夾不清,問道:「吳三桂要你去殺韃子皇帝,怎麼你又去害死了他?」說著又向吳六奇的首級一指。 歸鐘道:「這人是廣東的大官,平西王說他是大漢奸,保定了韃子皇帝。平西王要起兵打廣東,非先殺了他不可。平西王送了我很多補藥,吃了治咳嗽的,又送了我白老虎皮。我媽說的,大漢奸非殺不可。咳咳,這人武功很好,我……我跟媽兩個一起打他,才殺了的。你們快放開我,放開我爹爹媽媽。我們要上北京去殺韃子皇帝,那是大大的功勞……」 韋小寶罵道:「要殺皇帝,也輪不到你這癆病鬼。眾位哥哥,把這三個傢伙都殺了,婆婆姊姊那裏,由我來擔當好了。」 忽聽得莊外數十人齊聲大叫:「癆病鬼,快滾出來,把你千刀萬剮,為吳大哥報仇!」莊前莊後都是人聲,連四處屋頂上都有人呐喊,顯是將莊子四下圍住了。 天地會群豪聽得來人要為吳六奇報仇,似乎是自己人,都心中一喜。錢老本大聲叫道:「明複清反,母地父天。外面的朋友哪一路安舵?」天地會的口號是「天父地母,反清複明」,但當遇上身份不明之人,先將這八個字顛倒來說,若是會中兄弟,便會出言相認,如是外人,對方不知所云,也不致洩漏了身份。 莊外和屋頂上有十七八人齊聲叫道:「地振高岡,一派溪山千古秀。」廳中群豪叫道:「門朝大海,三河合水萬年流。」屋頂有人道:「哪一堂的兄弟在此?」錢老本叫道:「青木堂做兄弟的迎接眾家哥哥。哪一堂的哥哥到了?」 廳門開處,一人走了進來,叫道:「小寶,你在這裏?」這人身材高瘦,神情飄逸,正是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。 韋小寶大喜,搶上拜倒,連叫:「師父,師父。」陳近南道:「大家好!只可惜……」見到桌上吳六奇的首級,搶上前去,扶桌大慟,眼淚撲簌簌地直灑下來。 廳門中陸續走進人來,廣西家後堂香主馬超興、貴州赤火堂香主古至中等都在其內。眾人一見歸鐘,紛紛拔刀。還有二十餘人是廣東洪順堂屬下,更是恨極。 歸鐘眼見眾人這般兇神惡煞的情狀,只咳得兩聲,便暈了過去。 陳近南轉過身來,問道:「小寶,你們怎地擒得這三名惡賊?」韋小寶說了經過,但徐天川等如何為歸鐘戲耍、自己冒充吳之榮等等醜事,自然不提,最後道:「這三名惡賊武功厲害,我們是打不過的。幸好有一個婆婆姊姊幫手,才擒住了。可是這婆婆姊姊又說這老頭兒是她師伯,不許我們殺他為吳大哥報仇。」 陳近南皺眉道:「什麼婆婆姊姊?」韋小寶道:「她年紀是婆婆,相貌是姊姊,因此我叫她婆婆姊姊。」陳近南道:「她人呢?」韋小寶道:「她躲在後面,不肯跟她師伯會面。師父、古大哥、馬大哥,你們怎麼都到了這裏?」陳近南道:「這惡賊害了吳大哥,我們立傳快訊,四面八方地追了下來。」 青木堂眾人與來人相見,原來山東、河南、湖北、湖南、安徽各堂的兄弟也有參與,大部分監守在莊外各處。古至中、馬超興都道:「韋兄弟又立此大功,吳大哥在天之靈,也必深感大德。」韋小寶道:「吳大哥待我再好不過,為他報仇,那是該當的,算什麼功勞了?」 李力世道:「啟稟總舵主:這惡賊适才說道,他們要上北京去行刺韃子皇帝,又說了些反清複明的言語,不知內情到底如何。」韋小寶道:「有什麼內情?他怕我們殺他,就順口胡說。他身上這件白老虎皮袍子,就是吳三桂送給他的。吳三桂的豬朋狗友,有什麼好東西了?咱們把這三個惡賊開膛剜心,為吳大哥報仇就是。」 陳近南道:「把這三人都弄醒了。好好問一問。」雙兒去提了一桶冷水,又將歸辛樹夫婦和歸鐘一一淋醒。 歸二娘一醒,立即大罵,說道下毒迷人,實是江湖上卑鄙無恥的勾當。歸辛樹卻一言不發。陳近南道:「瞧你們身手,並非平庸之輩。你們叫什麼名字?跟我們吳六奇吳大哥有什麼冤仇?幹嗎下毒手害他性命?」歸二娘怒道:「你們這等下三濫、下迷藥的無恥小賊,也配來問老娘姓名?」古至中揚刀威嚇,歸二娘性子極剛,更加罵得厲害。 韋小寶道:「師父,他們姓歸,烏龜的龜,兩隻老烏龜,一隻小烏龜。我先殺了小烏龜再說。」拔出匕首,指向歸鐘咽喉。 歸二娘見韋小寶要殺她兒子,立時慌了,叫道:「小鬼,你有種的就來殺老娘好了,可不許碰我孩兒一根寒毛。」韋小寶道:「我偏偏只愛殺小烏龜。」將刀尖在歸鐘咽喉輕輕一戳。匕首極利,雖然一戳甚輕,但歸鐘咽喉立時迸出鮮血。他大聲叫道:「媽呀,他……他要殺死我了。」歸二娘大叫:「別……別殺我孩兒!」 韋小寶道:「我師父問一句,你乖乖地答一句,那麼半個時辰之內,暫且不殺你的癆病鬼兒子。」歸二娘怒道:「我孩兒沒生病,你才是癆病鬼。」但聽韋小寶答允暫且不殺她兒子,略覺寬心。 韋小寶假裝連聲咳嗽,學著歸鐘的語氣,說道:「媽呀,我……我……咳咳……快要死了……好媽媽,你快快實說了吧……咳咳……咳咳……我沒生癆病,我生的是鋼刀斷頭病,咳咳,又是尖刀穿喉病,全身斬成肉醬病哪,咳咳……」他學得甚像,歸二娘毛骨悚然,叫道:「別學,別學我孩兒說話!」韋小寶繼續學樣:「媽呀,你再不回答人家的話,我……我……咳咳,又得生肚子剖開病,肚腸流出病了哪……」說著拉起歸鐘的衣衫,將匕首尖在他瘦骨嶙嶙的胸膛上比劃。 歸二娘再也忍耐不住,說道:「好!我們是華山派的,我們當家的神拳無敵歸二俠,當年威震中原之時,你們這些小毛賊還沒轉世投胎啦。」 陳近南聽得這二人竟然便是大名鼎鼎的神拳無敵歸辛樹夫婦,不由得肅然起敬,又想吳六奇武功何等了得,據當時親眼見到他被害情景的洪順堂兄弟言道,只一個老婦和一個癆病鬼出手,便打倒了十幾名洪順堂好手,兩人合攻吳六奇,將他擊斃,割了他首級,對方自非冒名。神拳無敵歸辛樹成名已久,近數十年來不聞在江湖上走動,不知何以竟會牽入這件慘禍,中間必有重大緣由,當即上前向歸辛樹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,說道:「原來是華山神拳無敵歸二俠夫婦。小人陳近南,多有失禮。」伸手一扯,拉斷了縛在歸辛樹身上的繩索,接著又在他背心和腰間推拿數下,解開他穴道,轉身又拉斷歸二娘和歸鐘身上的繩索。 韋小寶大急,又道:「師父,這三個人厲害得很,放他們不得。」陳近南微微一笑,說道:「歸二娘罵我們下迷藥,是江湖上下三濫的卑鄙行徑。我們天地會並沒下迷藥,就算當真下了,歸二俠內功深厚,下三濫的尋常蒙汗藥,又如何迷得倒他老人家……」 韋小寶道:「不錯,不錯,我們天地會沒下蒙汗藥。」心想這藥是婆婆姊姊的,也是她自己換上的,不能算在我們天地會賬上,何況這藥又不是蒙汗藥。 歸辛樹左手在妻子和兒子背心上一拂,已解開了二人穴道,手法比陳近南快得多了,點了點頭,說道:「不是尋常蒙汗藥,是極厲害的藥物。」伸手去搭兒子脈搏。歸二娘凝神瞧著丈夫臉色,問道:「怎樣?」歸辛樹道:「眼前似乎沒事。」想起自己暈倒之前,曾和人對了一掌,此人武功甚淺,但所習內功法門,顯然是華山派的,又想起雙兒在亂石岡中奔跑的身法,也是華山派輕功,一瞥之間,已在人叢中見到了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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