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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回 羅甸一軍深壁壘 滇池千頃沸波濤(2)


  韋小寶站在一旁,似是漫不在意,其實卻在留神他的神色舉止,只見吳應熊眼光下垂,射向那家將右腿。韋小寶順著他眼光瞧去,見那家將右手拇指食指搭成一圈,貼於大腿旁。韋小寶登時恍然:「原來兩根手指搭成一圈,便是說沒找到罕帖摩。說話中卻無暗號。」

  吳應熊道:「韋爵爺,火頭既向這邊燒來,咱們還是請公主移駕吧,倘若驚嚇了公主殿下,那可罪該萬死。」

  韋小寶知道平西王府家將到處找不著罕帖摩,園中只剩下公主的臥房一處未搜,他們一不做,二不休,連公主臥房也要搜上一搜,不由得心頭火起,一時童心大盛,提起右手,拇指和食指扣成一圈,在吳應熊臉前晃了幾晃。

  這個記號一打,吳應熊固然大吃一驚,他手下眾家將也都神色大變。吳應熊顫聲問道:「韋……韋爵爺……,這……這是什麼意思?」韋小寶笑道:「難道這個記號的意思你也不懂?」吳應熊定了定神,說道:「這記號,這記號,嗯,我明白了,這是銅錢,韋爵爺是說要銀子銅錢,公主才能移駕。」韋小寶心道:「小漢奸的腦筋倒也動得好快。」當下笑笑不答。吳應熊笑道:「銅錢銀子的事,咱們是自己兄弟,自然一切好商量。」

  韋小寶道:「小王爺如此慷慨大方,我這裏代眾位兄弟多謝了。小王爺,請公主移駕的事,你自己去辦吧。」笑了笑道:「你們是夫妻,一切好商量。深更半夜的,小將可不便闖進公主房裏去。」心想:「就讓你自己去看個明白,那蒙古大鬍子是不是躲在房裏。」

  吳應熊微一躊躇,點了點頭,推開屋門,走進外堂,在房門外朗聲道:「臣吳應熊在此督率人眾救火,保護公主。現下火頭向這邊延燒,請公主移駕,以策萬全。」隔了一會兒,只聽得房內一個嬌柔的聲音「嗯」的一聲。吳應熊心想:「你我雖未成婚,但我是額駙,名份早定,此刻事急,我進你房來,也不算越禮。罕帖摩的事不查個明白,終究不妥。除我之外,旁人也不能進你房來。」當即推開房門,走了進去。

  韋小寶和百餘名御前侍衛、驍騎營將官、平西王府家將都候在屋外。過了良久,始終不聞房中有何動靜。

  又過一會兒,眾人你瞧瞧我,我瞧瞧你,臉邊嘴角,均含笑意,大家心中所想的全是同一回事:「這對未婚夫妻從未見過面,忽在公主閨房中相會,情況定極香豔。不知兩人要說些什麼話?小王爺會不會將公主摟在懷裏,抱上一抱,親上一親?」只有韋小寶心中大有醋意,雖知吳應熊志在搜查罕帖摩,這當兒未必會有心情和公主親熱,但公主這騷貨什麼事都做得出,吳應熊遠比自己高大英俊,公主自行去跟吳應熊親熱,那也難說得很。

  突然之間,聽得公主尖聲叫道:「大膽無禮!你……你……不可這樣,快出去。」屋外眾人相顧而嘻,均想:「小王爺忍不住動手了。」只聽得公主又叫:「你……你不能,不能脫我衣衫,我不脫!你剝我褲子,那成什麼樣子?滾出去!啊喲,救命,救命!這人強姦我哪!他強姦我,救命,救命!」

  眾人忍不住好笑,均覺吳應熊太過猴急,忒也大膽,雖然公主終究是他妻子,怎可尚未成婚,便即胡來?有幾名武將終於笑出聲來。御前侍衛等都瞧著韋小寶,候他眼色行事,是否要保護公主,心中均想:「吳應熊這小子強姦公主,雖然無禮,但畢竟是他們夫妻間的私事。我們做奴才的妄加干預,定然自討沒趣。」

  韋小寶的心卻怦怦亂跳:「這小漢奸為人精明,怎地如此胡鬧?難道他……他真想加害公主嗎?」當即大聲叫道:「小王爺,請你快快出來,不可得罪了公主。」

  公主突然大叫:「救命!」聲音淒厲之極。韋小寶大吃一驚,手一揮,叫道:「鬧出大事來啦!」搶步入屋。幾名御前侍衛和王府家將跟了進去。

  只見寢室房門敞開,公主縮在床角,身上罩了錦被,一雙雪白的大腿露在被外,雙臂裸露,顯然全身沒穿衣衫。吳應熊衣褲皆脫,赤裸裸地躺在地下,一動不動,下身全是鮮血,右手中握著一柄短刀。眾人見了這等情狀,都驚得呆了。王府家將忙去察看吳應熊的死活,一探鼻息,尚有呼吸,心臟也尚在跳動,卻是暈了過去。

  公主哭叫:「這人……這人對我無禮……他是誰?韋爵爺,快快抓了他去殺了。」韋小寶道:「他便是額駙吳應熊。」公主叫道:「不是的,不是的。他剝光了我衣褲,自己又脫了衣衫,他要強姦我……這惡徒,快把他殺了!」

  一眾御前侍衛均感憤怒,自己奉皇命差遣,保衛公主,公主是今上禦妹,金枝玉葉的貴體,卻受吳應熊這小子如此侮辱,每人都可說是有虧職守。王府家將卻個個神色尷尬,內心有愧。其中數人精明能幹,心想事已至此,倘能在公主房中查到罕帖摩,或能對公主反咬一口,至少也有些強詞奪理的餘地,當下假裝手忙腳亂地救護吳應熊,其實眼光四射,連床底也瞧到了,卻哪裏有罕帖摩的影蹤?

  突然之間,一名王府家將叫了起來:「世子……世子的下身……下身……」吳應熊下身鮮血淋漓,眾人都已看到,初時還道是他對公主無禮之故,這時聽那人一叫,都向他下身瞧去,只見鮮血還在不住湧出,顯是受了傷。眾家將都驚慌起來,身邊攜有刀傷藥的,忙取出給他敷上。

  韋小寶喝道:「吳應熊對公主無禮,犯大不敬重罪,先扣押了起來,奏明皇上治罪。」眾侍衛齊聲答應,上前將他拉起。

  王府家將親耳所聞,親眼所見,吳應熊確是對公主無禮,絕難抵賴,聽韋小寶這樣說,只有暗叫:「糟糕,糟糕!」誰也不敢稍有抗拒之心。一名家將躬身說道:「韋爵爺開恩。世子受了傷,請韋爵爺准許世子回府醫治。我們王爺必感大德。世子確是萬分不是,還請公主寬宏大量,韋爵爺多多擔待。」

  韋小寶板起了臉,說道:「這等大罪,我們可不敢欺瞞皇上,有誰擔待得起?有話到外面去說,大夥兒擁在公主臥房之中,算什麼樣子?哪有這等規矩?」

  眾家將喏喏連聲,扶著吳應熊退出,眾侍衛也都退出,只剩下公主和韋小寶二人。

  公主忽地微笑,向韋小寶招招手。韋小寶走到床前,公主摟住他肩頭,在他耳邊低聲說道:「我閹割了他。」韋小寶大吃一驚,問道:「你……你什麼?」公主在他耳中吹了一口氣,低聲笑道:「我用火槍指住他,逼他脫光衣服,然後用槍柄在他腦袋上重擊一記,打得他暈了過去,再割了他的討厭東西。從今而後,他只能做我太監,不能做我丈夫了。」

  韋小寶又好笑,又吃驚,說道:「你大膽胡鬧,這禍可闖得不小。」

  公主道:「闖什麼禍了?我這可是一心一意為著你。我就算嫁了他,也只是假夫妻,總而言之,不會讓你戴綠帽做烏龜。」

  韋小寶心下念頭急轉,只這件事情實在太過出於意外,不知如何應付才好。公主又道:「強姦無禮什麼都是假的。不過我大叫大嚷,你們在外面都聽見了,是不是?」韋小寶點點頭。公主微笑道:「這樣一來,咱們還怕他什麼?就算吳三桂生氣,也知道是自己兒子不好。」韋小寶唉聲歎氣,道:「倘若他給你一刀割死了,那可如何是好?」公主道:「怎麼會割死?咱們宮裏幾千名太監,哪一個給割死了?」

  韋小寶道:「好,你一口咬定是他強姦你,拿了刀子逼你。你拚命抗拒,伸手推他。他手裏拿著刀子,又脫光了衣服,就這樣一推一揮,自己割了去。」

  公主埋首錦被,吃吃而笑,低聲道:「對啦,就這樣說,是他自己割了的。自己割自己,又怪得誰了?」

  韋小寶回到房外,將吳應熊持刀強逼、公主竭力抗拒、掙扎之中吳應熊自行閹割之事,低聲向眾侍衛說了。眾人無不失驚而笑,都說吳應熊色膽包天,自遭報應。有幾名吳應熊的家將留著探聽動靜,在旁偷聽到後,都臉有愧色。

  安阜園中鬧了這等大事出來,王府家將迅即撲滅火頭,飛報吳三桂,一面急傳大夫給吳應熊治傷。御前侍衛將吳應熊受傷的原因立即傳了開去,連王府家將也眾口一詞,都說全因世子對公主無禮而起。各人不免加油添醬,有的說聽到世子如何強脫公主衣衫,怎樣自己脫光衣褲;有的說世子如何手持短刀,強行威迫。至於世子如何慘遭閹割,各人更說得活龍活現,世子怎樣用刀子架在公主頸中,公主怎樣掙扎阻擋,怎麼推動世子手臂,一刀揮過,就此糟糕,種種情狀,皆似親眼目睹一般。說者口沫橫飛,連說帶比;聽眾目瞪口呆,不住點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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