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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春辭小院離離影 夜受輕衫漠漠香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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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小寶笑道:「你還沒做我老婆,先給老公搔癢。」抱起她身子,從窗口送進去。小郡主大喜,上前將那女子接住,慢慢將她放上了床。 韋小寶正要跟著躍進房去,忽聽得腳邊有人低聲說道:「桂……桂公公,這女子是反賊……刺客,救……救她不得。」韋小寶一驚,問道:「你……你是誰?」那人道:「我……我是宮中……侍……衛……」韋小寶登時明白,他是适才給太后一掌打中的侍衛,竟然未死,他躺在地下,動彈不得,說話又斷斷續續,受傷定然極重,心想:「我若將這黑衣女子交了出去,自是一件功勞,但小郡主又怎麼辦?這件事敗露出來,那可是大禍一樁。」提起匕首,嗤的一刀,插入他胸口。那侍衛哼也沒哼,立時斃命。 韋小寶道:「這可對不住了,倘若你剛才不開口,就不會送了性命,只不過我桂公公的腦袋,在這脖子就坐得不這麼安穩了。」又想:「左近只怕還有受傷的,說不得,只好一個個都殺了滅口。」他在周遭花叢假山尋了一遍,地下共有五具屍首,三個是宮中侍衛,兩個是外來刺客,都已氣絕身死。韋小寶抱起一具刺客的屍首,放在窗格上,頭裏腳外,跟著在屍首背後用匕首戳了幾下。 小郡主驚道:「他……他是我們王府的人,死都死了,你怎麼又殺他?」 韋小寶哼了一聲,道:「他死都死了,我就不能再殺他了。你倒殺死個死人給我瞧瞧!要救你的臭小娘師姊,只好這樣了。」 那女子躺在床上,說道:「你才臭!」韋小寶道:「你又沒聞過,怎知我臭?」那女子道:「這屋子裏就有一股臭氣。」韋小寶道:「本來很香,你進來之後才臭。」 小郡主急道:「你兩個又不相識,一見面就吵嘴,快別吵了。師姊,你怎麼到這裏來?是……是來救我麼?」那女子道:「我們不知道你在這裏。大夥兒不見了你,到處找尋,找不到……」說到這裏,已然上氣不接下氣。韋小寶道:「沒力氣說話,就少說幾句。」那女子道:「我偏要說。你怎麼樣?」韋小寶道:「你有本事就說下去。人家小郡主多麼溫柔斯文,哪似你這般潑辣。」 小郡主忙道:「不,不,你不知道。我師姊是最好不過了。你別罵她,她就不會生你氣了。師姊,你什麼地方受了傷?傷得重不重?」韋小寶道:「她武功不行,不自量力,到宮裏來現世,自然傷得極重,我看活不了三個時辰,不到天亮就翹了辮子。」小郡主道:「不會的。好……好哥……你快想法子,救救我師姊。」那女子怒道:「我寧可死了,也不要他救。小郡主,這小子油腔滑調,你為什麼叫他……叫他這個?」韋小寶道:「叫我什麼?」 那女子卻不上當,道:「叫你小猴兒。」韋小寶道:「我是公猴兒,你就是母猴兒。」跟女人拌嘴吵架,他在麗春院中久經習練,什麼大陣大仗都經歷過來的,哪裏會輸給人了?那女子聽他出言粗俗無賴,便不再睬他,不住喘氣。 韋小寶提起桌上燭臺,道:「咱們先瞧瞧她傷在哪裏。」那女子叫道:「別瞧我,別瞧我!」韋小寶喝道:「別大聲嚷嚷,你想人家捉了你去做老婆嗎?」拿近燭臺照去,只見這女子頭髮蓬鬆,半爿臉染滿了鮮血,約莫十六七歲年紀,眉清目秀,容貌甚美,忍不住贊道:「原來臭小娘是個美人兒。」小郡主道:「你別罵我師姊,她本來就是個美人兒。」 韋小寶道:「好!我更加非拿她做老婆不可。」那女子一驚,想掙扎起來打人,但身子微微一抬,便「啊」的一聲,摔在床上。 韋小寶於男女之事,在妓院中自然聽得多了,渾不當做一回事,但說「拿她做老婆」云云,他年紀幼小,倒也從來沒起過色心,動過歹念,只是他性喜惡作劇,見那女子聽得自己說到要拿她做老婆,便大大著急,不禁甚為得意,笑道:「你不用性急,還沒拜堂,怎能做得夫妻?你當這裏是麗春院嗎?說做夫妻就做。啊喲!你傷口流血,可弄髒了我的床。」只見她衣衫上鮮血不住滲出,傷勢著實不輕。 忽聽得一群人快步走近,有人叫道:「桂公公,桂公公,你沒事嗎?」 宮中侍衛擊退刺客,派人保護了皇上、太后和位份較高的嬪妃,便來保護有職司、有權力的太監。韋小寶是皇帝跟前的紅人,便有十幾名侍衛搶著來討好。 韋小寶低聲向小郡主道:「上床去。」拉過被來將二人都蓋住了,放下了帳子,叫道:「你們快來,這裏有刺客!」那女子大驚,但重傷之下,怎掙扎得起?小郡主急道:「你別嚷,別叫人來捉我師姊。」韋小寶道:「她不肯做我老婆,那有什麼客氣?」 說話之間,十幾名侍衛已奔到了窗前。一人叫道:「啊喲,這裏有刺客。」韋小寶笑道:「這傢伙想爬進我房來,給老子幾刀料理了。」眾侍衛舉起火把,果見那人背上有幾個傷口,衣上、窗上、地下都是血跡。一人道:「桂公公受驚了。」另一人道:「桂公公受什麼驚?桂公公武功了得,一舉手便將刺客殺死,便再多來幾個,一樣地殺了。」眾侍衛跟著討好,大贊韋小寶了得,今晚又立了大功。 韋小寶笑道:「功勞也沒什麼,料理一兩個刺客,也不費多大勁兒。要擒住『滿洲第一勇士』鼇拜,就比較難些了。」眾侍衛自然諛詞如潮。 一名侍衛道:「施老六和熊老二殉職身亡,這批刺客當真兇惡之至。若不是桂公公,又怎對付得了?」韋小寶道:「大家去保護皇上要緊,我這裏沒事。」一人道:「多總管率領了二百多名兄弟,親自守在皇上寢宮之前。刺客逃的逃,殺的殺,宮裏已清靜了。」 韋小寶道:「殉職的侍衛,我明兒求皇上多賞賜些撫恤,大夥兒都辛苦了,皇上必有重賞。」眾人大喜,一齊請安道謝。韋小寶心道:「又不用我花銀子賞人,幹嗎不多做做好人?」說道:「眾位的姓名,我記不大清楚了,請各位自報一遍。皇上若問起今晚奮勇出力、立了大功之人,兄弟也好提上一提。」 眾侍衛更加歡喜,忙報上姓名。韋小寶記性極好,將十餘人的姓名複述了一遍,絲毫沒錯,說道:「大夥兒再到各處巡巡,說不定黑暗隱僻的所在,還有刺客躲著,要是捉到了活口,男的重重拷打,女的便剝光了衣衫做老婆。」眾侍衛哈哈大笑,連稱:「是,是!」 韋小寶道:「把屍首抬了去吧?」眾侍衛答應了,搶著搬抬屍首,請安而去。 韋小寶關上窗子,轉過身來,揭開棉被。小郡主笑道:「你這人真壞,可嚇了我們一大跳……啊喲……」只見被褥上都是鮮血,她師姊臉色慘白,呼吸微弱。韋小寶道:「她傷在哪裏?快給她止血。」那女子道:「你……你走開,小郡主,我……我傷在胸口。」韋小寶見她血流得極多,怕她傷重而死,不敢再逗趣,轉過了頭,說道:「傷口流血,有什麼好看?你道是西洋鏡、萬花筒麼?小郡主,你有沒有傷藥?」小郡主道:「我沒有啊。」韋小寶道:「臭小娘身邊有沒有?」那女子道:「沒有!你……你才是臭小娘。」 只聽得衣衫簌簌之聲,小郡主解開那女子衣衫,忽然驚叫:「啊喲!怎……怎麼辦?」韋小寶回過頭來,見那女子右乳之下有個兩寸來長的傷口,鮮血兀自流個不住。小郡主手足無措,哭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快救我師姊……」那女子又驚又羞,顫聲道:「別……別讓他看。」韋小寶道:「呸,我才不稀罕看呢。」見她血流不止,也不禁驚慌,四顧室中,要找些棉花布片給她塞住傷口,一瞥眼,見到藥缽中大半缽「蓮蓉豆泥蜜糖珍珠糊」,喜道:「我這靈丹妙藥,很能止血。」撈起一大把,抹在她傷口上。 這蜜糊黏性甚重,黏住了傷口,血便止了。韋小寶將缽中的蜜糊都敷上了她傷口,自己手指上也都是蜜糊,見她椒乳顫動,這小頑童惡作劇之念難以克制,順手反手,便都抹在她乳房上。那女子又羞又怒,叫道:「小……小郡主,快……快給我殺了他。」小郡主解釋:「師姊,他給你治傷呢!」 那女子氣得險些暈去,苦於動彈不得。韋小寶道:「你快點了她穴道,不能讓她亂說亂動,否則流血不止,性命交關。」小郡主應道:「是!」點了那女子小腹、脅下、腿上幾處穴道,說道:「師姊,你別亂動!」這時她自己斷腿處也痛得不可開交,眼眶中淚水不住滾來滾去。韋小寶道:「你也躺著別動。」記得幼時在揚州與小流氓打架,有人跌斷手臂,跌打醫生用夾板夾住斷臂,敷以草藥,當下扶正她斷腿,拔出匕首,割下兩條凳腳,夾在她斷腿之側,牢牢用繩子縛緊,心想:「這傷藥卻到哪裏找去?」 一凝思間,已有了主意,向小郡主道:「你們躺在床上,千萬不可出聲。」放下帳子,吹熄了燭火,拔閂出門。小郡主驚問:「你……你去哪裏?」韋小寶道:「去拿藥治你的腿。」小郡主道:「你快回來。」韋小寶道:「是了。」聽小郡主說話的語氣,竟將自己當做了靠山,不禁大是得意。他反手帶上了門,一想不妥,又推門進去,上了門閂,從窗中躍出,關上了窗子。這樣一來,宮中除了太后、皇上,誰也不敢擅自進他屋子了。 他走得十幾步,只覺後腰際隱隱作痛,心想:「皇太后這老婊子下毒手打我,在宮中再耽下去,老子遲早老命難保,還是儘早溜之大吉的為妙。」 他向有火光處走去,見幾名侍衛正在巡邏。侍衛一見到他,搶著迎上。韋小寶問道:「宮裏侍衛兄弟們有多少人受傷?」一人道:「回公公:有七八人重傷,十四五人輕傷。」韋小寶道:「在哪裏治傷,帶我去瞧瞧。」眾侍衛齊道:「公公關心侍衛兄弟,大夥兒沒一個不感激。」便有兩名侍衛領路,帶著韋小寶到眾侍衛駐守的宿衛值班房。 二十來名受傷的侍衛躺在廳上,四名太醫正忙著給眾人治傷。 韋小寶上前慰問,不住誇獎眾人,為了保護皇上,奮不顧身,英勇殺敵,一一詢問傷者姓名。眾侍衛登時精神大振,似乎傷口也不怎麼痛了。韋小寶問道:「這些反賊是哪一路的?是鼇拜那廝的手下嗎?」一名侍衛道:「似乎都是漢人。不知捉到活口沒有?」 韋小寶詢問眾侍衛和刺客格鬥的情形,眼中留神觀看太醫用藥。眾侍衛有的受了刀槍外傷,有的受了拳掌內傷,又或是斷骨挫傷。韋小寶道:「這些傷藥,我身邊都得備上一些,倘若宮中侍衛兄弟們受了傷,來不及召請太醫,我好先給大夥兒治治。哼,這些刺客窮凶極惡,天大的膽子,今天沒一網打盡,難保以後不會再來。」 幾名侍衛都道:「桂公公體恤侍衛兄弟,真想得周到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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