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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琢磨頗望成全璧 激烈何須到碎琴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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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彥超道:「徐三哥在午前清醒了一會兒,要眾兄弟給他出這口氣。在直隸境內,眼下本會只韋香主一位香主,按照本會規矩,遇上這等大事,須得稟明韋香主而行。倘若是對付韃子的鷹爪子,那也罷了,殺了韃子和鷹爪固然很好,弟兄們為本會殉難,也是份所當為。 可是沐王府在江湖上名聲很響,說來總也是自己人,去跟他們交涉,說不定會大動干戈,後果怎樣,就很難料。」韋小寶嗯了一聲。 高彥超又道:「徐三哥說,他一直在等候韋香主駕到,已等了好幾個月,有時見到韋香主在街市採購物品,有時在茶館裏聽書。」韋小寶臉上微微一紅,說道:「原來他早見到我了。」高彥超道:「徐三哥說,總舵主吩咐過的,韋香主倘若有事,自會去找他,因此徐三哥雖然見到韋香主,卻不敢上前相認。」 韋小寶點了點頭,向榻上的老頭瞧了一眼,心想:「原來這老狐狸暗中早就跟上了我。我在街上買了東西亂吃,胡花銀子,早就落入他眼中。他媽的,日後他見了我師父,定會搬弄是非,最好是這只老狐狸傷勢好不了,嗚呼哀哉!」 玄貞道人道:「咱們一商量,迫不得已,只好請韋香主到來主持大局。」 韋小寶心想:「我一個小孩子,能主持什麼大局?」但見這些人對自己十分恭謹,心下也不禁得意。他初入天地會時,除了師父之外,九位香主都比自己年長資深,此刻這些人中卻以自己地位最高,輕飄飄之感登時油然而興。 一名中年的粗壯漢子氣憤憤地道:「大夥兒見到沐王府的人退讓三分,那是敬重沐公爺為人忠義,為主殉難,說到所做事業的驚天動地,咱們國姓爺比之沐王爺可勝過了十倍。」那姓樊的樊綱道:「我敬你五尺,你就該當敬我一丈。怎地我們客氣,他們反當是運氣?這件事若不分說清楚,以後天地會給沐王府壓得頭也抬不起來,大夥兒還混個什麼?」眾人你一言,我一語,都十分氣惱。 玄貞道人道:「這件事如何辦理,大夥兒都聽韋香主的指示。」 要韋小寶想法子去偷雞摸狗,混蒙拐騙,他還能拿些主意,現下面臨這種大事,要他拿個主意出來,當真是要他的好看了,擺明瞭叫他當場出醜露乖。可是他不折不扣,確是陳近南的弟子,天地會十大香主之一,直隸全省之中,天地會眾兄弟以他為首,這姓徐的老頭和別的幾人,又都是他青木堂的嫡系下屬,眼見人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他臉上,不由得大是發窘,心中直罵:「辣塊媽媽,這……這如何是好?」 他心中發窘,一個個人瞧將過去,盼望尋到一點線索,可以想個好主意,看到那粗壯漢子時,忽見他嘴角邊微有笑容,眼光中流露出狡猾神色。此人剛才還在大叫大嚷,滿腔子都是怒火,怎地突然間高興起來?一凝神間,猛地想起:「啊喲,辣塊媽媽,這批王八蛋不懷好意,要我來掮爛木梢。他們想去跟沐王府的人打架,卻生怕我師父將來責怪,於是找了我來,要我出頭。」 他越想越對,尋思:「我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子,雖說是香主,難道還真會有勝過他們的主意?他們是要拿我來作擋箭牌,日後沒事,那就罷了,有什麼不妥,都往我頭上一推,說道:『青木堂韋香主率領大夥兒幹的。香主有令,咱們不敢不從。』哼,他們本就要雞蛋裏找骨頭,廢了我這香主,我領頭去跟沐王府的人打架,不論是輸是贏,總之是大大的一塊骨頭。好啊,辣塊媽媽,老子可不上這個當。」 他假裝低頭沉思,過了一會,說道:「眾位兄長,小弟雖然當了香主,只不過碰巧殺了鼇拜,本事是一點也沒有的,計策更加沒有。我看還是請玄貞道長出個主意,一定比我高明得多。」他這一招叫作「順水推舟」,將一根爛木梢向玄貞道人肩頭推去。 玄貞道人笑了一笑,向樊綱道:「樊三哥的腦筋可比我行得多,你瞧怎麼辦?」 樊綱是個直性漢子,說道:「我看也沒第二條路好走,咱們就找到姓白的家裏,他們要是向徐三哥磕頭賠罪,那就萬事全休。否則的話,哼哼,說不得,只好先禮後兵。」 人人心中想的,其實都是這一句話,只是沐王府在江湖上威名甚盛,又是反清複明的同道,誰也不願首先將這句話說出口來。樊綱這麼一說,幾個人都附和道:「對,對!樊三哥的話對極!能不動武自然最好,否則咱們天地會可也不是好欺的,給人家打成這副樣子,難道便罷了不成?」 韋小寶向玄貞和另一個漢子道:「你二位以為怎樣?」那漢子道:「這叫做逼上梁山,沒有法子,咱們確是給趕得絕了。」玄貞卻微笑著點了點頭,不置可否。 韋小寶心想:「你不說話,將來想賴,我偏偏叫你賴不成。」問道:「玄貞道長,你以為樊三哥的主意不大妥當,是不是?」 玄貞道:「也不是不妥當,不過大家須得十分鄭重,倘若跟沐王府的人動手,第一是敗不得,第二是殺不得人。倘若打死了人,可是一件大事。」樊綱道:「話是這麼說,但如徐三哥傷重不治,卻又怎樣?」玄貞又點了點頭。 韋小寶道:「請大家商量個法子出來。各位哥哥見識多,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,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多,想的主意也一定比我好得多。」玄貞向他瞧了一眼,淡淡地道:「韋香主很了不起哪!」韋小寶笑道:「道長你也了不起。」 眾人商量了一會,還是依照樊綱的法子,請韋小寶率同眾人,去向沐王府的人興問罪之師,各人身上暗帶兵刃,但須儘量忍讓,要占住地步,最好是沐王府的人先動了手、打了人,這才還手。 玄貞道:「咱們不妨再約北京城裏幾位成名的武師同去,請他們做個見證,免得傳了開來,說咱們天地會上門欺人。日後是非不明,只怕總舵主見罪。」 韋小寶喜道:「好極,要請有本事的,越多越好。」在蘇北道上的飯店之中,沐王府那姓白的一根根筷子擲出去,只打得吳三桂手下一個個摔倒在地,這情景此刻猶似便在眼前。他們要是再搞什麼銅角渡江、火箭射象的玩意兒,就算北京城裏擺不出大象陣,單是擺上個把老鼠陣,青木堂韋香主吃不了就得兜著走,本想推託不去,又有點說不出口,聽玄貞道人說要約同北京城裏著名武師前去,正中下懷。 玄貞微微一笑,說道:「咱們只約有聲望名氣的,倒不是請他們去助拳,武功好不好卻在其次。」高彥超道:「名氣大的,武功多半就高。」他是在幫著韋小寶說話。玄貞點了點頭。樊綱道:「咱們去請哪幾位武師?」當下眾人商議請誰同去,邀請的人要在武林中頗有名望,與官面上並無來往,而與天地會多少有些交情。 商議定當後,正要分頭去請人,那徐老頭忽然呻吟道:「不……不……不……不能請外人。」樊綱問道:「徐三哥,你說不能請外人?」徐老頭道:「韋香主,他……他在宮裏當差,這……這件事可不能洩漏出去,那……那是性命交關……交關的大事。」 眾人一聽,都覺有理,韋小寶在宮中做太監,自然是奉了總舵主之命,暗中必有重大圖謀,一有外人知道,難保不走漏風聲。樊綱道:「韋香主倒也不必親自出馬。咱們去跟那兩個姓白的理論,結果怎樣,回來稟報韋香主便是。」 韋小寶本來對沐王府頗為忌憚,但既邀武林中一批大有名望之人同去,那就篤定泰山,有勝無敗,這好比用灌鉛骰子跟羊牯賭錢,怎可置身局外?說道:「我如不去,那就不好玩了。我的姓名身份,你們別跟外人說就是。」 玄貞道人道:「倘若韋香主喬裝改扮了,那就沒人知道他在宮裏辦事……」 韋小寶沒聽他說完,當時即拍手叫好,連稱:「妙極,妙極!」這主意正投其所好,上門生事,本已十分有趣,改裝後再去生事,更是妙上加妙。 眾人本來都覺若非韋香主率領,各人擔的干係太大,見他如此熱心,爭著要去,自無異議。徐老頭道:「大夥兒……大夥兒千萬要小心。韋香主扮……扮作什麼人?」眾人望著韋小寶,聽他示下。 韋小寶心想:「我扮個富家公子呢,還是扮個小叫化?」他在妓院之中,見到來嫖院的王孫公子衣飾華貴,向來甚是羡慕,一直沒機會穿著,微一沉吟,從懷中摸出三張五百兩銀子的銀票來,道:「這裏是一千五百兩銀子,相煩哪一位大哥去給我買些衣衫。」 眾人都微微一驚,幾個人齊聲道:「哪用得著這許多銀子?」韋小寶道:「我銀子有的是,衣衫買得越貴越好,再買些珠寶戴了起來,誰也不知我是宮裏的小……小太監了。」玄貞道人道:「韋香主說得是。高兄弟,你去買韋香主的衣衫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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