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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落花流水(2)


  便在這時,花鐵幹已躍上懸崖。

  血刀僧運勁和劉乘風比拼,內力一層又一層地加強,有如海中波濤,一個浪頭打過,又一個浪頭撲上。劉乘風是太極名家,生平鑽研以柔克剛之道,血刀僧內力洶湧而來,他只是將內力運成一個個圓圈,將對方源源不絕的攻勢消解了去。他要先立於不敗之地,然後再待敵之可勝。血刀僧勁力雖強,內力進擊的方位又變幻莫測,但僵持極久,始終奈何不得敵手。兩人全神貫注,於身外事物已盡數視而不見,聽而不聞。花鐵幹攀上峭壁,躍至懸崖,並非全無聲息,兩人卻均不覺。

  花鐵幹見兩人頭頂白氣蒸騰,內力已發揮到了極致,他悄悄走到血刀僧身後,提起鋼槍,力貫雙臂,槍尖上寒光閃動,勢挾勁風,向他背心疾刺。

  槍尖的寒光給山壁間鏡子般的冰雪一映,發出一片閃光。血刀僧陡然醒覺,只覺一股淩厲之極的勁風正向自己後心撲來,這時他手中血刀正和劉乘風的長劍相交,要向前推進一寸都艱難之極,更不用說變招回刀,向後擋架。他心念轉動奇快:「左右是個死,寧可自己摔死,不能死在敵人手下。」雙膝一曲,斜身向外撲出,向崖下跳落。

  花鐵幹這一槍決意致血刀僧於死地,一招中平槍「四夷賓服」,勁力威猛已極,哪想得到血刀僧竟會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墮崖。只聽得波的一聲輕響,槍尖刺入了劉乘風胸口,從前胸透人,後背穿出。他固收勢不及,劉乘風也渾沒料到有此一著。

  血刀僧從半空中摔下,地面飛快地迎向眼前,他大喝一聲,舉刀直斬下去,正好斬在一塊大岩石上。當的一聲響,血刀微微一彈,卻不斷折。他借著這一砍之勢,身子向上急提,打了個空心筋斗,隨即向丈許外一株大松樹撲去,再落下時胸口撞向樹枝頂端,冰雪迸散,雖樹枝柔軟,還是給他高空墮下的猛力折斷了一大片。他墮下地來,在雪地中滾了十幾轉,刀砍胸撞十八翻,終於消解了下墮之力,哈哈大笑聲中,已穩穩地站在地下。

  突然間身後一人喝道:「看刀!」血刀僧聽聲辨器,身子不轉,回刀反砍,當的一聲,雙刀相交,但覺胸口一震,血刀幾欲脫手飛出,這一驚非同小可:「這傢伙內力如此強勁!」一回頭,只見那人是個身形魁梧的老者,白須飄飄,形貌威猛,手中提著一柄厚背方頭的鬼頭刀。血刀僧心生怯意,忙閃躍退開,倉促之際,沒想到自己和劉乘風比拼了這半天內力,勁力已消耗了大半,而從高處掉下,刀擊岩石,更是全憑臂力消去下墮之勢。他暗運一口真氣,只覺丹田中隱隱生疼,內力竟已提不上來。

  左側遠處一人叫道:「陸大哥,這淫僧害……害死了劉賢弟。咱們……咱們……」說話的正是花鐵幹。他誤殺了劉乘風,悲憤已極,飛快地趕下峭壁,決意與血刃僧死拼。恰好「南四奇」中的首奇陸天抒剛於這時趕到,成了左右夾擊之勢。

  血刀僧眼見花鐵幹挺槍奔來,自己連陸天抒一個也鬥不過,何況再加上個好手?只有以水笙為質,叫他們心有所忌,不敢急攻,那時再圖後計。

  心中念頭只這麼一轉,陸天抒鬼頭刀揮動,又劈將過來,血刀僧身形急矮,向敵人下三路突砍兩刀。陸天抒身材魁梧,下盤堅穩,縱躍卻非其長,當即揮刀下格。血刀僧這兩刀乃是虛招,但虛中有實,陸天抒的擋格中若稍有破綻,虛轉為實,立成致命殺著,待見他橫刀守禦,無懈可擊,當即乘勢前沖,跨出一步半,倏忽縮腳,急速後躍。

  他幾個起落,飛步奔到狄雲身旁,卻不見水笙,急問:「那妞兒呢?」狄雲道:「在那邊。」說著伸手右指。血刀僧怒道:「怎麼讓她逃了,沒抓住她?」狄雲道:「我……我抓她不住。」血刀僧怒極,他本就十分蠻橫,此刻生死系於一線,更凶性大發,右腳飛出,向狄雲腰間踢去。狄雲一聲悶哼,身子飛起,直摔出去。當地本是個高峰環繞的深谷,然谷中有谷,狄雲這一摔出,更向下面的谷中直墮。

  水笙聽得聲音,回頭見狄雲正向谷底墮下,一驚之際,見血刀僧向自己撲來。便在這時,忽聽得右側有人叫道:「笙兒,笙兒!」正是父親到了。水笙大喜,叫道:「爹爹!」這時她離父親尚遠,而血刀僧已然撲近,但遠近之差也不過三丈光景,倘若她不出聲呼叫,一見父親,立即縱身向他躍去,那就變得親近而敵遠了。可是她臨敵經歷太淺,驚喜之下,只是呼叫「爹爹」,卻忘了血刀僧正自撲近。

  水岱大叫:「笙兒,快過來!」水笙當即醒覺,拔足便奔。水岱搶上接應。

  血刀僧暗叫:「不好!」血刀銜入口中,一俯身,雙手各抓起一團雪,運勁捏緊,右手一團雪先向水岱擲去,跟著第二團雪擲向水笙,同時身子向前撲出。

  水岱揮劍擊開雪團,腳步稍緩。第二團雪卻打在水笙後心靈台穴上,登時將她擊倒。血刀僧飛身搶進,將水笙抓在手中,順手點了她穴道。只聽得呼呼風響,斜刺裏一槍刺來,正是花鐵幹到了。

  花鐵幹失手刺死結義兄弟劉乘風,心中傷痛悔恨,已達極點,這時也顧不得水笙性命如何,勁貫雙臂,槍出如風。血刀僧揮刀疾砍,當的一聲響,血刀反彈上來,原來花鐵幹這根短槍連槍桿也是百煉之鋼,非寶刀寶劍所能削斷。

  血刀僧罵道:「你奶奶的!」抓起水笙,退後一步,但見陸天抒的鬼頭刀又橫砍過來。他前無去路,強敵合圍,眼光急轉,找尋出路,一瞥眼間,見狄雲在下面谷底坐起來,心念一動:「下面積雪甚深,這小子摔他不死!」伸臂攔腰抱住水笙,縱身跳了下去。

  水笙尖叫聲中,兩人墮入深谷。谷中積雪堆滿了數十丈厚,底下的已結成堅冰,上面的兀自鬆軟,便如是個墊子一般,二人竟毫髮無損。

  血刀僧從積雪中鑽將上來,看准了地形,站上谷口的一塊巨岩,橫刀在手,哈哈大笑,說道:「有種的便跳下來決個死戰!」這塊大岩正居谷口要衝,水岱等若從上面跳下,定要掠過岩旁,血刀僧橫刀一揮,輕輕易易地便將來人砍為兩截。身在半空之人,武功便勝得他十倍,也不能如飛鳥般回翔自如,與之相搏。

  陸天抒、花鐵幹、水岱三人好容易追上了血刀僧,卻又讓他逃脫,都恨得牙癢癢地。水岱以女兒仍遭淫僧挾持,花鐵幹誤傷義弟,更是氣憤。三人聚在一起,低聲商議。

  陸天抒外號「仁義陸大刀」;花鐵幹人稱「中平無敵」,以「中平槍」享譽武林;水岱的外號叫做「冷月劍」,再加上「清風柔雲劍」劉乘風,四人以年紀排名,義結金蘭,合稱為「落花流水」。所謂「落花流水」,其實是「陸花劉水」。說到武功,未必是陸天抒第一,但他一來年紀最大,二來在江湖上人緣極好,因此排名為「南四奇」之首。他性如烈火,於傷風敗俗、卑鄙不義之行最是惱恨,眼見血刀僧站在岩石上耀武揚威,水笙卻軟軟地斜倚在狄雲身上。他不知水笙已給點了穴道,不由自主,還道她性非貞烈,落入淫僧的手中之後居然並不反抗,一怒之下,從雪地裏拾起幾塊石子擲了下去。

  他手勁本重,這時居高臨下,石塊擲下時勢道更加猛惡之極。只聽砰嘭、砰嘭之聲,四周山谷都傳出回音。谷底雪花飛濺。

  血刀僧矮身落岩,將狄雲和水笙扯過,藏入岩石之後。他這時已暫時脫險,對狄雲的怒氣便即消去。他挺身站在巨石之上,指著陸、花、水三人破口大駡,石塊擲到,便即閃身相避,卻哪裏傷得到他?這時他才望見遠處懸崖上劉乘風僵伏不動,回想适才情景,推知是花鐵幹偷襲失手,誤傷同伴,暗自慶倖。

  狄雲見岩石後的山壁凹了進去,宛然是一個大山洞,巨岩屏擋在外,洞中積雪甚薄,倒是個安身之所,見頭頂兀自不住有石塊落下,生怕打傷水笙,當即橫抱著她,將她放進洞中。水笙大驚,叫道:「別碰我,別碰我!」

  血刀僧大笑,叫道:「好徒孫,師祖爺爺在外邊抵擋敵人,你倒搶先享起豔福來啦!」這是他血刀門門中的自然行徑,倒也不以為忤。

  水岱和陸、花三人在上面聽得分明,氣得都欲炸破了胸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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