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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人淡如菊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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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典手腳越來越麻木,神志卻仍清醒。他熟悉江陵城中道路,指點狄雲轉左向右,不久便遠離鬧市,到了一座廢園。丁典道:「淩知府定然下令把守城門,嚴加盤查,我中毒已深,是不能出城了。這廢園向來說是有鬼,無人敢來,咱們且躲一陣再說。」 狄雲將他輕輕放在一株梅樹之下,道:「丁大哥,你中了什麼毒?怎樣施救才是?」丁典歎了口氣,苦笑道:「不中用了。那是『金波旬花』的劇毒,天下無藥可解,挨得一刻是一刻。」 狄雲大吃一驚,全身猶如墮入冰窖,顫聲道:「什麼?你……你是……是說笑吧?」心中卻明知丁典並非說笑。丁典道:「淩退思這『金波旬花』毒性厲害之極,嘿嘿,我以前是聞得幾下,便暈了過去。這一次是碰到了肌膚,那還了得?」 狄雲急道:「丁大哥,你!……你別傷心。留得青山在……唉……女人的事,我……我也是一樣,這叫做沒法子……你得想法子解了毒再說……我去打點水來給你洗洗。」心中一急,說出來的話全然語無倫次。 丁典搖搖頭,道:「沒用的。這『金波旬花』之毒用水一洗,肌膚立時發腫腐爛,死得更加慘些。不去理它,它倒發作得慢。狄兄弟,我有許許多多話要跟你說,你別忙亂,你一亂,只怕我漏了要緊話兒。時候不多了,我得把話說完,你給我安安靜靜地坐著,別打斷我話頭。」 狄雲只得坐在他身旁,可是心中卻又如何安靜得下來? 丁典說得很平穩,似乎說的是別人的事,是個和他不相干的旁人。 *** 「我是荊門人,是武林世家。我爹在兩湖也算是頗有名氣的。我學武的資質還不錯,除了家傳之學,又拜了兩位師父。年輕時愛打抱不平,居然也闖出了一點兒小小名頭。後來父母去世,我家財不少,卻也不想結親,只勤于練武,結交江湖上朋友。 「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,我乘船從四川下來,出了三峽後,船泊在三斗坪。那天晚上,我在船中聽得岸上有打鬥聲音。我生性愛武,自是關心,從船窗向外張望。那晚月光明亮,照在那幾人臉上,是三個人在圍攻一個老者。這三人都是兩湖武林中的出名人物,我倒都認得。一個是『五雲手』萬震山。(狄雲插口道:「啊,是我師伯!」)另一個是『陸地神龍』言達平。(狄雲叫道:「是我二師伯,不過我沒見過他老人家。」)第三個人使一口長劍,身手甚是矯捷,那是『鐵鎖橫江』戚長髮。(狄雲跳了起來,叫道:「是我師父!」) 「我和萬震山曾有數面之緣,知他武功不弱,我當時遠不及他,見他們師兄弟三人聯手攻敵,想來必操勝算。那老者背上已經受傷,不住流血,手中又沒兵刃,只以一雙肉掌和他三人相鬥,功夫卻比萬震山他們高出太多。那三人不敢逼近他身旁。我越看越不平,但見萬震山他們使的每一手都是殺著,顯然要置那老者于死地。我一聲也不敢出,生怕給他們發覺,禍事可不小。這種江湖上的仇殺,若給旁人瞧見了,往往便要殺人滅口。 「鬥了半天,那老者背上的血越流越多,實在支持不住了,突然叫道:『好,我交給你們。』伸手到懷中去掏摸什麼。萬震山他們三人一齊擁上,似乎生怕給旁人先搶到了手。突然之間,那老者雙掌呼地推出,三人為掌力所逼,齊向後退。老者轉身便奔,撲通一聲,跳入了江中。三人大聲驚叫,趕到江邊。 「長江從三峽奔瀉下來,三斗坪的江水可有多急?只一眨眼間,那老者自然是無影無蹤了。但你師父仍不肯死心,跳到我船上,拔了竹篙,在江中亂撈一陣。這三人既逼死了那老頭,該當歡喜才是,但三人臉色都極可怕。我不敢多看,將頭蒙在被中,隱隱約約聽得他們在爭吵什麼,似乎是互相埋怨。 「我直聽得這三人都走遠了,才敢起身,忽聽得後艄上啪的一聲響,艄公『啊』的一聲,叫道:『有水鬼!』我側頭看去,只見一個人濕淋淋地伏在船板上,正是那老者。原來他跳入江中後,鑽入船底,用大力鷹爪手法鉤住船底、凝住呼吸,待敵人退走後這才出來。我忙將他扶入船中,見他氣息奄奄,話也說不出來了。 「我心裏想,萬震山他們如不死心,定會趕向下游尋覓這老者的屍體。也是我自居俠義道,要救人性命,便命船家立即開船,溯江而上,回向三峽。船家當然不願,半夜中又沒縴夫,上三峽豈是易事?但總而言之,有錢能使鬼推磨便是了。 「我身邊帶得有金創藥,便給那老者治傷。可是他背上那一劍刺得好深,穿通了肺,這傷是治不好的了。我只有盡力而為,什麼也不多問,一路上買了好酒好肉服侍。我見了他的武功,親眼見他躍入長江,鑽入船底,這份膽識和功夫,便值得我丁典給他賣命。 「這麼治了三天,那老者問了我的姓名,苦笑道:『很好!很好!』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來交給我。我道:『老丈的親人在什麼地方?我必給老丈送到,決不有誤。』那老者道:『你知我是誰?』我道:『不知。』他道:『我是梅念笙。』 「我這一驚自然非同小可。什麼?你不奇怪?梅念笙是誰,你不知道麼?是『鐵骨墨萼』梅念笙啊。你真的不知道?(狄雲又搖搖頭,說道:「從來沒聽見過這名字。」)嘿嘿,是了,你師父自然不會跟你說。『鐵骨墨萼』梅念笙,是湘中武林名宿,他有三個弟子,大弟子名叫萬震山,二弟子叫言達平,三弟子叫……(狄雲插口道:「丁……丁大哥,你……你說什麼?」)他三弟子是戚長髮。當時我聽他自承是梅念笙,這份驚奇,跟你此刻一模一樣。我親眼見到月夜江邊那場惡鬥,見到萬震山師兄弟三人出手的毒辣,只有比你更加震駭。 「梅老先生向我苦笑著搖搖頭,道:『我的第三徒兒最厲害,搶先冷不防地在我背上插了一劍,老頭兒才逼得跳江逃命。』(狄雲顫聲道:「什麼?真是我師父先動手?」)我不知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才是,心想他師徒四人反目成仇,必有重大之極的原因,我是外人,雖然好奇,卻也不便多問。梅老先生道:『我在這世上的親人,就這麼三個徒兒。他們想奪我一部劍譜,不惜行刺師父,嘿嘿,好厲害的乖徒兒!劍譜是給他們奪去了,可是沒有劍訣,那又有什麼用?連城劍法雖然神奇,又怎及得上神照功了?這部《神照經》,我送了給你,好好地練吧。此經如能練成,威力奇大,千萬不可誤傳匪人。『連城訣』是這樣的,你牢牢記在心裏,有好大的用處。』《神照經》和『連城訣』,就是這樣來的。 「梅老先生說了這番話後,沒挨上兩個時辰便死了。我在巫峽江邊給他安葬,當時我全不知『連城訣』如此事關重大,只道是他本門中所爭奪的一部劍術訣譜,因此沒想到須得嚴守隱秘,便在梅老先生墓前立了一塊碑,寫上『兩湖大俠梅先生念笙之墓』。哪知道這塊石碑,竟給我惹來了無窮煩惱。有人便從這石碑的線索,追查石匠、船夫,查到這碑是我立的,梅老先生是我葬的,那麼梅老先生身上所懷的東西,十之八九是落入了我手中。 「過不了三個月,便有一個江湖豪客尋到我家中來。來人禮貌周到,說話吞吞吐吐地不著邊際,後來終於吐露了來意,他說有一張大寶藏的地圖,是在梅老先生手中,這時想必為我所得,請我取出來,大家參詳,如找到寶藏,我得七成,他得三成。 「梅老先生交給我的,其實是一部修習上乘內功的秘經,還說了幾句劍訣,說是什麼『連城訣』,那不過幾個數目字,此外一無所有,哪裏有什麼寶藏的地圖。我據實以告,那人不信,要我將武功秘訣給他看。梅老先生鄭重叮嚀,千萬不可誤傳匪人。我自是不允交出,那人怏怏而去。過不了三天,半夜裏便摸到我家裏來,跟我動上了手,他肩頭帶了彩,這才知難而退。 「風聲一洩漏,來訪的人越來越多。我實在應付不了,到得最後,連萬震山也來了。我在荊門老家耽不下去,只有一走了之,隱姓埋名,走得遠遠地,直到關外牧場去幹買賣牲口的勾當。這麼過得五六年,再也聽不到什麼風聲了,心中記掛著老家,便改了裝,回到荊門來瞧瞧。不料老屋早給人燒成了一片白地,幸好我也沒什麼親人,這麼一來,反而乾淨。」 狄雲心中一片迷惘,說要不信吧,這位丁大哥從來不打誑語,何況跟他親如骨肉,何必捏造一番謊言來欺騙自己?要信了他的話吧,難道一向這麼忠厚老實的師父,竟是這麼一個陰險狠毒之人?只見丁典臉上的肌肉不住輕輕顫動,似乎毒性正自蔓延,狄雲道:「丁大哥,我師父跟太師父的事,咱們不忙查究。你……還是仔細想想,有什麼法子,能治你所中的毒。」 丁典搖頭道:「我說過叫你別打岔,你就靜靜地聽著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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