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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華拳四十八(4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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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中,見追來的人都手拿火把,車中馬春花初時尚有呻吟之聲,這時卻已沒了聲息,胡斐好生記掛,問道:「馬姑娘,肚痛好些了麼?」連問數聲,馬春花都沒回答。一回頭,火炬照耀,追兵又近了些。忽聽得嗖的一聲響,有人擲了一枚飛蝗石過來,打向他後心。胡斐左手一抄接住,回手擲去,但聽得一人「啊喲」一聲呼叫,摔下馬來。 這一下倒將胡斐提醒了,最好是發暗器以退追兵,可是身邊沒攜帶暗器,追來的福府衛士又學了乖,不再發射暗器。他好生焦急:「回到宣武門外路程尚遠,半夜裏一干人大呼小叫,怎不驚動官?」情急智生,忽然想起了懷中的金壺,伸手隔著椅披使勁連捏數下,金壺上鑲嵌的寶石登時跌落了八九塊,他將寶石取在手中,火把照耀下瞧得分明,右手連揚,寶石一顆顆飛出,八顆寶石打中了五名衛士,寶石雖小,胡斐的手勁卻大,打中頭臉眼目,疼痛非常。這麼一來,眾衛士便不敢太過逼近。 胡斐透了口長氣,伸手車中一探馬春花的鼻息,幸喜尚有呼吸,只聽得她低聲呻吟一聲,臉頗上卻甚冰冷,眼見離住所已不在遠,揮鞭連催,馳到一條岔路。住所在東,他卻將馬車趕著向西,轉過一個彎,回身抱起馬春花,揮馬鞭連抽數下,身子離車縱起,伏在一間屋子頂上。馬車向西直馳,眾衛士追了下去。 胡斐待眾人走遠,這才從屋頂回宅,剛越過圍牆,只聽程靈素道:「大哥,你回來了!有人追你麼?」胡斐道:「馬姑娘中了劇毒,快給瞧瞧。」他抱著馬春花,搶先進廳。 程靈素點起蠟燭,見馬春花臉上灰撲撲的全無血色,再捏了捏她手指,見陷下之後不再彈起,輕輕搖了搖頭,問道:「中的什麼毒?」胡斐從懷中取出金壺,道:「參湯裏下的毒。這是盛參湯的壺。」程靈素揭開壺蓋,嗅了幾下,說道:「好厲害,是鶴頂紅。」胡斐道:「能不能救?」程靈素不答,探了探馬春花心跳,說道:「若不是大富大貴人家,也不能有這般珍貴金壺。」胡斐恨恨地道:「正是。下毒的是宰相夫人,兵部尚書的母親。」程靈素道:「了不起!我們這一行中,竟出了如此富貴人物。」 胡斐見她不動聲色,似乎馬春花中毒雖深,尚有可救,心下稍寬。程靈素翻開馬春花的眼皮瞧了瞧,突然低聲「啊」的一聲。胡斐忙問:「怎麼?」程靈素道:「參湯中除了鶴頂紅,還有番木鼈。」胡斐不敢問「還有救沒有?」卻問:「怎生救法?」 程靈素皺眉道:「兩樣毒藥夾攻,便得大費手腳。」返身入室,從藥箱中取出兩顆白色藥丸,給馬春花服下,說道:「須得找個清靜密室,用金針刺她十三處穴道,解藥從穴道中送人,若能馬上施針,定可解救。只十二個時辰內,不得移動她身子。」 胡斐道:「不少人知道這所宅子,福康安的衛士轉眼便會尋來,不能在這裏用針,得出城去找個荒僻所在。」程靈素道:「那便須趕快動身,那兩粒藥丸只能延得她一個時辰的命。」說著歎了口氣,又道:「我這位責同行心腸雖毒,下毒手段卻低。這兩樣毒藥混用,又和在參湯之中,毒性發作便慢了,若單用一樣,馬姑娘這時哪裏還有命在?」胡斐匆匆忙忙地收拾物件,說道:「當今之世,還有誰能勝得過咱們藥王姑娘的神技?」 程靈素微微一笑,正要回答,忽聽得馬蹄聲自遠而近,奔到了宅外。胡斐抽出單刀,說道:「說不得,只好廝殺一場。」心中卻暗自焦急:「敵人定然愈殺愈多,危急中我只能顧了二妹,可救不得馬姑娘。」轉頭向程靈素瞧去,眼色中表示:「我必能救你!」程靈素這時也正向他瞧去,二人雙目交投,似乎立時會意。 程靈素道:「京師之中,只怕動不得蠻。大哥,你把桌子椅子堆得高高的,搭個高臺。」胡斐不明其意,但想她智計多端,這時情勢急迫,不及細問,依言將桌子、椅子迭了起來。 程靈素指著窗外那株大樹道:「你帶馬姑娘上樹。」胡斐道:「待會你也過來。」還刀入鞘,抱著馬春花,走到窗樹下,縱身躍上樹幹,將馬春花藏在枝葉掩映暗處。 但聽得腳步聲響,數名衛士越牆而入,漸漸走近,又聽得那姓全的管家出去查問,眾衛士厲聲呼叱。程靈素吹熄燭火,另行取出一枚錯燭,點燃了插上燭臺,關上窗子,這才帶上門走出,在地下拾了一塊石塊,躍上樹幹,坐在胡斐身旁。胡斐低聲道:「共有十七人!」程靈素道:「藥力夠用!」 只聽得眾衛士四下搜查,其中有一人的口音正是殷仲翔。眾衛士忌憚胡斐了得,又道袁紫衣仍在宅中,不敢到處亂闖,也不敢落單,三個一群、四個一隊地搜來。 程靈素將石塊遞給胡斐,低聲道:「將桌椅打下來!」胡斐笑道:「妙計!」石塊穿窗飛入,擊在中間的一張桌子上。那桌椅堆成的高臺登時倒塌,砰蓬之聲,響成一片。眾衛士叫道:「在這裏,在這裏!」大夥倚仗人多,爭先恐後地一擁人廳,只見桌椅亂成一團,似有人曾在此激烈鬥毆,但不見半個人影。眾人正錯愕間,突然頭腦暈眩,立足不定,一齊摔倒。胡斐道:「七心海棠,又奏奇功!」 程靈素悄步人廳,吹滅燭火,將蠟燭收入懷中,向胡斐招手道:「快走吧!」胡斐負起馬春花,越牆而出,剛轉出胡同,不由得叫一聲苦,但見前面街頭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,一隊官兵正在巡查。 胡斐忙折向南行,走不到半里,一隊官兵迎面巡來。他心想:「福大帥府有刺客之事,想已傳遍九城,這時到處巡查嚴密,要混到郊外荒僻的處所,可著實不易。」背後人聲喧嘩,又有一隊官兵巡來。胡斐見前後有敵,向程靈素打個手勢,縱身越牆,翻進身旁的一所大宅子。程靈素跟著跳進。 落腳處甚是柔軟,是一片草地,眼前燈火明亮,人頭洶湧。兩人都吃了一驚:「料不到這裏也有官兵。」聽得牆外腳步聲響,兩隊官兵聚在一起,勢已不能再躍出牆去,見左首有座假山,假山前花叢遮掩,胡斐負著馬春花搶了過去,往假山後一躲。 突然間假山後一人長身站起,白光閃動,一柄匕首當胸紮到。 胡斐萬料不到這假山後面竟有敵人埋伏,如此悄沒聲地猛施襲擊,倉促之間只得摔下背上的馬春花,伸左手往敵人肘底一托,右手便即遞拳。這人手腳竟十分了得,回肘斜避,匕首橫紮,左手施出擒拿手法,反勾胡斐的手腕,化解了他這一拳。他臉上蒙了一塊黃巾,始終默不作聲。胡斐心想:「你不出聲,那就最妙不過。」耳聽得官兵便在牆外,他只須張口呼叫,便即大事不妙。 兩個人近身肉搏,各施殺手。胡斐瞧出他的武功是長拳一路,出招既狠且猛,武功造詣竟不在秦耐之、周鐵鷦等人之下,何況手中多了兵刃,更佔便宜。直拆到第九招上,胡斐才欺進他懷中,伸指點了他胸口鳩尾穴。那人極為悍勇,穴道遭點,仍飛右足踢來,胡斐又伸指點了他足脛中都穴,這才摔倒在地,動彈不得。 程靈素碰了碰胡斐的肩頭,向燈光處一指,低聲道:「像是在做戲。」胡斐抬頭看去,見空曠處搭了老大一座戲臺,台下一排排的坐滿了人,燈光輝煌,臺上戲子卻尚未出場。其時正當乾隆鼎盛之世,北京城中官宦人家有什麼喜慶宴會,往往接連唱戲數日,通宵達旦,亦非異事。 胡斐籲了口氣,拉下那漢子臉上蒙著的黃巾,隱約見他面目粗豪,四十來歲年紀,低聲道:「這漢子想是趁著人家有喜事,抽空子偷雞摸狗來著,因此一聲也不敢出。」程靈素悄聲道:「只怕不是小賊。」胡斐點了點頭,尋思:「瞧這人身手,決非尋常鼠竊狗盜,也算他合該倒黴,卻給我無意擒住。」程靈素低聲道:「咱們便在這大戶人家尋處柴房或閣樓,躲他十二個時辰。」胡斐道:「我看也只好如此。外邊查得這般緊,怎能出去?」 便在此時,戲臺上門簾一掀,走出一個人來。那人穿著尋常的葛紗大褂,也沒勾臉,走到台口一站,抱拳施禮,朗聲說道:「各位師伯師叔、師兄弟姊妹請了!」胡斐聽他說話聲音洪亮,瞧這神情,似乎不是唱戲。又聽他道:「此刻天將黎明,轉眼又是一日,再過三天,便是天下掌門人大會的會期。可是咱們西嶽華拳門,直到此刻,還是沒推出掌門人來。這件事當真不能再拖。現下請藝字派的支長蔡師伯給大夥兒說說。」 台下人叢中站起一個身穿黑色馬褂的老者,咳嗽了幾聲,躍上戲臺,面向大眾說道:「華拳四十八,藝成行天涯。咱們西嶽華拳門三百年來,一直分為藝字、成字、行字、天字、涯字五個支派,已有三百年沒總掌門了。雖說五派都好生興旺,但師兄弟們各存門戶之見,人人都說:『我是藝字派的,我是成字派的。』從不說我是西嶽華拳門的。沒想到別派的武師們,卻從不理會你是藝字派還是成字派,總當咱們是西嶽華拳門的門下。咱們這一門人數眾多,老祖宗手上傳下來的玩藝兒也真不含糊,可是幹嗎遠遠不及少林、武當、太極、八卦這些門派名聲響亮呢?只因為咱們分成了五個支派,力分則弱,那有什麼說的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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