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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古怪的盜黨(6)


  那姓聶的手中雖有利劍,竟給他攻得連連倒退,猛地裏「啊」的一聲大叫,兩人同時向後躍開。只見胡斐身前晶光閃耀,那口寶劍已到了他手裏。

  胡斐左膝跪倒,從大道旁抓起一塊二十來斤的大石,右手持劍,劍尖抵地,劍身橫斜,左手高舉大石,笑道:「這口寶劍鋒利得緊,我來砸它幾下,瞧是砸得斷,砸不斷?」說著作勢便要將大石往劍身上砸去。縱是天下最鋒利的利劍,用大石砸在它平板的劍身上,也非一砸即斷不可。那姓聶的對這口寶劍愛如性命,見了這般慘狀,登時嚇得臉色蒼白,顫聲叫道:「老兄請住手……在下認輸便是了。」

  胡斐道:「我瞧這口好劍,未必一砸便斷。」說著又將大石一舉。那姓聶的叫道:「尊駕倘若喜歡,拿去便是,別損傷了寶物。」

  胡斐心想此人倒真是個情種,寧可劍入敵手也不願劍毀,不再嬉笑,雙手橫捧寶劍,送到他身前,躬身說道:「小弟無禮,多有得罪。這裏賠禮了!」神態謙恭。

  那人大出意外,只道胡斐縱不毀劍,也必取去,要知如此利刃,當世罕見,有此寶劍,平添了一倍功夫,武林中人有誰不愛?何況他如此有禮,忙伸雙手接過,躬身道:「多謝,多謝!」惶恐之中,掩不住滿臉喜出望外之情。

  胡斐知夜長夢多,不能再耽,翻身上馬,彎腰向群盜拱手道:「承蒙高抬貴手,兄弟這裏謝過。」這句話說得甚是誠懇。他向徐錚和馬春花叫道:「走吧!」徐錚夫婦驚魂未定,趕著鏢車,縱馬便走。胡斐和程靈素在後押隊,沒再向後多望一眼,以免又生事端,耳聽得群盜低聲議論,卻不縱馬來追。

  四人一口氣馳出七八里,始終不見有盜夥追來。

  徐錚勒住馬頭,:「尊駕出手相救,在下甚是感激,卻何以要冒充在下的師伯?」胡斐聽他語氣中甚有怪責之意,微笑道:「順口說說而已,兄弟不要見怪。」徐錚道:「尊駕粘上這兩撇鬍子,逢人便叫兄弟,也未免把天下人都瞧小了。」胡斐一愣,沒想到這個莽撞之人,竟會瞧得出來。程靈素低聲道:「定是他妻子瞧出了破綻。」胡斐略一點頭,凝視馬春花,心想她瞧出我鬍子是假裝,卻不知是否認出了我是誰。

  徐錚見了他這副神情,只道自己妻子生得美麗,胡斐途中緊緊跟隨,早便不懷好意。他遭盜黨戲弄侮辱了個夠,已存必死之意,心神失常,放眼但覺人人是敵,大聲喝道:「閣下武藝高強,你要殺我,這便上吧!」說著一彎腰,從趟子手的腰間拔出單刀,立馬橫刀,向著胡斐凜然傲視。

  胡斐不明他心意,欲待解釋,背後馬蹄聲急,一騎快馬急奔而至。這匹馬雖無袁紫衣那白馬的神駿,卻也是罕見的快馬,片刻間便從鏢隊旁掠過。胡斐一瞥之下,認得馬上乘客便是十六盜夥之一,心想這批江湖人物言明已罷手不再打抱不平,這些人武功不弱,自當言而有信,當已作罷,見徐錚神氣不善,不必跟他多有糾纏,便欲乘機離去。

  程靈素道:「咱們走吧,犯不著多管閒事,打抱不平。」豈知「多管閒事,打抱不平」這八字,正觸動徐錚的忌諱,他眼中如要噴出火來,便要縱馬上前相拼。馬春花急叫:「師哥,你又犯胡塗啦!」徐錚一呆。

  程靈素一提馬韁,跟著伸馬鞭在胡斐的坐騎臀上抽了一鞭,兩匹馬向北急馳而去。胡斐回頭叫道:「馬姑娘,可記得商家堡麼?」馬春花陡然間滿臉通紅,喃喃道:「商家堡,商家堡!我怎能不記得?」她心搖神馳,思念往事,但腦海中半分也沒出現胡斐的影子。她是在想著另外一個人,那個華貴溫雅的公子爺……

  胡程二人縱馬奔出三四里,程靈素道:「大哥,打抱不平的又追上來啦。」胡斐也早已聽到來路上馬蹄雜遝,共有十餘騎之多,說道:「當真動手,咱們寡不敵眾,又不知這批人是什麼來頭。」程靈素道:「我瞧這些人未必便真是強盜。」胡斐點頭道:「這中間古怪很多,一時可想不明白。」

  這時一陣西風吹來,來路上傳來一陣金刃相交之聲。胡斐驚道:「給追上了。」程靈素道:「瞧那些人的舉動,那位馬姑娘決計無礙,他們也不會傷那徐爺的性命,不過苦頭是免不了要吃的了。」胡斐竭力思索,皺眉道:「我可真不明白。」

  忽聽得馬蹄聲響,斜刺往西北角馳去,走的卻不是大道,同時隱隱又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喝之聲。

  胡斐縱馬上了道旁一座小丘,縱目遙望,只見兩名盜夥各乘快馬,手臂中都抱著一個孩子。馬春花徒步追趕,頭髮散亂,似乎在喊:「還我孩子,還我孩子!」隔得遠了,聽不清楚。那兩個盜黨兵刃一舉,忽地分向左右馳開。馬春花登時呆了,兩個孩子一般的都是心頭之肉,不知該向哪一個追趕才是。

  胡斐瞧得大怒,心想:「這些人可真無惡不作。」叫道:「二妹,快來!」明知寡不敵眾,倘若插手,此事甚為兇險,但眼見這等不平之事,總不能置之不理,何況心中隱隱藏有當年對馬春花的一番情意,當即縱馬追上。但相隔遠了,待追到馬春花身邊,兩個大盜早已抱著孩子不知去向。見馬春花呆呆站著,卻不哭泣。

  胡斐叫道:「馬姑娘別著急,我定當助你奪回孩子。」其實這時「馬姑娘」早已成了「徐夫人」,但在胡斐心中,一直便是「馬姑娘」,脫口而出,全沒想到改口。

  馬春花聽了此言,精神一振,便要跪將下去。胡斐忙道:「請勿多禮,徐兄呢?」馬春花道:「我追趕孩子,他在那邊給人纏住了。」

  程靈素馳馬奔到胡斐身邊,說道:「北面又有敵人。」胡斐向北望去,果見塵土飛揚,又有八九騎奔來。胡斐道:「敵人騎的都是好馬,咱們逃不遠,得找個地方躲一躲。」游目四顧,一片空曠,並無藏身之處,只西北角上有一叢小樹林。

  程靈素馬鞭一指,叫道:「去那邊。」向馬春花道:「上馬呀!」馬春花道:「多謝姑娘!」躍上馬背,坐在她身後。程靈素笑道:「你眼光真好,危急中還瞧得出我是女扮男裝。」三人兩騎,向樹林奔去。只奔出里許,盜黨便已發覺,只聽得聲聲呼哨,南邊十餘騎,北邊八九騎,兩頭圍了上來。

  胡斐一馬當先,搶入樹林見林後共有六七間小屋,心想再向前逃,非給追上不可,只有在屋中暫避。奔到屋前,見中間是座較大的石屋,兩側的都是茅舍。他伸手推開石屋的板門,裏面一個老婦人臥病在床,見到胡斐時驚得說不出話來,只「啊,啊」低叫。

  程靈素見那些茅舍一間間都是柴扉緊閉,四壁又無窗孔,看來不是人居之所,踢開板門,見屋中堆滿了硬柴稻草,另一間卻堆了許多石頭。原來這些屋子是石灰窯貯積石灰石和柴草之處。程靈素取出火折,打著了火,往兩側茅舍上一點,拉著馬春花進了石屋,關上了門,又上了門閂。

  這幾間茅舍離石屋約有三四丈遠,柴草著火之後,人在石屋中雖然熾熱,但可將敵人擋得一時,同時石屋旁的茅舍盡數燒光,敵人無藏身之處,要進攻便較不易。

  馬春花見她是個少女,卻能當機立斷,一見茅舍,毫不思索地便放上了火,自己卻要待進了石屋之後,想了一會兒,方始明白她用意,贊道:「姑娘!你好聰明!」

  茅舍火頭方起,盜眾已紛紛馳入樹林,馬匹見了火光,不敢奔近,四周團團站定。

  馬春花進了石屋,驚魂略定,卻懸念兒子落入盜手,不知此刻是死是活。她雖是著名拳師之女,自幼便隨父闖蕩江湖,不知經歷過多少風險,但愛兒遭擄,不由得珠淚盈眶。她伸袖拭了拭眼淚,向程靈素道:「妹子,你和我素不相識,何以犯險相救?」

  這一句也真該問,這批大盜顯然個個武藝高強,人數又眾,便是她父親神拳無敵馬行空親自遇上了,也決抵敵不住。這兩人無親無故,竟將這樁事毫沒來由地拉在自己身上,豈不是白白賠上性命?至於胡斐自稱「歪拳有敵牛耕田」,她自知是戲弄群盜之言。她父親的武功是祖父所傳,並無同門師兄弟。

  程靈素微微一笑,指著胡斐的背,說道:「你不認得他麼?他卻認得你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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